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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章结局(下) ...

  •   如果没遇见腓腓,或许曲直会一直跟随着曲蘅,过着清苦却又热闹的道观生活。然后,在某一日不知不觉地吞下仙丹,脱下肉身飞升,直至那时,他才会知晓壳子里还住着另一个人,而曲蘅则并非自己名义上的哥哥。不过,真到了那时他又怎会计较这些呢?飞升过程中必然会洗去俗念,有些甚至选择放弃人世间的记忆,得以脱去残留的些许累赘与镣铐,净身入天界。

      他静静看着曲蘅作法聚拢方绍德的魂魄,想起从前住在山上的日子。那时的日子无忧无虑,做完每日的功课后,后院小山包是自己常去的场所。倦了,傍倚着树背打个瞌睡,无聊了,单臂作枕,看那朵朵浮云飘过山包,阅尽人间疾苦,再作上一场仗剑直言的美梦,那就满足了。

      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曲蘅是天上的神仙,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因缘巧合收养的毛团,真身是远古神兽,而且还与自己立下了不离不弃的誓言。
      若是顺了曲蘅的心愿成仙,自己与腓腓恐怕天上天下永不再见。可若是不吞仙丹,就算曲蘅愿意再等上个几十年,等到曲直这个人垂暮病死,守着弥华之的魂魄寻找下一具身子……这未免太过为难他了!更何况,天上人已然循着踪迹追来了,哪还有这么多时间可以留给他。

      曲直攥紧拳头,心头的那份烦躁怎么也压不住。

      “来了!”腓腓突兀地小声喊了一句。

      曲直稍作迟疑,随即明白了过来。方绍德与秦佑怀过后,依曲蘅所言,接下来秦薇薇也将被黑白无常拘魂。果不其然,屋内烛火一阵忽闪忽灭,原先空无一人的方位上立时出现了一对男人,穿着黑衣白衣,各执一根儿臂粗的铁锁链。

      黑衣男人见着众人,客套话一句都不愿多说,冷笑数声:“玄垣星君,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好久不见,大人您怎么连肉身都给折腾没了?”

      白衣男人身子未动,头颈却忽然“咯咯”折转过来,拖长着血红的舌头甚是煞人。显然是没意料到还有神兽在场,他先冲腓腓行了个礼,眉宇间略带着顾虑:“上次您擅闯地府,从我们手中硬抢走弥华之的魂魄,今次又赶在我们之前送走方秦两人。看来星君您是决心要与我们作对了?”

      黑无常扯紧手中链条,面色不善。

      曲蘅只是扫了他俩一眼,淡然回道:“我并不愿与两位结怨。此前的事多有得罪,而今次我只是顺手送方秦上路罢了,他俩魂魄此刻大概已走在黄泉路上了吧。”

      黑白无常对望一眼,想是犹豫是否应相信曲蘅的话语。黑无常性急,一把扯过秦薇薇,将锁链绕上细白的颈脖:“算了,白无常,莫要再与他多费唇舌。还是赶紧完事,回去看个究竟再与他算账。”

      秦薇薇毫不挣扎,任凭脖子上的链条一圈圈收紧,她仍瞪眼直直盯着方秦尸首,不一会儿便涨红了脸,呼吸急促了起来。“薇薇!”黑无常一个不设防,被撞了个踉跄,手中的锁链也“悉悉索索”落了一地。

      “怎么还有一个?难道是之前漏带走的那个?”

      秦薇薇听着动静,抬头甜甜笑了,冲秦徵贤伸展双臂:“大哥,我替你报完仇了。”
      “你一直在我身边吗?我怎么之前看不见你呢?不过不要紧,你也看见了吧,方家同我们家一样已经没了主人,不久就会没落。这样你满意了没?”

