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越者的个人史诗》米筝

6、第 6 章

　　余朝安倒是一怔：“啊你——你不是那天那个……”
　　“小的叫梁晗！”梁晗赶紧朝他笑道，“托了大人帮忙，小的这才得以顺利进来，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余朝安反而不解：“我帮了你什么？”
　　“……小人意思是，托了大人的福！”梁晗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可以让他给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他进来的，忙圆了回来，“定是那日和大人见过一面，从而使小的也沾了福气！”
　　余朝安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有什么——我就是怕了你们这些人，说话绕着花花肠子的，这是你的本事，与我何干。”
　　梁晗也不多说这么话题，只笑着给他福身：“是，是，大人爽朗憨直，倒显得小的花花肠子了。”
　　余朝安笑着摇摇头，又想说什么，却闻得一道清朗的声音：“余大哥倒笑得开心，不知何事？”
　　两人都同时循声望过去，忙肃身行礼：“太子。”
　　姬丹微笑：“余大哥无须多礼。”
　　梁晗忙往门口退：“太子与大人如有要事相商，奴婢去给您们沏壶茶吧。”
　　“不忙。”姬丹却叫住她，“你在旁边听着。”
　　梁晗一怔，下意识看姬丹，后者亦正看着她，她立刻低下头，又偷偷去瞥一旁的余朝安，发现余朝安一脸坦然，似乎什么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她只好点头，站到一旁，低头思量着。
　　姬丹注意着她的表情动作，随后微微一笑，转头对余朝安说：“要余大哥帮忙处理杂物事项，实在是大材小用，丹在这里给余大哥赔罪。”说着就要长掬，被余朝安慌忙阻止住了：“太子这是折杀我了！”
　　梁晗在内心是实在觉得古代人太过于礼节繁杂，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有些想要打呵欠的感觉，硬生生给压了下去。
　　姬丹又问：“不知宴请结交赵国公子的事项——”
　　“太子所交代的事情，我余朝安一定妥当办到！”余朝安字字掷地有声，毫不含糊，实在不愧一血性男儿之特色，赢得姬丹赞许点头。
　　姬丹又转身，走向矮榻，一拂衣袖，坐下去，说：“辛苦余大哥了——请坐。”
　　余朝安走过去，先行礼，再坐下：“其实在结交赵国公子的过程中，我也打听了正在赵国的他国质子，不知道太子是否需要一并邀请？”
　　“余大哥思虑颇广，”姬丹点点头，“他国在赵的质子中，不无日后回国秉政之人，如若现在结交关系，日后对燕国定有好处。”
　　梁晗越听越感觉诡异，简直不是回事儿——俗话说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这一点在这种奴隶与封建交接的动乱年代，似乎更像是至理名言，她并不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小婢女能有资格听到这种对话，除非……一定是有状况。
　　果然，姬丹说完话，转头看着她，微笑：“不过，不知你怎么想。”
　　梁晗一愣，看着他，目光温柔，眉眼如画，却分明让她感觉到压抑之感：“……婢子粗鄙，哪里能有资格议论。”
　　姬丹却道：“我让你说，你便说。”
　　她沉默许久，低头：“婢子不敢妄加造次。”
　　“魏公子无忌此时正在赵国做座上宾客，丹欲千万要洗阶恭迎他来才可，”姬丹不多言，回头对余朝安说，“但如此以来，那位秦质子之子便不可请来，世人皆知无忌公子对秦极为忌讳。”
　　“不消太子说，朝安明白，”余朝安点头称是，“即便在赵国，那秦质子所遗妇孺也是受人不器，如今秦狼似虎，四处侵城掠地，早令各国恨透，太子若要结交各国之人，自然也不能……”
