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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硫磺与火Ⅲ ...

  •   距离午休还有一个小时,伊达航出现在爆处组门口。他粗眉紧锁,似乎其中蕴含了什么难以表达的感情,把两份文件递给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搜查一科三系的连环杀人调查小组需要临时抽调两位爆处组成员,对外案情严格保密。”

      两位爆处组成员对视一眼:虽然理论上最好是他们两个去一留一以防不备,但伊达航都特意这么说了,其中肯定有问题。松田阵平问:“多长时间?”

      “随叫随到。”伊达航说,“不过工作量应该不是很大。两位队长快决定一下——我们赶时间,现在就去。”

      萩原研二捋着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别人就算了,班长叫我们队长真的很怪……”

      伊达航难得地苦笑一下,神色相当复杂:“你啊……要走就直接签文件,保密协议在第三页。”

      松田阵平不假思索,龙飞凤舞签下大名,把签字笔递给萩原。萩原研二签完一式三份,把两份还给伊达航:“器材和车我去申请,五分钟。”

      三十分钟后他们到达目的地,案发地是间朴素的中高层公寓,装修毫不起眼,此刻离楼梯十几米处就纵横林立明黄色警戒带,甚至疏散了居民;开车的是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在伊达航的帮助下在车上套了防爆服,直接下车拉开警戒带,带着工具走进案发现场。

      不到十分钟,萩原研二手头的对讲机响了,松田阵平的声音电波传来,情绪莫辨:“萩原,你也进来。”

      通讯结束。难道里面情况异常复杂难解?但如果那样的话,不可能只抽爆处组的两个人来。萩原研二顾不得多想,迅速钻进防爆服,进了现场。

      伊达航带着他上了第十层,打开防盗门,自己退出去。萩原研二进屋,立刻从一间卧室门口散落的零星血点辨认出案发现场;松田阵平站在门口,神色烦躁地抽烟,脸色相当差——他甚至已经把防爆服放到了一边。

      萩原一边腹诽他双标,一边趟着防爆服沉重的步伐走过去:“怎么了?”

      松田示意他往里看。萩原研二望进去,被房内的惨状赫然惊得心中一跳:大片的已经氧化的血迹泼油漆一般遍布房间的四壁、地板和天花板,却不是动脉被割开后的喷溅状,而是飞溅状,但又比常见的飞溅状面积大得多的多;衣柜和书架上挂着显然是鉴识课清理过后仍然残余的人体组织,缝隙里黏着血肉的碎块;房间正中放着一把椅子,椅背和座位渗出一个人形深色轮廓,四条椅腿被金属肋板和螺钉固定在地板上,正对面有一个糊满了难以分辨的各色黏稠组织碎片的箱体。他们在警校时看过狙击手正中敌人头部后的尸体和现场照片,和面前的场景相比都显得冲击性逊色很多。

      萩原研二被这视觉画面刺激得一阵反胃,觉得也许自己还是接着穿防爆服为好;头盔里面起码还有空气过滤装置。但他看了一眼松田阵平,还是摘了头盔。一股腐败的腥味的味道顿时萦绕在他鼻端;不过还行,姑且能够忍受。

      “有什么事吗?”萩原问。

      “你觉得杀人手法是什么?”松田阵平不答反问,他拈着烟,盯着卧室里唯一一扇窗户;窗帘是拉开的,上面也满是血迹。

      普通利器或者钝器没办法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萩原研二思索着,枪的话,除非是狙击子弹;或者说狙击子弹恐怕也不行。涉及到爆处组的话……答案显而易见。

      “一枚小当量炸/弹。”萩原研二说,“威力不算太大,不过足够杀人。但是,除非是贴身炸的,才能……” 把尸体的碎块和血溅得整个房间都是。

      “把受害者绑在椅子上。”松田阵平示意,“然后把炸/弹绑在受害者身上。椅子前面的那个东西看见了吗?也是炸/弹的一部分。”

      萩原研二仔细辨认。松田阵平明显已经拆过了那个箱子,放在一边的防护服手套外侧都有血的痕迹。“是控制装置吗?”他问,“拆除后就不会爆/炸了。”

      松田阵平说:“我来的时候,这个控制装置已经被拆掉了。班长说搜查一课发现那是炸/弹后就完全没动过。”

      “……”萩原研二毛骨悚然,“难道说——”

      “没错,”松田阵平吐出烟雾,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丢给萩原研二,“受害者拆掉了定时控制装置,摧毁了电路部分,但还是没能阻止爆炸。”

      萩原研二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强行冷静下来:“模仿作案?但是今年初的那桩案件保密程度很高,只有爆处组的部分队员和负责追查犯人的搜查一课三系的几位警察知道详情……我记得犯人一直没有抓住,是再犯?”

      松田阵平低声说:“疑点有三个。第一,为什么受害者——应该是普通民众——具备拆弹的知识和能力?第二,如果年初的案件目的是报复警察——那这桩案子的目的是什么?第三,如果凶手和一月份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那么为什么他会知道作案手法?”

