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武侠文》悖论青春

42、且听霜叹声

　　就像丑陋的茧被挣脱，美丽的蝶张开翅膀。

　　那柄石头剑终于露出真容。

　　它是一柄自带剑鞘的软剑，银丝剑鞘看起来柔软又温润，只怕当作腰带也毫不违和。

　　剑柄正被握在花满楼手中，呈现出冰玉般的质地，雕琢的温润又精细。

　　这柄剑比浮光剑要长不少，剑身的宽窄相似。而仿佛受到了指引，花满楼握住剑鞘，缓缓抽出了一截剑刃。

　　金属质地的剑刃居然有着柔软的感觉，表面银光闪烁，就像有水波在其上荡漾，清澈而莹润。

　　七剑之水，怀冰之霜叹，认主。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把剑。

　　“剑长而柔，配银丝剑鞘，刃澄而清，波光粼粼。有水之柔，亦有冰结之相。”

　　而软剑出鞘的那一刻，花满楼感觉自己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股温柔的、水波般的感触突然从掌心中升腾，然后轻盈的包裹了他。

　　从手掌，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仿佛离开了那座令人憎恶的孤岛，转而浸没入沉静的海底，亦或是未出生前的羊水里。

　　仿佛听到一声叹息。

　　水波就这样温柔的荡漾着，涌入了他的经脉。

　　它们太轻柔，不带半点攻击性，却又像大海般容纳百川，毫不停顿的把原本的内力收敛于己身。它们又如此纯澈澄明，就这样祛除了经脉中的杂质，仿佛雨点洗净了池边的青苔，露出一方温润的白玉。

　　最终，它们在他的经络里奔流起来，首尾相接，生生不息。

　　细小的水流越来越快，终成奔流的长河。

　　那种被水波包围的感觉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睛上涌起的一阵阵清凉。

　　内力已经完全变成那种生生不息的水流，而海洋的涛声重新回归了耳边。

　　花满楼感受到了光。

　　他的眼前，有光。

　　他难得犹豫了片刻，宛如近乡情怯，但到底还是抵不住家乡的诱惑，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大海。

　　如此旷阔、无垠的大海，那样起伏不定的浪潮。

　　他看到一重重海浪拍到漆黑的礁石上，破碎成细细的白沫。

　　他看到一群海鸥张扬着飞过和海洋同色的天空，而海与天的尽头则有着点点的异色。

　　那种颜色非常非常的灿烂，让周围的海水和天空都染上了相近的颜色。一点弧线从海与天的交界线中升起，热烈的圆球正在升腾——

　　童年的记忆涌上脑海与眼前的景象相对映，他知道，那是日出。

　　眼前的景象是那么美，这是无论他在心中描绘多少次，都无法感受的美。

　　这种美和他之前的描摹完美的融为一体，美好已经完全摄住他的内心，花满楼从未如此感激这个世界。

　　他感到眼眶发烫，一摸才发现已经流下泪来。

　　其他人的交手都默契的停止了，陆小凤小心翼翼的问：“花满楼？”

　　“我没事，我……我只是看到了。”花满楼飘渺的回答。他终于舍得收回注视着大海的视线，转为看向他的朋友，“我看见了，看见了！陆小凤！我看清了，原来你的胡子是这样的！小酒，小酒和我想象的一样可爱……”

　　他背对着大海微笑着，眼泪落下，太阳在他背后升起。

　　“你看见了！”陆小凤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你眼睛好了？！”陆思酒也顾不上原随云了，她简直要尖叫出来了。

　　“是的，我都看见了……大海、天空、日出，真美啊……”花满楼含笑又含泪的看着世界，甚至舍不得眨眼。

　　两个姓陆的拼命冲到他身边，他们又跳又笑的抱在了一起。

　　“太好了！太好了！”

　　“哈哈哈哈，霜叹剑干得漂亮！”

　　他们在这发疯，其他人也打不起来了。

　　两方人借此机会分开站在两侧，堪称泾渭分明。

　　宫九目睹了七剑认主，冷哼一声，知道大势已去，转身走向船舱：“开船！”

　　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陆思酒。

　　浮光剑主，日后自有再见之时。

　　“原随云，事已至此，你已无胜算，还是早点认罪吧。”白玉堂握着刀冷笑，“你干出这些事，想必你的父亲原老庄主也是全然不知情的。你早点悔过，我们也能早点省事，省的连累你的父亲。”

　　原随云的脸色非常糟糕。

　　他站在原地，突然大笑起来。

　　笑的无比疯狂，无比歇斯底里，笑出了自己满心翻腾的怨恨。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他露出惨白的笑容，“可笑我一场谋划，竟给他人做了嫁衣！可笑事到如今，你们居然还想让我回头！哈哈哈哈！”

　　“这难道不是你自找的吗？”陆思酒放开花满楼，冷冷的看着原随云。

　　“只怕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夺来的这把几经转手的剑是不是真正的霜叹吧？”陆思酒哼了一声，“怀冰之霜叹，其质乃敛虚涵清之水。霜叹择主，选的就是澄明温润的君子。你这种恶鬼，拿到了霜叹，它也不会理你半分的。”