　　这样听着，梁晗却是心凉一半。费尽心机混进燕质子府，原本是想好歹也要借助姬丹来帮助自己救嬴政母子出赵，如今看来自己未免太过天真无知，想也该知如今世道，秦国并不受各国待见，即便不说别的，姬丹其实……也不会有任何理由一定要帮助嬴政母子。那在这种情况下，究竟又有谁可以给予帮助？看赵姬反应，那秦国莫非真的没有任何要营救的迹象？
　　她突然心烦意乱，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太子，秦国之人一定要请！”
　　此言一出，她恨不得立刻咬了自己的舌头才好！——哪里这么多话这么容易冲动？！这里不比以往现代社会，随时一句话都可以让人丧命，如果今后还不能完全理解并且接受这一点的话，那情况岂止是一个‘危险’所能形容——不过如今，似乎……还难以有以后了。
　　她浑身僵直，完全不敢动弹分毫，只能勉强低眼看横在自己面前的青铜剑，暗自深呼吸，然后咽了一口唾沫，再抬眼看持剑抵着自己的余朝安，即便之前觉得他是爽朗大气之人，还和自己谈笑，此时正在持剑，稍稍手上一用劲，梁晗丝毫不怀疑自己就会命丧当场。
　　再缓缓看过去，姬丹双手端起小矮桌上的茶碗，神态自若，她深呼吸一下，随即……大呼出声：“我冤枉啊——！”
　　余朝安只看着她，原本开朗神色不见，浓眉皱起，神色警备。
　　“婢子真是冤枉，婢子似乎说错话……我自己掌嘴——”她说着就要抬手试图效仿以往所看电视剧，却被余朝安沉声喝止：“不准动！”她立刻停下一切小动作，再次咽口水，讪讪说：“心跳……这个我阻止不了……”完全没人捧场的冷笑话，她只能如此为自己壮胆子，顺便哀叹：哪里有这么惊险的？！一天连一天，都没个消停！动不动就要有性命之虞！古代未免太危险！
　　姬丹则是缓缓放下茶碗，说：“秦国之人必须要请，也需要个‘必须’的理由，梁姑娘说可是否？”他说着，看着她，她看到他面上完瑕以待的笑容，眉目温和，和先前无异，只是她现在已经完全领教他能不动声色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本事了。
　　这个男人，可以在温和之间，一步一步套出自己要的内容，然后干净利落处理，真不该小看他——简直是愚蠢的行为，在这个年代的任何人都不能用寻常用了十几年的思维去看待啊！
　　她后悔之极，强自镇定下来组织语言：“……太子可是认为梁晗为秦国所派奸细？”
　　姬丹不言，只余朝安粗声粗气说：“难道你不是？！”
　　她心里发毛，却只能硬着头皮说：“……乱世之中谋生太难，婢子自幼遭父母遗弃，被人拣去抚养……但是，太子请相信，婢子绝非秦国派来奸细，收养婢子之人乃是祖籍——”她慌乱中居然意外莫名镇定下来，想着反正生死就在这一瞬，倒也不再慌张，迅速在脑中整理信息，感谢自己还好从小对历史比较感兴趣，“太子，婢子有幸听闻荀子讲学，虽无缘拜学，但亦间接拜在荀子门生之下，师从李斯。”
　　当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心里已然有个大概轮廓，接下来只需要将一切说成与真无异即可，生死亦只在此一时间。
　　“李斯？”姬丹微微挑眉。
　　梁晗心一横，说：“对，正是李斯，梁晗身为女子身，能不蒙恩师嫌弃，得以拜在门下，学习帝王之术。如今生逢乱世，恩师曾说，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在耳。如今人人争名逐利，想要以己才学匡扶社稷，梁晗别无所求，唯，助师一臂之力耳。”言罢，她双手手掌叠加，伸直手臂，对着姬丹行大礼。余朝安注意看姬丹眼色，得知让自己不要妄动，便收剑，站在一旁，仍旧不肯放松警惕。
　　梁晗长礼之时，眼睛定定看着地面，感觉自己背上已经冷汗一片，却只能继续强作镇定。
　　姬丹不动声色，说：“那不知梁姑娘与秦国之人来往甚密——又是何解释？”
　　梁晗行礼不动，说：“恩师身为楚国之人，虽因不曾受正确礼遇赏识而并不有多少愿为楚国肝脑涂地的想法，但是，身为六国之人，如今日益见秦国坐大，大有并吞六国之势，恩师暗自焦急，徒愿以一己之力试他一试。秦昭王卒，秦孝文王登基三日便亡，当今秦王匆忙即位，秦国国内势必动乱异常，恩师思量，不如趁此时将秦王之子接入秦国，因秦王另有一子嬴成峤已在秦国宫内，父恭子孝，如若将被遗忘之赵正送回，赵姬吕不韦之流势必要与嬴成峤一边展开夺嫡之战。”顿了顿，她站直些身子，目光平静直视姬丹，“后宫夺嫡之乱，太子比草民更为清楚。”