      “薇薇……”

      “大哥,二哥也不在了呢。你说他是不是在下面等着我们?我们还是快去找他吧,他最耐不得寂寞,还有爹娘,还有慕容嫂子,我们很快就能一家人团聚了。”
      “大哥,见到慕容嫂子之前,能不能一直拉着我的手?嘻嘻,如果不行那就算了,我们走吧,不要让两位官爷等太久……”

      “薇薇!”
      伴随着呼喊,铁锁链的尖头无情地穿过秦薇薇的脑门,一记猛扯,牵出个低着头长发的魂魄。另一边黑无常也手脚麻利地套住秦徵贤的双手手腕,只听他苦苦哀求道:
      “官爷,刚才你也听见了,让我一路上拉着薇薇的手吧。我保证不逃走。”

      黑无常想断然拒绝,刚皱起眉头,脑门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白无常将自个儿的链条扔给黑无常,走去解开了秦徵贤的一只手腕,“走吧,别再啰嗦了。”

      黑无常一咂嘴,不敢反对,只得狠狠扯两根链条,连声催促快走。白无常缓缓点了点头,算是道别,一眨眼,屋内便没了他们的身影。

      曲直长呼出口气,心想幸好黑白无常没趁机找茬,否则岂不又是一场恶斗,不知曲蘅一对二能否平安胜出。他见不过三人尸首就这么横躺在地上,费了老大功夫才全部搬去床榻上,待天一亮就去通知秦府下人安排后事。他正欲转身问曲蘅意见,却瞧见窗户不知何时开了,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笨手笨脚地想要爬进来。

      竟然是好久不见的元肖!

      自从方府毁了后就没再见过他,听说也被安排住进了秦府,怎么今晚也跑了出来,而且还找到了这儿?

      元肖个小,而窗台离地面还挺高,折腾了半天就是翻不进来。以前在观里曲直就与他熟稔,平时又总照顾着他们这帮年幼的道兄弟,眼下分别了这么多日子,自然甚是想念,不由自主就要迎上前去帮忙。腓腓来不及拦他,低吼一声变回原形:“木头,别让他碰着你!”

      变故是一瞬间发生的。

      “终于找着你们了。”

      彷佛有道无形的强风扫过,屋内的烛火齐齐灭了,却并没有陷入一片黑暗。手心里的小手冰凉得不像活人,曲直顺着光源望去,眼前这个已然不是自己熟悉的小道士元肖。望向自己的瞳孔异常深邃,全身笼在一片云雾里,语气生疏且严厉:“尔等何人!怎如此不懂礼数!”

      曲直一惊,松开手后退数步,却见元肖身后倏忽闪出个书生打扮的人:“大人,这只是个凡人,不要与之计较。”

      梧桦似笑非笑地望了曲直一眼,视线很快就移到了曲蘅这边,自顾摇着折扇笑道:“星君好定力,见到破军星君竟然面不改色,想来是预先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而这位,竟然特意以原形迎接在下,如此深情厚意,”他边说边伸手去抚毛团的头,扇柄飞快地挡住对方尖牙,“实在让在下承受不起啊。”

      “嘶!”
      “梧桦,为什么你会……”

      相比腓腓的敌意和曲直的不解,曲蘅只是平静地冲梧桦一摊手:“东西还给我。”

      “星君要问在下讨什么东西?在下怎么不记得有留星君的东西在身边?”

      “梧桦,不要逼我出手。”

      元肖,或者此刻应喊他破军星君,忍不住发话了。那小小的身形挡不住天生的霸气,每一步都好似能撼动秦府,梧桦识相地空出一条路来,破军星君就这么笔直地站在曲蘅面前,沉声道:“玄垣,如今的你打不过我,还是老实跟我回天庭去吧。”

      曲蘅丝毫不受其影响,摇头道:“破军,我不会就这么回去的,你应该明白的。”

      “如果你现在肯回去,说不定还来得及,你知道为何至今只有我一人来寻你麽?老头儿最疼爱你,纵然下面那些闹翻天了,他仍旧不愿过多责罚你。只要你乖乖和我回去认个错,那就……”
      “刚进到扬州时,我就察觉到元肖身上的气息不太对劲。原先我还以为是魍魉作怪,后来发现这股气纯净有力,我便晓得你也来了,而且就快突破封印,恢复自我了。没想到老头为了捉我,竟然把你塞进凡人的壳子里,他难道不知幼童魂魄易散麽?”曲蘅抿紧双唇,垂眼叹道,“又害了一人性命。”他提出要与梧桦单独说几句,破军星君勉强应了,背过身朝角落里走了几步。

      “我屋门前那阵是你画的吧?”

