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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你不怕,遭了天谴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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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流荒城街道上开起了一间药铺,名叫绿字堂。
绿字堂挂匾开业,只卖药不行医。店主是个红白衣衫的少年,手中一把小桃扇,喜好攒银。
有时也会见到一个绿衣女子在药铺里出入,更多的时候,他们流荒城的流荒城主会在铺里的太师椅上打盹养神。
这日,天清气朗。流荒当歌扛着一箱白银来到绿字堂,却不见白桃,只有弓彩在柜前拣药。
见到流荒当歌,弓彩矮身福礼:“城主。”
“小白桃呢?”
“白公子还未起身呢。”
流荒当歌丢下银箱便往里头跑,他可从未见过白桃睡到三竿后。
“小白桃。”
床榻上的人微微一动,睁开眼。
流荒当歌扑上去扶她起来,口里道:“你怎么虚弱成这样?没吃饭么?”
白桃一笑,推开他躺了回去:“我不吃饭,我饮血。”
“小白桃你别说笑了,我带了好多银子来给你,比金钩寨那些成色更好上几分。”流荒当歌笑吟吟地拉她起来。
“真的么?”白桃翻身坐起。
流荒当歌眯着眼使劲点头。
那时他接了贺离离回流荒,梨塔大火,她烧得只剩一具焦骨。
贺离离没了,王管事成了杀人凶手,铁桃小筑沦落凶宅,无人敢近。
自此,白桃变了模样,愈渐消瘦、苍白、嗜睡,对银子的喜爱却更胜从前。
他问过她为何要开药铺,为何把药铺叫做绿字堂,他也笑闹地说过这是驴子堂,可白桃对此一字不提,终日消沉,寥无笑颜。
后来,他便学乖了,懂得拿银子来讨好她。
“怎么样,小白桃?这些银子长得很可人吧,这可比你那些个红肥绿瘦的美人们实在多了。”
“好像比前日少了一两。”
“什么?这怎么可能?……啊,我想起来了,刚才在街上看见个卖葡萄的,那葡萄可好看了,你肯定喜欢吃……”
“那葡萄呢?”
“啊,那个……本少爷吃了。”
织墓崖,青碧宫。
凰花跌跌撞撞跑出井兔公子的卧房,迎面撞倒端药而来的弓彩。
弓彩扶起她来,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公子他没、没没有了脉息!”
“公子?”弓彩推开她跑进门去。
殿室里一张偌大的镂空雕花冰床,帷幔垂落,花瓣铺地。
月白长衫的男子静躺在床侧,白发散落,双目紧闭,他安详的好似睡去了一般,那落在他唇上的月白花朵缱绻轻动,惹人怜爱。
弓彩疾步走来,却在见到眼前一幕时敛了心神,她小心地弯身为他把脉,生怕气息凌乱惊扰了他。
没有脉息!弓彩手指一抖,跌坐床边。
“公子。”她愣愣地望着他的面容。
他好似听到了她的声音般,睫毛一动,缓缓睁开了双目,目里柔情悱恻,含着浓雾。
“弓彩么?”他轻笑,转头望向她这边。
“公子你……”她惊惧不已,明明没有了脉息,为什么他还醒来?
“是我睡了太久么?”他坐起来,薄被滑落,露出一片瘦削的肩骨,他勾着一抹温淡的笑容,呢喃般的声音一下安抚了弓彩淆乱的心。
“刚才为公子把脉,以为公子……”她顿了顿,没吧“死了”二字说出来,端了药碗递上去,“公子喝药吧。”
“或许以后常常会如此睡着,可能会睡许久,弓彩习惯了便好,不要告诉井歌。”他接过碗来慢慢喝着,像在品茗一杯好茶。
他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没有脉息,喝再多的药汤也从不皱一下眉头,他极少说话,常常一个人站在树下,花雨纷落,侧影萧索。
他无大喜也无大悲,轻的像一团雾气。可他关心流荒当歌,他怕他寂寞,所以他放他离开织墓崖,他怕他伤心,所以留个白姓女子在他身边。他那么那么孤寂的一个人,却把温暖都推开了。
弓彩看着他,眼里滚了泪出来,她在青碧宫里三年,看着他三年,她知道他许多,心疼他许多,也爱他许多,可他从来都看不见她。
瞎的时候看不见,没瞎的时候亦看不见。她不姓白,即便神似,也不是那人。
他的眼里容下了一个人,便再容不得多余。
弓彩掩不住喉口涌上来的酸涩,一个哽咽哭出了声,她急忙捂着嘴转向一边,背对着他。
“不要哭。”一只白玉般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润好听,惹得桂花轻落,飘香四溢。
她张口咬在手背上,紧紧地,忍住了哭声。
井兔公子,你知不知道你时时藏着一撮焦发在心前的衣里,你时时攥着一个白玉脚镯在手里?你可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给那人思念?
若你真的爱她,你为何看着她去死?若是要她活着回来,为何又忍心推她到绝境?你瞒得了别人,可你瞒不过我,你的眼睛啊,那不过是术法反噬罢,你为了那人幻术织景,逆天改命,你不怕,遭了天谴么?
你做这些,弓彩不懂,但弓彩爱你,你所做的一切,便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