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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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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从小就清楚地意识到我和五条悟之间的差距。
从姓氏上便一目了然,他出生于被称为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生来就继承了无下限术式不说,甚至他还是五条家百年一遇天生拥有“六眼”的人。
所有人都说,自他诞生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的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
至于我。
生于一个相当普通的术师家庭,家族擅长的术式为最基础的治疗术式。而讽刺的是,作为以治疗术式为主的家族后代,我却天生带有不足之症。
大概是因为在我未出生时,母亲曾遭遇过一场被咒灵袭击的意外,拜那些咒灵所赐,我不仅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早产儿,甚至差点无法度过人生中的第一个冬天。
侥幸活下来后,伴随着我成长的便是时常的气短体虚,包括于心悸、头晕、耳鸣之类的症状也统统都有,就好像一个人开始打喷嚏之后,那些发烧咳嗽鼻塞什么的并发症也会随之而来一样,总之我就是拖着这样一副孱弱且复杂的身体长大的。
我也清楚地知道其实自己活不了多久。
即便家族里能力最强的长辈都曾笑着安慰过,说我身上的这些病症都是可以通过后天调养治愈的,但我仍然心知肚明。
其原因自然不是源于我多么有自知之明,而是在七岁那年,我便无意间偷听到了父母在卧室低声的谈话罢了。
那天其实是个明媚的大晴天,澄澈的天空纯粹得仿佛一块冰蓝色的巨大宝石。
也是因为天气好,所以我难得被准许外出游玩。可惜我在外面小心摘回来的那株蒲公英还没来得及与父母分享,便被我无意识地掉落到了地上。
伴随着父亲沉重的叹息以及母亲低声的啜泣。
我站在他们虚掩着的卧室房门后,毫不意外地隐约听到了从屋里漏出的几个关键词。
“三月”、“无法根治”、“二十年左右”……之类的。
那株蒲公英在摔到地上的时候就碎了大半。
之后在我浑噩着离开时无意中又踩了它一脚,于是它残碎得愈发彻底。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了解到原来自己无法长命的一天。
但那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五条悟的那一天。
其实更加具体的情况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在偷听到那个对于自己而言完全称得上是噩耗的信息后,我失魂落魄地再次悄悄跑出了家门。
我也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总之直到明显的心悸传来时才不得不停下脚步。我约莫是一口气跑到了河堤边,这还是自有独立活动能力以来,我第一次跑到离家那么远的地方。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逐渐开始模糊,同时愈发难以呼吸的感觉让我不由得软了双腿。
躺倒在堤岸边柔软的草地上时,我抬起削瘦的胳膊抵在额上,呼吸声愈发短促,意识也变得朦胧,脑海中仿佛只能一直回转同一个简单信息:我大概是要死了吧。
在放任自己过去之前,我移开了挡在眼前的手,费力地想要掀起眼皮最后看一眼这个世界。
最后隐隐约约留在我记忆中的,便只有一抹熟悉的冰蓝色,虽然好像被蒙了层薄薄的白雾,却毫不影响其深邃和明澈的澄空之色。
……
万幸的是我暂时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
五条家的小少爷路过救了我。
而我最后看到的也不是天空的颜色,而是五条悟那一双比宝石更瞩目的眼睛。
再后来,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的我又一次阶段性地养好身体后,父亲突然说了一件让我倍感意外的事。
他问:“三月,你想去上学吗?”