      梧桦神色一暗,随即又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嬉皮笑脸回道:“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星君您呢?那时破军星君还未完全觉醒,我只能先使些小诡计留住您。”

      “诡计里也包括盗走仙丹麽?筹划了这么多年,充分骗得我的信任,再一举彻底打败我。梧桦,至今只是个散仙委屈你了,今次如果成功后,你大约也能列位仙班,得个一官半职了。”

      “星君误解了,在下活得挺自在,不委屈。”
      “是麽?看来你是打定主意不交出仙丹了?”

      梧桦“嗖”得收了扇面,难得正经了起来:“你没有胜算的。还是跟着破军星君回去,接下来的事再想办法。万一上头真的决定带兵围剿你,到那时可就……”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噤声,偏头堪堪躲过符咒,即便如此,鬓角的垂发还是烧焦了一小截,三三两两散落了下来。

      “去外面吧。”留下这么一句,曲蘅领头走了出去。梧桦与破军星君阴沉着脸,见言语劝降不了,只得尾随其后一同出了门。

      .

      一对二,再加上曲蘅元神出窍时间过长,不免耗去了大量气力,一开始便处于下风也是自然。幸好对手看上去并不十分想用武力,招招皆留有几分余地,还时不时出言相劝,因此尚能招架几十回合。曲直在一旁看得心焦,恨不得自己上场替曲蘅解围,却又担心忙中添乱,反而打乱了节奏。他摸着腰间悬挂着的剑鞘,视线片刻不离那打斗的三人,手掌攀上剑柄,攥紧,指尖用力得发白。

      “想上就上吧,刀剑不长眼,受伤了那可是你自找的,别指望我来救你。”

      早看穿身边人心中的蠢蠢欲动,还没等他自个开口恳求,毛团就张口咬住曲直后背的道袍,一甩,一蹬,伸展四肢一跃,将之送进了结界。话虽如此,待当真瞧见破军星君的箭冲曲直脑门直射而来时,那漆黑滚圆的眸子里好似燃起了把火,用尾巴扫落箭矢的同时,它毫不犹豫地回敬了一记爪子,将破军星君最珍爱的箭袋划破了道口子。

      这下终于把破军星君的火气也勾上来了。他与玄垣星君同为庭前将军,出入战场多年,英勇善战。刚才处处手下留情,是看在旧交情的份上,既然玄垣星君不领情,那也怪不得他下狠手速战速决了!

      “不好!”

      就连曲直都能看出这支箭的不同之处。他飞身挡在曲蘅身前,举剑格挡,不料却被生生弹开一尺之远,虎口震得发疼,差点再也拿不住剑。箭矢直直冲着曲蘅而去,而他却忙于应付梧桦这边数之不尽的枝条,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曲蘅!”

      说那时快那时慢,只见一条黑色的蛇尾绕上曲蘅的腰,猛地收紧,下个瞬间便将之提至百里之外,万分惊险地躲过了散魂箭。紧追不舍的枝条则被一把忽如其来的大火烧得精光,火焰中那五彩斑斓的尾羽被映得愈发艳丽。

      “肥遗!鸾鸟!”

