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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六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

  •   小鬼遇上道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遇上比自己厉害的道士。

      头发花白的葵扇子丝毫不会道术,这年轻得多的葵星子竟信手拈来,还该死的厉害!

      不愿暴露身上秘密,阿苗并不尝试解咒。他飞快张嘴意欲呼救,却被一个哑咒消音。

      “……”饶是又气又急,阿苗也只能眼睁睁任葵星子用一个破麻袋套牢,捆紧。

      可是,依葵星子清高自负的性子,又怎会屈尊抗一个屡次冒犯自己的丑“丫头”?

      阿苗被葵星子像拖死狗一样紧贴地面呲呲滑行。

      小巷子又窄又曲,卵石与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因年久剥落而凹凸不平。换做寻常歹人定不敢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可惜葵星子自幼长在道门,接触的不是得道高人便是厉鬼冤魂,下手哪有轻重顾忌,饶是“非常人”的阿苗也叫他拖得直翻白眼,哑巴吃黄连!他即悔自己大意遭擒,又恨葵星子阴狠毒辣,企盼沐晟救自己脱离水火,更担心他在葵星子手上吃亏。身子颠来倒去,心头也是五味陈杂,阿苗只剩一气幽叹:为什么连昏厥都成了奢望啊……

      一路磕磕绊绊虐身虐心,阿苗打碎牙往肚里咽,好容易熬得麻木些了,周身气息却陡然阴寒,紧接着他整个身子随麻袋猛力一提,腰腹上的嫩肉被门槛硌得生疼,“噗通”滚了几滚麻袋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才渐渐散去。

      袋子被人解开,阿苗使劲钻出头,顿觉阴风扑面,腥臭无比。

      “哇,哇……”此时此刻,唯有天边飞过的乌鸦能替阿苗喊出心声。

      这是一幢青砖黑瓦的大屋子,门匾上赫然刻着“義莊”二字,衬着这此情此景,透出森森鬼气,更有葵星子催命一笑,露出白惨惨一口钢牙,居然把正牌小鬼吓得缩回麻袋。

      “别装了。寻常女子遭此一劫即便不痛哭流涕,也绝不会有这么一双清明的眼——你当我只下了定身咒与哑咒?”葵星子傲然嗤笑。

      看架势,这披着道士皮的妖孽是要抽打我了?

      阿苗心中暗咒,不由翻了个大白眼。

      “逞硬?”葵星子弹了弹袖子,“知道这是哪儿么。”阿苗自然应声不得。葵星子扯了扯嘴角,幽幽道:“这是义庄,专门寄放棺材的地方。”

      “棺材,当然不会是空的。这些人生前做了孽,死后连骨肉至亲都不愿认领,只好躺在这儿作那孤魂野鬼,日夜哀号不得超度,受万蛆腐骨之刑——你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孽么?”

      孤魂野鬼,不得超度。

      阿苗打了个颤,瑟瑟摇头。葵星子突然逼近,呼吸喷在阿苗脸上,冰凉,潮湿;而他脸上的笑,轻如薄纸,却如酷刑般层层覆面誓要榨干最后一丝生气。

      阿苗开始拼死点头。

      葵星子盯着他,漆黑的眼珠隐隐溢出艳红的血丝。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阿苗喉间,火烧般的温度,却让阿苗寒到骨髓。“你可以说了。”

      “唔……”阿苗干咽了几下,哑道:“因为,他们不愿埋在树下,作花肥。”

      葵星子双目瞬间充血!

      一泼猩气自他天灵喷出,红得似最甘洌的葡萄酒,濒死的恐惧,挣扎,绝望,便是最浓的沉淀。

      阿苗如五雷灌顶,脑子仿佛炸成碎片。

      花朝节之夜对对佳偶携手共游,男男女女的身上飘出或深或浅的粉红气息,只有一人,惊鸿一瞥下荡开浓艳的猩红,而那时自己将全部注意放在了璀璨耀眼的金色上!

      是他!

      盗走“灵玉”的人,竟然是他?!

