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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洋柑桔与苦橙叶 ...

  •   一块盖在乌木盒子上的白布。

      洁白得会像画布,单纯的白色和刻意留白的区别不在有目的性的修饰语,在于是否有艺术性的谋划。降谷零看见白布会不自主地想象一些白布之下的东西,就像懂画的人看到留白的画面会想象这里应有一簇什么花,那里有怎样的水鸟和鸥鹭,作画的人打算涂抹一片低地,低地中是怎样的人,他们会在说哪个国家的语言。白色是很喧闹的颜色。造设在精神之上,明亮的色度搭起一座脆弱的堡垒。他的朋友此刻在这片纯白的喧闹下,分成数亿粒细小的尘灰,降谷零看了眼墙壁中间的圆形表盘,六点四十三分,他扭头看去,黄昏是一片落进灰里的金箔。
      “hiro,好久不见。”降谷零缓缓绽开一个已等待许久的笑容。

      一把左轮手/枪。

      “现在你们手上的,是警察的标配。”
      “这种左轮手/枪很容易碰坏吧,不然我怎么会打不准。”
      “什么叫‘又’?”
      “松田阵平,你负责把这个装好。”
      “这种东西平时只需30秒。”

      “‘拆弹这种事情,还是教给专家吧。’那位前辈就是这么说的哦,他真的很了不起。”
      这么说当然没有错,谁能说爆物处的松田阵平在拆弹方面是个一窍不通的白痴呢,虽然在爱自己上确实是个一窍不通的白痴。但从选择成为警察开始,“爱自己”三个字有着远比普通人更宽广的含义,只是他明白这一点之余偶尔会想起他们第一次打架的时候,这位屡次上榜年少有为就殉职的警官照准他的脸挥来一拳。
      “你还不懂吗,我讨厌你就是讨厌这一点啊!”
      如果不谈你的死法,那这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假。

      降谷零抬腕蹭了蹭鼻尖,这种孩子气的动作很容易上瘾,袖口处还能闻到他很喜欢的芹菜的味道,是今天中午用讹诈手段让柊给自己做的带芹菜的中华凉面。用过饭后他说起昨晚的梦,梦见他们还没有毕业,萩他们都收拾好了,班长急着催促他快点跟上,于是几个少年一边作起跑状在前面阔步走,一边回头笑他。他的发小诸伏景光两只手插进口袋里,上半身自然地略向后仰,露出被阳光勾边的大半张脸,漂亮且眼尾上扬的猫眼熠熠发光;萩笑得过分灿烂又招眼,于是降谷零猜测后边必有漂亮女警经过;只会跟他打架的松田阵平将整面身子都朝向着他,伸手摘下的墨镜抵在脸侧,试图模仿伊达班长叼牙签那样叼住自己一条墨镜腿;他错以为自己是一面朝阳的窗,只是窗上映出他的影子,他难得被全部人注视着,感觉胸腔和心肺中有难以名状的情绪正在蓬勃,连带着他完全年轻的骨骼都想要跳脱出皮囊为他们几个起义,还有柊,这是六个人的集体英雄主义在发酵和占尽上风。
      “喂,太慢了吧!赶快过来啊!零——”
      请让他们透过他的影子追逐光吧,此时的伤害是没有实质的。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真是的,这段时间又放松你的心理工作了吗,波本。”深巧克力肤色的黑发青年听完,将脸埋进左掌心,胳膊撑在桌子上,半卷的发丝搭在脸两侧,露出一截隐约可见青筋的修长脖颈。虽然语气无奈又亲昵,称呼却犀利又清醒。降谷零还没叫他跟组织的人少学,大脑已然琢磨出他的用意,大概是出现在他梦里的人都已经殉职,本来在他们的青春中熟悉平常的话语也让柊误以为他有随他们而去的倾向。他刚要说你别多想,又忽觉造化弄人这句老生常谈真像是一句诅咒,象征时间要杀/死这世上所有的男孩,势必要费尽心思让他们从精神和肉/体上剥去一些少年人独有的,可能是意气,可能是信任他人的能力,可能是生命。降谷零不乏苦涩而恶趣味地想,如果时间站在他面前,一定是个老态龙钟的妒妇,并且非常非常孤独。
      不然这些被夺走的又该作何解释呢?