      没有太多时间留给重逢的友人们去叙旧。鸾鸟低下头,宽阔的后背上横躺着曲蘅的肉身。

      元神归位的玄垣星君立时士气大振。他嘴角浮出一抹笑意,愈发神采飞扬,并指喝了声“变”,只见那飘在空中飞舞的黑发突然全变成了红色,并不断延伸,将其身躯全部包作一团。

      接下来的光景曲蘅一辈子也难忘。

      这是怎样美丽的一幅画啊!那大得彷佛能遮天盖地的翅膀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热得令人不敢直视,每当艳红的尾羽拖曳着扫过天际时,彷佛汲取了日光中的所有精华,耀眼且绚丽。高昂着的头部上绘着“德”字形状的图案,翅膀上的花纹则是“羲”字形状,身形庞大,高约六尺不止。

      就连破军星君与梧桦都不禁看呆了,腓腓更是不留神惊叹道,“是凤凰!”

      凤凰伸长脖颈,高声啼鸣,其音清亮,穿透云层。鸾鸟随后也出声附和,如此约莫持续了半盏茶的时间,东边忽然天色渐渐变暗,传来滚雷般连绵不断的巨响,由远及近,吓煞了脚底下的扬州城百姓。一时间,但见人们四处奔走,哭号声此起彼伏,都以为天灾即将降下。

      曲直何尝见过如此场面,肥遗等人也不免惊慌失色,鸾鸟无奈,展翅一边盖住大蛇,一边将曲直、腓腓笼于身下。

      近了!

      凤凰又是一声清啼,刹那犹如拨云散雾,阳光又重照耀大地。黑压压的一大片全都啼叫了起来,振翅声仿佛震破鼓膜般令人心惊胆颤。无数只各异的飞禽徐徐落于玄垣星君面前。鸾鸟在上空盘旋了一圈,收了翅膀立于百鸟前列,顿时鸦雀无声,如同训练有素的军士整装待发。

      “就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百鸟朝凤。他沉寂太久,大家都等候得不耐烦了,因此一旦得到召唤,便立即千里迢迢赶来了,”梧桦冲神兽凤凰充满敬意地鞠了一躬,神色复杂,回头苦笑道,“破军星君,看来这下真的要苦战了。”

      破军星君也是一脸凝重,拉弓搭箭,一连三发。离得近的鸟雀纷纷扇动翅膀,掀翻了箭矢不止,巨大的气流逼得对方不得不后退十几步。

      正当局势翻转之际,谁料上方忽掷下一张金丝编织的网,牢牢将凤凰缚于其中,网的另一头则被一位鹤发童颜的仙者收着。还没等其余人等看清他是什么来路,电闪雷鸣划破天际,齐齐落下,曲直未有防备,一个不慎就被活活穿透了胸膛。

      “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刻是谁在悲鸣,是谁在摇晃自己的手臂,曲直已然没有气力再睁眼去分辨了。

      .

      再睁开眼时,身边换了个年轻姑娘蹲着,长得挺漂亮,就是拉长着脸,瞧着有些不自在。曲直眼皮跳个不停,刚又想闭眼,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记:“快给我起来,别装死。”

      这姑娘可一点都不客气,见曲直磨蹭又顺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喊你老半天了,再不起来,接下就换锅铲子上了。”

      这下可再也憋不住了,曲直一个鲤鱼挺跳起,左右张望,熟人一个不在。姑娘像是知道他要问,也跟着起身,一手拍裙子上的尘土,抢先开口道:“啥也别废话,赶紧给我过来。好不容易逮住个壮实的,我一姑娘家的,敢情这劳苦活还让我干了?”

      说着,她不耐烦地往前一指,曲直迷迷糊糊跟着回头望去。嘿!好大的一口锅,还袅袅往上冒着热烟呢。姑娘扔过来一把大锅铲,自个儿往树下的小板凳上一坐,拿过茶盏喝了一口。

      “咳,我叫曲直,敢问姑娘你怎么称呼?”

      “快干活,问这么多干嘛!”

      曲直咽咽口水,继续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姑娘,要我干什么活儿?”

      姑娘两眼一瞪,嘴子“吐吐”喷出几粒瓜子壳来:“不都指给你看了吗?没见到那口锅啊,柴火我刚添了,你给我拿铲子在里面好好搅搅,使劲搅,一会儿要烧糊了,哼!你等着瞧吧!”