　　“况且，若不是你坏事做尽，以我的医术，本来也有可能能把你的眼睛治好。”陆思酒毫不留情的说道，“现在，不可能了！你就在你自己那片黑泥里挣扎吧！”

　　原随云的脸抽动了一下。

　　“你说的不错，但是那又如何？”原随云冷漠的说道，“你莫非是想让我后悔，觉得如若我也像花满楼一样每天傻子一样感激世界，就能得到老天爷的可怜，然后恢复双眼？可笑！”

　　蝙蝠公子一甩广袖，傲然睥睨：“我所求的早已不是那双眼睛。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明明我生来就在天上，他却让我跌倒泥里！既然如此，我就要让所有的人和我一起浸没在这片黑暗里，看看谁又比谁高贵？！”

　　“而站在光明下的你们，又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指责我蝙蝠公子？”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如果说，只有做个圣人才能有机会拿回其他人生来就有的视觉，那原随云就不要复明了。

　　相反，他要把其他所有人都拉入那片无尽的黑暗。

　　凭什么只夺走我的双眼？凭什么我做的多么优秀，你们也永远只会永遗憾的语气评价我的眼睛？凭什么你和我境地一样，却可以毫无怨恨、毫无痛苦，像个傻子一样快乐？凭什么我算尽一切，却还不如一个傻子，显得我像个笑话？

　　悔过？哈！

　　他是原随云，他是黑暗中的秩序，是带给人恐惧的蝙蝠公子！

　　而蝙蝠公子，绝不后悔自己做下的一切！

　　说话间，他的长袖冲着山壁击出，居然也是一招流云飞袖：“我虽输了，但有诸位为我陪葬，倒也不寂寞！”

　　虽然不知道山壁上是什么，但是绝对不能让他碰到它——

　　距离原随云最近的人出手了。

　　不是楚留香，不是陆思酒，不是白玉堂。

　　是金灵芝。

　　这个小姑娘突然重重的撞到了原随云身上，整个人死死的抱住他，带着他一起往大海滚了下去！

　　没有料到她的偷袭，原随云被她撞倒，愕然反击：“你……”

　　“少侠小心，岛里藏着炸药！”金灵芝死死抱住他，同时大叫道，“原大哥，你真的做错了！”

　　他们纠缠在一起，就这样噗通掉入了大海，被卷入了汹涌的海浪，几乎瞬间就消失不见。

　　枯梅大师立刻也要跟着跳下去，却被两个弟子死死拉住。

　　“掌门！”华真真恳求道，“您就算不要华山，也求您不要抛下我们这些弟子！”

　　枯梅大师的动作凝滞了。

　　丁枫也想去触碰那片山壁，却被白玉堂利落的按住了。

　　“噗通”一声，这是陆思酒跳到了海里。

　　又是“噗通”一声，这是楚留香跳到了海里。

　　“哗啦”一声，胡铁花也跳进了海里。

　　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海。

　　谁也没有动。他们就这么站在海边，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看着一片片海浪翻腾。

　　陆小凤焦急：“怎么还不回来？”

　　“来了！”张三狂喜，“是少侠！”

　　陆思酒猛的突出水面，黑发紧紧贴在脸上，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失去意识的少女，是金灵芝。

　　而楚留香和胡铁花也浮出水面，拉着陆思酒往前游，最终爬到了海岸上。

　　金灵芝被放到地上，陆小凤和花满楼一人一只手把陆思酒拉了上来。

　　陆思酒抹了把脸：“只找到了灵芝，没找到原随云。”

　　或许也是好事。

　　陆思酒很快帮金灵芝咳出了水，又喂了药，由胡铁花看着她。

　　其他人则重新回到了蝙蝠洞里，准备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陆小凤、花满楼、陆思酒三人做了一路。他们在石窟里转来转去，寻找里面的人。

　　“小凤哥，我好饿，什么时候有饭吃啊？”陆思酒裹着红披风，举着火把边走边叹气，最初的兴奋已经过去，她现在又冷又饿。

　　这已经是她第无数次发问了。

　　“这岛上的东西又不能吃，忍忍吧。”陆小凤第无数次回答她，“或者你一边吃饭一边吃药也可以。”

　　“不可以，太难吃了。”陆思酒唉声叹气，“而且我的药用完了……”

　　花满楼则含笑看着他们斗嘴，怎么也看不够。

　　“那边有动静。”陆思酒突然转头。

　　他们往那个方向拐过去，居然看到了另一片火光。

　　是一个单薄的少年，少年裹着一件眼熟的外套，高举着一簇火。

　　他身后还缩着许多男男女女，他们都只披着一点布料，挤在少年身后，没有眼睛的脸上夹杂着慌乱和茫然。

　　而少年颤抖着举着火折子，他的手上已经满是燎泡，却不肯松手。

　　“陆、陆姑娘？”

　　“是我。”陆思酒眼睛一热，“阿兰！我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