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蓦然回首

4、二章：相逢何必曾相识（下）

　　新月如钩。
　　静卧竹床之上，耳边虫鸣如歌，此刻已是夜深人静，我却毫无睡意。

　　眼前蓦地浮出青年得意的笑，自信而纯粹。
　　同行时，青年对外界事物知之甚少的自己讲述种种周游各地时遇到的奇闻逸事。说到愤怒处音量升高，谈及高兴处喜笑颜开；得意时神采飞扬，唏嘘时垂头丧气……毫不掩饰的感情流露让人感同身受，自己也不自觉受他影响，心情忽上忽下——这实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很奇特，但并不讨厌，甚至，有些惊喜。
　　由于天色已完，师父让他在客房休息，入门之事待明日再作决断。

　　不知他现在如何？是否会因担心明日的审查而辗转于榻？亦或早已安然入睡？
　　走神半晌，又不由好笑——不过一面之缘，自己竟如此挂怀，大大异于以往。只是初见便是这般不同，若朝夕相处还不知会有怎样生活……
　　这般想着，心中越发期待——明日，将会如何？

　　卯时。
　　平日已在晨练的蜀山弟子皆聚于武场，只因今日也许有人会在此成为他们中新的一员。
　　见过师父，我四下打量，恰见他踏着轻快步子迈入武场，发现我看他，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单纯而灿烂。
　　不等我回应，他已低头闭眼，凝神聚气，修长的身子如石像挺立，一动不动，他人似已化作出鞘宝剑，散发出惊心动魄的凛人气势。于是嘈杂尽去，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弟子们纷纷自动消声。
　　剑未出，气已发——他竟已能放出“势”！
　　注意到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赞赏，我暗自欣喜。

　　一声龙吟，青锋出鞘！
　　人影骤动，势如破竹，忽而盘旋于空，忽而纵横于地，转眼间漫天剑影若云似雾，清丽缥缈又犀利夺魄。
　　剑光闪耀，剑气凛凛，青光冲天若蛟龙翻腾，临地如雷电霹雳；剑势灵动绝妙，行云流水；人影飞扬洒脱，天马行空。
　　修行尚浅的弟子尽皆看得目眩神迷。我也不觉上前几步，轻扬嘴角——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悟性根骨定是百年难遇，师父是不会错过这块朴玉的。

　　突然，师父单手运气，我手中之剑若电闪直射而出，在空中划出绚丽痕迹，眨眼间攻向那人各处漏洞，他动作微微一滞，继而快速回应，带着出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倔劲儿，可惜仍无法挽回颓势，只得被迫跃入空中，左挡右闪，一时险象环生。
　　纵然知道师父决不会伤他，我仍不由屏息凝神，面露着急之色。
　　空中剑气纵横，气劲四射，他一个停顿，身前门户大开，利剑瞬间攻进，直指其咽喉！
　　他却好生胡闹顽皮！竟视危险于无物，张嘴咬向面前利刃，幸而灵剑后退，这才免了血光之灾。那人却面露有趣神色，甚至抽空向我扬起游戏般的笑容。我心中感叹，却也不禁会心一笑——这个人啊！
　　终于，他不敌灵剑猛烈攻势，翩然落于屋顶，师父同时收剑入鞘，试练到此结束。
　　他如释重负，嘴中不住感概：“好厉害！”眼神却像孩童找到心爱玩具般激动高兴。
　　毫无疑问的，师父同意收他入门，他满脸欣喜，有得意，有兴奋，更有无比期待。

　　本应随师父离去，心中却突地一动，我蓦然回首——他随意坐于屋檐，表情有些茫然，又有些无谓。
　　眼神在空中相接，黑亮眸子静静直视过来，我忘了开口。
　　于是那人微微侧首，右眼轻眨示意，十分的逍遥自在，也，十分可爱。
　　我心似乎猛然一跳，一股暖流奔泻于胸。

　　我笑，好象要把心中暖意尽皆笑出，开口，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温柔。
　　“在下殷若拙。”

　　他笑，好象已遇上人生中最高兴的事情，回应，是年少轻狂的活力与傲气。
　　“我是莫一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