      萩原研二说:“当事人只有我、爆处组队员、搜查一课三系警察,爆/炸犯……”和泷川飞鸟。

      松田阵平提醒:“别忘了,这是连环杀人。”

      “一会儿去找班长确认细节。”萩原研二喃喃,“我去看看控制部分。”

      松田阵平无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戴上头盔,走进卧室,仔细确认了复杂的机械结构和电路;他越看越心惊——设计风格和他一月份遇到的极其相似。那件事之后他从没产生过心理障碍,照样拆弹上班训练;此时此刻却仿佛再度身处死亡的倒计时边缘。萩原研二稳住略微颤抖的手,告诫自己现在爆/炸的部分早就已经炸掉了,用不着在这里害怕。

      他直起身走出卧室,摘了头盔,告诉在那里等他的松田阵平:“基本可以确定,炸/弹出自同一人之手。”

      松田阵平看他一眼,萩原脸色惨白,冷汗涔涔;松田伸手揉他的头发:“走。去问问伊达班长。”

      “好。”萩原开玩笑,“我们现在是技术支持人员,也算是编外的搜查一课了。”

      松田阵平拎着近二十公斤重的防爆服,跟萩原研二一起走出公寓。伊达航正在那里等他们两个,萩原研二一边脱防爆服,一边听松田阵平跟伊达航客观复述他们的发现。

      末了,松田问:“现在总能告诉我俩了吧?这是什么类型的连环杀人?”

      伊达航点点头,说:“现在是五月份,东京地区今年内一共出现了六宗类似案件。目前为止他们唯二共同的特点是具备密室条件和杀人手法残忍熟练,其实不太符合连环杀人的固定特征,但又也不是完全随机的……我们暂时还没完全锁定杀害对象的共同特点。但是第七宗,也就是你们刚才查的那个,结合我们已经掌握的线索,提供了一个崭新的搜查方向。”

      “会拆弹的被害人,”萩原研二说,盯着自己手里的烟,“他本来不应该具备相应的知识和技能。”

      “除非他也是业内人士。”松田阵平不无嘲讽地说,“制造炸弹的那种。”

      “对。”伊达航说,把手插进口袋,“我们在第一位、第四位受害人的家中曾经搜查出和制作炸/弹相关的书籍,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巧合。有理由怀疑……”

      电话铃声响起,伊达航并无避讳,当着他俩的面接起:“嗯,对,什么?……果然如此。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我们立刻过去。”

      爆处组二人同时盯着他。伊达航苦笑一下,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在受害人名下的另一处住房里发现了大量爆/炸物;而且在电脑硬盘中还原了他的袭击计划,可以确认这就是一月份的炸/弹案犯人。”

      很可能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是针对炸/弹犯的报复行为。他不需要也不想把这句话说出来。

      三人默默无言地站在和煦的春风中,却感觉不到太多暖意。猜测已经基本被证实,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却没人开口打破沉默。到底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切都如此混沌不清又悲哀地发生了,就好像没有第二条道路可走。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伊达航说:“作为当事人……我是指今年年初炸弹案的当事人,我们都得去做笔录。走吧。”

      还是萩原研二开车。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沉闷,伊达航打开手机查邮件,把科搜研的报告给松田阵平看:“科搜研推测说,是灌进嘴里的□□,从肠道一直到口腔;激发烟雾报警器的那个时间段在下雷阵雨,估计就是借着雷声掩盖了爆炸。”

      “窗帘是拉开的。”松田阵平突然说,“窗玻璃内侧全是血。”这其实不利于隐藏案发现场。泷川不会不知道。

      “没错,报案人就是住他对面楼的一位男士,”伊达航说,正是他在负责第一发现者的笔录,“天一晴他就看见了窗户上的血。”

      “但是爆炸的时候他不在室内。”萩原研二回忆现场的一片狼藉,“不然房间里会有血迹的空白。”会挡住一部分爆开的血。

      “他在窗外。”松田阵平说,凝视着车窗外的虚空中的某个点,“他在看着。”

      一周后,七位受害人均曾经实施过爆/炸案的证据全部发现。出于舆论考虑,搜查一课第三系的连环杀人搜查小组外加两名编外技术指导人员协同科搜研封锁了消息,其内部称这位神出鬼没的连环杀人犯为:东京炸/弹客开膛手。

      =

      泷川飞鸟满头冷汗地从梦中醒来。他梦见大火,转过街角看见的大火,和错愕的蓝色猫眼;他记得自己说,宛如宣誓:“我再也不会迟到了。”

      可是他真的不会迟到吗?即使他目前为止的每一次都没有迟到,那么下一次呢?

      他还记得最近杀死的那个炸/弹犯的死状。他蹲在窗外的阳台上,后背被大雨淋得透湿,冷冷地注视他“嘭”一声炸开,声音微弱。在血涂满玻璃的瞬间前,他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的上半个身体和头碎的像被车碾过的蜡像,飞向天花板、墙壁、地板和窗户。如果他当时迟到了,那就是萩原研二的结局。

      他在元旦晚上想起这件事。松田阵平的血撕破他抱有的最后一丝侥幸:短暂的、平静的日常只是一种偶然,他不能奢望自己总是拥有这种幸运。而他不相信命运,也不知道任何一种拯救他人的方法;除了在一切发生前扼杀所有的可能性。

      他擅长这个。西比尔提供的追踪情报让确定全东京的炸弹犯都只是时间问题,如何潜入和暗杀也不过小事一桩,只是扭曲的怒火让他强烈地希望这群混帐都在痛苦之中死去。而他并不后悔。

      只是梦里还有别的。他在纸上记下,写逐户走访排查时群众的不耐烦和感激,写在警视厅的办公室和咖啡,写和他一起加班到深夜的同事和前辈,写陪着见义勇为的受害者去做笔录。他凝视着自己草草写下的两大页笔记,按动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窜出来,把一切回忆全都烧成灰烬。植物纤维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呛得他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

      想什么呢?泷川飞鸟恨铁不成钢地自我鄙视,又不可能回去当警察了。永远不可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硫磺与火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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