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雅于希

30、（二十六）（下）

　　事情一结束，盛云开便翻身起床，自顾自地穿好衣服，然后从皮夹里掏出一沓崭新的钞票，狠狠摔到她面前，再冷淡不过地说道：“你走吧，我们结束了。”
　　她没有回应，仍然是默默地，默默地穿好衣服，默默地整理自己，然后默默地离开晰园。一出晰园大门，延慈才缓缓抬起头来，望出去的天空真是蓝，抬手想要触摸这原以为的近在咫尺，结果才知根本是相隔天涯般的遥远无望。她怎么现在才发现？她走着，不紧不慢地走着，面上静静的，没有一丝表情。其实像是被抽离了魂魄，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行在茫茫大地上，再一次丢失了方向。
　　她其实，她其实－－有再多的其实都没用了，原本以为老天终于降下怜悯，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初衷，奈何这是她徐延慈的命。只要是好的，她都留不住……
　　因为她没有权利留，这是多么可笑的宿命。
　　他没有办法放开她，那就由她来放手。这样冤孽的事情总是要结束的不是？这样很好，一切又回到原点，他们是空间平行的两条线，也许从某个角度看过去会有交汇，其实是永远不可重叠的遥远。没有她，他还是那个前途似锦的高干子弟，也许没有她，他会活得更好。直到有一天，定不会再记得她这么个他生命中的小小丑角。
　　是她的选择，这次她没有让命运先抛弃自己，而是自己抛弃了命运……
　　可是，可是－－刚走过一个转角，她面上忽然一阵湿润，眼泪不住地滚落颊畔。她抬手去抹，抹了还是会不停地淌下，于是她又伸手去抹，直要抹去所有的水渍－－他最不爱看她哭的，他最不爱。可是无论抹多少次还是抹不掉，因为其实在哭的是她的心。该怎么止住心头的哭泣？
　　她的心在淌泪，因为终于也失去了他，那个预料中会失去的人，那个从来没奢望得到的人，可是，她会哭，她的心会哭。
　　她最终放弃，站在人行道边不住地流泪，水珠滴滴答答地，很快溅湿面前的石子路，幸好路人稀少，看不到她这狼狈模样。
　　大道上车来车往，刺耳的鸣笛声在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信号灯变成红色的，又变成绿色的，再变成红色的，伸手抹去颊畔怎么也止不住的泪水。
　　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竟然是盛云开的电话，她没有接，又对着手机发起呆来，电话不厌其烦地响着，她才最终接起，只听得电话那头也是汽车呼啸的声音。电话两端都在沉默着，许久后盛云开才终于开口说道：“徐延慈，你，有算计过让我看到现在的你？在街边不停哭泣的你？”他略微顿住话头，而后长叹一声，“你在哭什么？”
　　延慈恍然抬头四望，果然看见盛云开站在马路的另一边：“你，什么时候……”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她慌了，试图挂断手机，电话那头适时响起他警告的声：“徐延慈，我警告你站在原地，不准逃走！”
　　他那人－－再次面对面只会是不停地缠问，一样不会善终。她不要面对，于是在第一时间拔腿就跑，她听到他在后头大叫她的名字。
　　还是红灯亮着的时候，他就不顾一切地追了过来，他真的是不顾一切了，于是那辆小货车撞上他的时候，他一点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当她回身时就看到他躺在血泊中。像是回到看见爸爸的遗体停在太平间时的心情，那个时候她无力抓住父亲的手，现在又要再一次面临这样的事情了吗？什么都来不及细想，她冲到他身边，扑跪在地上，从血泊中抱起他的上半身，不停叫他的名字，试图唤回他逐渐涣散的神智。她尖声叫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是不能失去他。她恳求周围的人帮忙打急救电话，振作起精神试图为他做急救，就只看到他逐渐冰冷的身躯汩汩地冒着鲜血，沾染了她两只手。
　　她终于害怕了，在心里不住祈祷着，只要他好好地活着，要她永生永世不再见他都可以，要她付出她所能付出的一切都可以，只要他活着……
　　若有报应，应该报应在她身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