“上学?”我攥着被角,几乎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次。
家族里那些和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早就在适合的年龄去了学校,身边的玩伴越来越少,虽然难过却也无可奈何。
但对于我这种身体状况的病人来说,连出门都是奢侈,更别说天天去学校这种事了。
父亲宽厚的手掌轻轻搭在我的发顶,一如既往地用温和的语气笑说:“嗯,去上学吧。”
“母亲……”
“她也同意了哦。”
那时我还无法理解为什么家里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于我而言,这无疑已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后来我猜想,或许是父母已经不得不接受了我短命的事实,既然可以拥有的生命本身就是有限的,何不让我过得快乐一些呢。
总之,那天我重重地对父亲点头并应了声“好”。
……
只是真正上学之后的生活和我想像中还是稍微有些差距。
比如在学校的第一天就成为了全校皆知的人物。
其缘由倒不是因为我这一副哪哪儿都不行的身体,而是——
“岛津三月。”
我驻足看向面前喊住我名字的少年。
与他那一头夺目张扬的银白色头发无关,仅仅只是在对上他那双瞳孔的第0.1秒我便认出了他。
“五条悟…少爷。”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不自觉地加了个尊称后缀。
我听见五条悟轻呵了一声。
而后他略显不快地抓了把自己后脑的头发,又插着口袋向我走近了两步。
靠得近了我才发现我们俩之间身高的差距,或许是和我病弱的体质有关,又或许只是因为他那优秀的基因罢了。
“我救了你一命。”他垂眸凝视着我,口吻倒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啊是的,谢谢你,抱歉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及时上门道……”
他却不由分说地直接打断我的话,自顾就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在学校里供我差遣的仆役了。”
“……”
我一时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于是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位小少爷是脑子进水了吗?
这是当时我心里的第一想法。
他仍然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被这样一双苍天之瞳盯着看,我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但本能的反应却是伸手把他推开。
五条悟向后退了小半步,虽然我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我不要。”
这回似乎轮到他微愕了,“什么?”
我暗暗地吸了口气,很是坚定地告诉他,“不可能,我不要。”
虽然我们家并不算什么术师世家,但在家时好歹我也是从小被服侍着长大的小姐,要我去做别人的仆役,光是自尊就已经不允许了好吗。
即便他是五条家的少爷。
说完这句话后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没再注意身后人的神情变化。
但我没想到从那以后我就在学校里出名了。
原因竟然是因为我拒绝了五条悟?啊??
和普通小学不同,这所学校原本就是由号称御三家的加茂、禅院以及五条三大世家合力出资创建的,其目的自然是为了从小培养下一代优秀的咒术师,因而五条家的小少爷在这所学校里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想看看究竟有胆子拒绝五条悟的是哪一号人物。
我想抱着这种想法的同学后来在亲眼见到我本人之后大概率都会失望吧。
反正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火了,完全不讲道理的那种。
再次在学校见到五条悟是我出名的一周后。
在学校后面僻静的竹林里,彼时我刚拿出午餐的便当。
然一句“我开动了”还没说完,就听头顶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我捏着筷子仰起脖子,一眼便看到了悠哉靠坐在竹子上的五条悟。
……等会?坐在竹子上?
我定神眨了眨眼,再三确定了他确实是靠坐在一根半弯的竹子上没错。只不过由于我看不出他的支撑点在哪儿,所以总会有种他漂浮在半空的错觉。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握着筷子的手劲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在我别过看他的视线,重新低下头的下一秒,原本还在半空的那人忽然就出现在了地上。
五条悟站在我面前,依旧是一副拽到不行的姿势。
“你为什么在这儿吃饭?一个人?还没有交到朋友?”
“……”捏着筷子的指腹都已经微微泛白了,我却仍然得好声好气地回答他,“托你的福。”
都是谁害的啊?
我如泄愤般把筷子重重地戳进便当盒的米饭里。
五条悟像是听不出我言下之意的阴阳怪气一般,反而弯下腰,眼神紧紧地盯着我那置于膝上的便当盒。
“……做什么?”
“草莓大福。”他坚定道。
顺着他的视线,我也看向便当盒的右上角那一团被放在蛋糕纸上的小点心,被雪白的糯米粉包裹着其实根本看不出内里的馅料,不过还真让他说对了,确实是草莓的没错。
我莫名地“嗯”了一声,但在几秒沉默后,五条悟依然在盯着草莓大福看。
这种暗示直白到让人想忽略都不行。
我在心里微微默叹,到底还是捏起包着大福的蛋糕纸边缘,边递给他边道:“请你吃吧。”
几乎是同一时刻草莓大福瞬间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五条悟最后慢慢舔去他唇角沾留的奶油,后又听他仿佛心情不错地开口。
“味道不错,所以你真的不愿意做老子的仆役?”
我终于是没忍住对他说出了那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