　　姬丹良久不语。
　　梁晗知道自己仓促之间编出理由实际上细心推敲能发现幼稚且漏洞百出，但是……她只能赌姬丹会被自己糊弄，因为别无他路。好在自己占了知道历史的一点点优势，好歹还能说点东西蒙混一番，至于是否能够蒙混过去……只能看天意。
　　只盼能借助六国之人反秦热情高涨的情势，希望这番话能让姬丹相信自己帮助嬴政是假，将嬴政扔回秦国去搅秦国大乱才是真……才好，如此，大概自己尚有一丝希望活命。
　　姬丹沉吟片刻，终于再开口：“梁姑娘能有如此见解高远，姬丹佩服。”说着，他起身，对她拱手，“适才有所不敬，实在鲁莽。”
　　梁晗赶紧回礼：“太子实在客气，是草民鲁莽粗鄙了——”
　　“承蒙有缘，尊师与丹前日相见，交谈甚欢，给薄面正在质子府上歇息，”姬丹看着她，“梁姑娘为天下苍生，怕有多日不见尊师了吧？”
　　梁晗心中猛地咯噔一声响，两眼发直，眼神晃散——也只有一瞬，她不敢分神，嘴角比头脑更快一步，勾起微微弧度：“……草民，谢过太子……”
　　——这算个什么事情……谁能来告诉一声，李斯这时候不跑秦国去，在赵国与燕太子丹详谈甚欢……是个什么概念？她突然有种‘不如自己一头撞死吧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的想法，赶紧驱除开来，她只能装作镇定，垂首跟着姬丹出去。
　　一路上心中却实际已经心如死灰。
　　这个时候，李斯该辞别荀子，分析之后到秦国去投奔吕不韦门下，而不是到赵国来啊！……不对，其实也没有说他一定不能来赵国的理由……但是！这样的话这场戏该怎么演下去？！自己简直必死无疑！她实在想叹息一声，却硬生生给止住，目不斜视之间还要竭力用余光瞄到余朝安一路跟在自己身侧的防备神情，她硬是把那口气给咽了回去，牢牢告诫自己万不可泄露一丝一毫不安情绪。
　　跟着姬丹绕过长廊，然后注意到他停住，她立刻也停下脚步，低眉顺眼，全然不敢妄动。
　　姬丹敲门：“斯卿可在？姬丹叨扰。”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内打开，梁晗完全不敢抬头，内心绞痛着苦苦思索这场戏要怎么演下去才好，听着姬丹和貌似李斯者在那边说话，然后姬丹说：“如今丹得幸遇斯卿门生，听闻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而各自奔波，多日不见，特做了个顺水人情。”顿了顿，稍稍侧过身子，“……梁姑娘。”
　　梁晗内心大声呼救而不可得，心想‘你姬丹做得狠’……然后不得已只能大义凛然状抬头见这个乱跑一通害自己即将身首异处的倒霉催的李斯，视线触到李斯的一瞬间，却硬是给呆怔着全然说不出任何话，张张嘴，僵持在那里。
　　姬丹见状，不动声色。
　　倒是李斯感慨异常，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上前一步：“……小晗。”明明想说千言万语，最终也只能仅仅叫出她的名字。
　　梁晗看着他，突然眼泪止不住就掉了出来。
　　除去那身战国时候的装扮，那眉眼容貌，以及看着自己的眼神，和他说出话的声音……还有一声称呼，如果他不是李珏，还能是谁？
　　虽然下一秒便知道如今突然哭出来或许会使姬丹生疑，但前一秒已经无法控制，如今也抑制不了，积累了好几日的恐惧，独自穿越来到人生地不熟的乱世，究竟又年龄不大，一时只能凌乱如此。
　　好在她也不知姬丹心中作何想法。姬丹其实在内心对她的话七分不信，却终究也不能略了剩下三分，好在自己正好邀了李斯，便趁机进行试验一番，毕竟如今形势迫人，只要能网罗人才共同抗秦强燕，他并不怕麻烦一说。
　　而在那仅剩三分将信将疑之中，他并不信梁晗与李斯之间纯师生之说，当两人之间是男女暧昧，如今见梁晗看到李斯便哭泣出声，又见李斯神色有异，当下认定两人之间存于私情，倒也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过问，反而说：“既然斯卿与梁姑娘果真相识，多日不见，不如相话聊长一番，丹自当于今晚设宴为两人重逢庆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