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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个活了两百岁,依然貌美的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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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墓崖。
她叫白妖,是个有脚镯的女子,绾着白发,着一袭白碧色流光裙。一支乌木的簪子斜飞入髻,映着一双瓷色的眼。
她不是织墓崖的人,只因十岁那年和着一身血衣来便留在这崖上。她没有名字,留下她的是织墓崖的祀者刺啬,那个活了两百岁却依然貌美的男子。
在织墓崖这种地方,有脚镯且一头白发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她,一个是井兔公子。
她的名是井兔公子给的,锁踝的白镯,被他吻过的白发,妖的名。
她本该感激他的,可刺啬说,他在害你。
他害她?或许有吧。她是个淡薄的女子,不易对人对事起半分热络之心。面上挂着倾怜的笑,眼里流光,一笑便敛尽千华。她这样的女子,却偏偏爱上了井兔公子那样的男子。
这一爱,便似那春日融雪,顷尽了身心,剩一片贫瘠。
井兔公子,是不能爱的。
爱他的人只会引火自焚烧出一片残心来,爱他,那无疑是死。他不爱人,织墓崖人尽皆知,你若是妖,他便爱你,若不是,只怕你也会被那寡情的却颠倒众生的男子逼得发疯。
白妖是个睿智的女子,可遇上了那样的他,她也不过沦为了为情自尽的痴儿。
那日,他立在桂树下,她怀揣着月刀来见。
她质问他是否对她有一点点爱意,给她脚镯、给她白发、给她名,把她变做叫白妖的女子,可是因为有一点点爱她?
他听了,却只是笑,那轻淡的笑声引了满树桂花飘落,一瓣一瓣掉在他的眉眼上,跌在他月白的长裙上。他这一笑,她便懂得了。他爱妖,若他能把她变成妖,若他摧毁她,他便爱,若不能,她,便自生自灭去。
“白妖。”他叫她的名,便是这种极柔极轻的声音叫她失了神,她便是梦里听了,也会惊得醒来,便是在那云上端坐,也会不顾一切跌下来。
“你可记得你初来织墓崖那日?”他的指尖绕着她的白发,桂香四溢。
“记得。”
“那时的你,一身血污,倒在刺啬的怀里。我见了,觉得你该是个干净出尘的女子,不应沾着那混浊,不应浸着那艳色……”他说着,印了一吻在她的发上,“你应该是这样,我给你的这样,白发、白衣、白镯、白妖。”
他念着白妖的时候,音色总是微微的抖着,他不自知,她也没有察觉。
“可是,你浴血而来的那瞬间,我居然……居然有刹那的动容……”井兔公子半合着眼,睫毛轻颤,面上现出悲悯的神色来。旋即,他低低笑开,一贯的云淡风轻、沁着桂香。他轻声的附在她的耳边道:“我爱妖,如今的你,不过是个人罢。”
她也笑,眼底流光,敛尽千华。
袖下的利刃一刀剜进心脏,瓷色的眼霎那深如墨砚,她说:“你若不爱,我也总有人爱。若还有人爱我,我便不成妖。”
她说这话时,白碧色罗裙已染透鲜血,一如她十岁那年和着血衣来,而今,她在井兔公子面前,剜心离去。
他看着她走,唇边一片桂花,轻轻一动,跌落千丈。那浮云的崖下,滚滚红尘。
白妖呵,你可知道现下的你,美得像个妖孽?
刺啬果然在一株梅树上寻到她,那个忍着伤,咬着一根梅枝等他来救的倔强女子。
他叹出一口气,无奈地抱她下来,口里念道:“白妖怪,你和小当子那魔头果真是一类的,从不让我省心。”
她苍白着一张脸,却还笑出声来,娇嗔道:“刺啬老头,没有你,我和小当子活不到今日,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为了让自己死心,你这一招真够绝烈!”刺啬长叹一句,止住了她的血。
她盈盈笑道:“不这样做,我真是会死,我走不了。”
爱他如此,该够了吧。
刺啬的眼里流转着些许光亮,忽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