      怔愣的瞬间,阿苗的脖子已牢牢捏在葵星子掌中。他轻佻地斜着眼,仿佛手间握的不过是一株野草,下一面便能收割血腥:“你好啊,好得很!我要把你埋在石榴树下——知道石榴什么时候最红么?”他瞪着赤色的双目,阴狠地附耳道:“要不要我在你的脖子上开个口子?”

      阿苗只是本能地偏了下头。他脑子里好像塞了轮子不停地转啊转:难道自己的胡言乱语竟无端端戳中把心,难道葵星子真是“邪教余孽”?他盗走灵玉,血洗霸王寨,为的就是挑拨中原武林自相残杀?而沐晟只是他嫁祸的开始?那他捉自己又是为什么?只是威胁沐晟?亦或发现从他身上偷走灵玉的人就是自己,意欲逼供?这一切假如仿佛说得通,又仿佛牵强附会。

      疯了疯了,不是他疯了,就是自己疯了——疯?

      阿苗一震,扭头盯住葵星子的眼——赤色的眼瞳没有焦距,极似木偶的假眼。

      摄魂……术?

      难怪他一介凡人竟会如此厉害的咒术;难怪自己丝毫看不出他的深浅。他所有诡异的能力,都拜操控者所赐。这妖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影响傀儡的神智,将操控者的意愿当作自己的意愿。

      记忆深处,只有一种凡人会这等邪术。

      阿苗神色乍变,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瞬间鼓荡,强烈得几乎夺去心智——那年那月,在吞噬一切的金光中,那人扬起热血染红的唇,冲他笑得张狂:“你逃不开,生生死死都逃不开我……”

      阿苗出神地望着葵星子,吃力地张开嘴,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如初学者手中的二胡,刺耳中夹了一丝悲凉,“邪教,孤鹰。”

      葵星子的死寂的眸子荡开一圈涟漪,扭曲的脸庞刹那怔忪。

      只是刹那。

      魔魇自深渊苏醒,操纵无形的纺线。

      摄魂术最忌被人道破始作俑者。此时此刻受激的葵星子钢爪般的五指猛力收拢,端正的脸庞狰狞地扭曲着,状似癫狂。而他冷涩的嗓子只会木然地重复一句话:“冒犯圣子者,杀无赦,杀,杀,杀!”

      滚烫的血从他眼中大颗大颗滴落,红得妖冶,腥甜扑鼻。似最甘洌的葡萄酒,濒死的恐惧,挣扎,绝望,是魔魇的佐餐佳酿。

      ——却不能不拼!

      阿苗反握住那只染血的手,一点一点,艰难,却坚定地往外掰。

      “圣教火刑”,受刑者如烈火烹油,不消片刻五脏俱裂,七孔喷血,身子便如焦炭一般。

      火。

      这灼痛自脚底升起,满目尽是跳跃的红焰,如旌旗猎猎,甲戈森森。

      疼。

      这灼痛沿经脉游走,像一只只招魂的手,杀伐凛冽,风卷残云。

      小鬼被烧得浑身赤红,艳丽得犹如一颗渴求爆裂的石榴。

      出现幻觉了吗?他看到一双烧得焦黑的手执着探来,死死地扼住自己的喉咙,“你逃不开,生生死死都逃不开我,这火,便是我们新婚的喜服。”

      而他亦如刚才,反握住那只染血的手,一点一点,艰难,却坚定地往外掰。那遥远却熟悉的嗓音,不复先前悲凉,如暮鼓晨钟,随风飘送:“我心似琴,只问宫商。子期既死,琴破弦绝。”

      琴破,弦绝?

      ——不!

      阿苗心中山呼海啸般地吼:我不要魂飞魄散,我还有夙愿未了!

      他想,再见到沐晟一定要鼓起勇气问出口:你这般待我,可是因为……

      喜欢,该是暖洋洋的感觉吧,像和风化雨,如春水融冰。可是,为什么这么冷,这片片飘落的银白,是雪么?痛彻心扉。阿苗无力地垂下眼睫。

      如金乌西坠,壮丽的光芒迅速熔炼阿苗碎裂的银色鬼丹,浩浩然似百川归海,不可抑止。

      知音不在,弦断有谁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六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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