      曲直弄不清楚状况,还想再问几句,可惜对上姑娘脸色,他还是选择依言噤声去干活。这锅太大了些,活儿干了老半天,这看上去还尽是稀薄的一层水。曲直两臂酸痛,叫苦不迭,只盼着有谁过来替自己一把,顺便解释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想着,耳边有人笑道:“这位兄弟,在下老远就闻着香味,一路循着找来,能否给在下盛碗解解馋?”

      “这粥还没好呢,一会儿等好了我给你盛一碗。”

      曲直头也没回,一心就想快点把这事儿也结了,好离开此地。他又奋力搅了数十下,瞧锅里汤水终于变得又稠又粘连,不由得高兴了起来,招手呼喊姑娘过来。他想指刚才讨粥的公子给姑娘看,一回头人立马愣住了。

      好、好一位潇洒闲雅的年轻公子!

      “干嘛干嘛,瞧见个俊俏的眼都直了,刚才真没看出来你也是个断袖的。”

      姑娘劈手夺过锅铲,把曲直赶去一边,正色对俊俏公子道:“这不能给你吃。”

      公子也不生气,一拱手:“请教姑娘,为何在下不能吃这碗粥?”

      “谁说这是粥了?”曲直大惊,瞧这水里浮浮沉沉像是有米的样子,是自己看错了?姑娘猜到定是曲直跟人乱说,便狠狠剐了他一眼,大声道,“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吃了就出大事了。”

      曲直瞧那公子可怜,帮腔出声道:“莫非这粥、咳,这汤水里还有什么讲究不成?他不能吃,我能吃麽?”

      “你想吃我也没那个胆子给你吃。”

      “我们都不能吃,那你这一大锅汤水是熬给谁吃的?”

      姑娘撇嘴跺脚道:“除了你俩,谁都可以!”

      曲直与俊俏公子对望一眼,忍俊不禁,哈哈笑了起来。姑娘自顾自守着锅子,不耐烦地挥手赶他俩走开,再也没什么话要与他们说。曲直无奈,与那位公子饿着肚子继续往前走,走着聊着,发觉对方也不晓得这儿是什么地方。一路上他们还碰见其他人,目光呆滞,不与他人搭话,自顾自地拖着脚步往前走。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眼前视野开阔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岔口,左右路口各站着个守卫,戴着尖头高帽,遮了层薄薄的黑纱。曲直不由停下脚步,犹豫着该往哪条路上走,那俊俏公子倒是熟门熟路地,也不与曲直商量,直接拐了弯就往右边走。曲直心里奇怪,喊他不应,只得跟着转身去了右边的大道。

      这时左边的发话了,铁戟冲他一指:“你,走这边。”

      “为什么我要走这边?”曲直不解。

      说话间,俊俏公子已走得不见人影。曲直想追上前,再次被守卫伸手拦住,拉去左边人烟稀少的小路口。

      “你和他不是一条路。他在这儿很久了,没等着要等的人,因而总在这儿来来回回走着。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孟婆可怜他,私下里多照顾着些,倒也没让上头发现这事。”

      “在这儿呆的时间长了,即便不喝孟婆汤,生前的事也会慢慢淡忘掉。这人也是如此。前不久,路上一男一女拦住他,那个妹妹哭得梨花似雨,连我个外人瞧着都有些于心不忍。而他却愣是一脸平静,拱手道了声两位认错人了,转身又独自去桥头那边等着了。我私下琢磨着,要是真能让他等着人,讲不定也会落得个擦肩而过,相见不相认的结局。”

      守卫犹自摇头嘘唏不止,似乎还想继续说,右边那个挥戟敲敲地,示意他莫要再磨蹭。他佯装咳嗽,正色道:“你也别让人等久了。刚没找着你已经大闹过了,再来这么一次我们这些个小小的地府阴差可惹不起。”说罢,伸手就往曲直后背上猛得一推。

      “慢着,你说谁在等我?”跌跌撞撞连冲了五六步,方才止住了身子,曲直回头要找那守卫讲理,发觉身后虚无一片,就连刚才的路口都消失不见了。他茫然四顾,瞧见前头光晕里隐约站着个人,他试着喊了几声,人影一晃不见踪影。

      曲直觉得奇怪,不过暂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便只得一步步往前走去。

      “曲直!”
      “曲直!”