      “我倒觉得班长他们不会对你说这些。如果他们真的来梦中找你的话,说的一定不是这些。”
      与纳川柊把头猛地抬起来,暗绿色的眼睛浮动着光刃拨开层叠黏稠的空气抚上深苔的点点斑迹,雾霭中的池沼无风荡起一阵绿潮,显出一种格外认真又通透的神色。降谷零不自主就先把解释的话咽下去。
      “什么催你来见我这种话……去哪见?墓园还是黄泉比良坂?他们决不会在卧底时期来打扰你,肯定连梦都不敢进去,少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群家伙就是这种人,你别看松田,惯会小事化到没完没了,大事上反倒会将自己的感情干干净净择出去,何况班长和萩他们。”
      “非要说的话,他们也只会说‘别来见我’。”
      “那如果是你……”
      “如果是我,我肯定在他们张嘴之前先打出去。居然先去找零,我在生气。”
      “……哦。”

      降谷零将手握成拳抵在上唇,眼神移向别处,“其实我刚才不是这个意思。你太敏感了,柊。”
      与纳川柊面无表情举起双手,一副你再说我就要摆烂的样子。反倒是他这个通缉者先为了安抚犯人情绪先上缴枪械,佯装投降了。

      降谷零只身站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忆起来有些想要发笑。他不知是劫难过后虽悲犹喜的欣然,此刻面对往事并非全都渡上黑白滤镜,只让人联想到悲悯沉痛或是无法更改而陈旧的历史,他高兴他们之间的情感冲破这种人际上的惯性伤害,反倒因不朽而带上几分超脱的意味。可他的悲伤不作假,死亡不仅仅是离去,他在自我剖白中没办法自觉换上较为平和的字眼,是他先在柊的引导下摆上了正视的心态,问他们的快乐会不朽吗,答案是没有答案,所以他也只是会偶尔盲目、停步、犹豫不前,但他不会在留下和离去中做出选择,他会在旧忆如温暖的业障般遍布的道路上不断行走,因为他还要寻找一个穷极一生可能也不会得到的答案,那是他坚持的东西。
      性格的基础是意志力,失去意志的人是亡者的遗物,而他们是永远的朋友。

      一张试香纸。

      他从萩没拿走的上衣的口袋里摸出来,曾是柊拿给萩让他逗女孩子的,舒缓轻柔的洋柑桔早已挥发殆尽,木质的辛辣还隐隐喧动。这个大男人对味道敏感又执着,常常做出凌晨两点赶他们起来换床单的事,平日督促洗澡和清理伤口之类的活都是他在干,柊当校医助手的时候也是他和松田约架频率创新高的时期。他想起柊俯身在手电下为他们从伤口中挑出他们挑不出的玻璃碴或碎木屑,因为时间太晚不敢开灯,医用白色长外套在那深巧克力色的皮肤上也有一种泾渭分明的好看,纯黑半框架眼镜架在鼻梁上,柊喜欢屈起指节来推镜框,中长的微卷发随着动作晃动。他通常都靠着校医室的门框,用两根手指夹着瓶50ml装的医用酒精,皱起眉头笑着欢迎他们光顾。
      与纳川柊:并不欢迎
      一直以来,柊的味道都在喧宾夺主。夺走一些无可描述的东西,推开一阵新的浪潮。
      他就像代替月亮执行它永恒的任务,不懈怠地粉饰这气色不佳的世界,包括现在气色不佳的他。

      最后一份合照。

      上面他气色很好,笑容爽朗,这是当然的,大家气色都很好。毕业那天公事公办的合照反倒没有放上来,这张是不记得哪一天他们自己拍的,对焦不太准,人像不是很清晰,但能明显地辨认出谁是谁。松田的樱花警徽弄掉了,手忙脚乱之余看了眼镜头,萩在帮他找,同时大声嘲笑;班长在打圆场,他总是分不清有的时候并不需要打圆场,但大家都很喜欢班长的贴心和温暖,一旁的hiro故作夸张地用手堵住一侧耳朵,半皱的眉下眯起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里笑意分明;柊举着相机,而他自己在试图扶正自己的帽子。
      这张照片在他的床头上有,没记错的话hiro的手机里也有备份,但它被一枚子弹永久的拓印在他的心脏,封存在心室里。什么都不会剩下,再也不会抹去。那时候,日朗气清,一切都像渗透了蓝色,他们的热忱盖过了死亡,逼退了阴影的潮汐,他们拂晓即起,奔向红日,留在远方。
      如果能回到那时就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洋柑桔与苦橙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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