      曲直站在光晕前,闭上眼,耳边不同人声正呼喊着,有些很熟悉,有些则已记不清了。相反,他想起曾经听菜贩大爷说过的故事,说是阴间有位叫孟婆的鬼差,专门给赶去投胎的人喝孟婆汤,如果不喝那碗汤,就无法再入轮回。他又想起幼时被人抱在怀里,说溺死的小孩魂魄不全,投胎只能进畜生道,所以要小心水边,否则来世就只能当一只畜生听人使唤。

      河水的味道并不好,尤其是那种护城河的水,有股浓烈的骚味,闻着令人作呕。河岸对一个不足五岁的幼孩来说过于遥不可及,任凭他怎样拍打手足,都无法从那绝望和窒息中摆脱。

      终于想起来了,是路过的玄垣星君将幼孩的尸首从水中捞起。

      “我不想投胎,我不想变成畜生,星君救我!”
      “你魂魄缺损,还了魂也会变作痴傻小儿……我问你,愿意与他人共用一个身子麽?”
      “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不变成畜生,星君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了解了,”玄垣星君拉着幼孩魂魄的手,淡然道,“今日起,你便是我弟弟曲直,我是曲蘅。”

      转来转去,自己终究还是躲不过投胎。也不晓得弥华之与玄垣星君是否得偿心愿,回到天庭作一对神仙伴侣,诉说着道不尽的相思与恋意。

      “曲直!”

      鸾鸟肯定随着星君一同回去了。那日百鸟大战破军星君,他腿一跛一跛的,瘸得不是太严重。肥遗的眼倒是完全好了,黑布也揭了,瞪起人来比往常更有气势。

      “曲直!”

      还有谁呢……毛团,啊,还有毛团呢,他大概会很伤心吧。

      没有人替他准备吃的喝的,没有人陪他躺着晒太阳,没有人随他玩闹不还手,他大概会寂寞得几天吃不下吧,他大概会想念曲直这个凡人很久,然后使劲骂道:
      “死木头!大傻冒!”

      咦?

      “还不给我回来,你这根死木头!没有人比你更傻了!”

      放下那只预备跨入光晕里的腿,曲直诧异地转过身。一位十几岁模样的少年人,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冲自己大吼,那条深棕色的尾巴翘得老高老高,活像一把冲天的大扫帚。

      “你怎么……唔!”

      少年二话没说就扑了上前,重重一口咬在曲直肩头,“呜呜”叫了许久才松开嘴。

      好疼,但是好怀念。

      “谁允许你就这么死了?”强硬的质问带着明显的鼻音,“你以为死了就解脱了?我告诉你,你即便死了我也能把你从地府揪出来!你敢再死在我前头试试!”

      曲直好气又好笑:“又不是我自己要寻死。不知哪位神仙大人不长眼睛,劈谁不好,偏就一下把我给劈死了。我还想找他算账呢,要不你带我去找他?”

      腓腓被噎得说不出话,一口气闷着不出难受,红着眼呲牙咧嘴地上演全武行,直把曲直打得叫苦不迭,连声求饶。然后再一把扯过他衣领,也不管是否喘得了气,一提一跃,直接带出地府,回到了人间。

      “你给我老实听着。从今日起,你是曲直,我是腓腓,咱俩以后一起过日子。”

      曲直抚平衣衫上的褶皱,新鲜的青草味熏得他鼻子有些发酸,在夏日蝉鸣的包围中,他与他的毛团一高一低对望着。

      过日子,听上去真不错。

      对上腓腓略带试探性的眼神,他眨眨眼,笑着答应了。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四十章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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