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武侠文》悖论青春

4、一引浮光至

　　刘拐子其实不叫刘拐子。

　　只有陆思酒和那帮土匪会这么叫。

　　刘拐子大名叫刘仁义，镇上的人都叫他刘老板。这位老板的商队往返于蜀地和中原，也算是这小地方的一方人物了。

　　这个镇子叫茅庐镇，本来是不值得商队在此停留多久的。奈何刘老板一眼爱上了颇有风韵的周寡妇，每次来到这里都会为她停留上一段日子。

　　但刘仁义这个人，名字叫仁义，其实不仁不义。做生意不讲诚信，爱占便宜，最出名的事是拿五两银子忽悠走了镇上磨坊里家传的、价值上千两的古书。

　　这个人腿有点瘸，行走时偶尔会拄着拐；但他又很讨厌别人注意到他拄拐。陆思酒看不上这个人，就故意叫他刘拐子。土匪们觉得这个外号甚是朗朗上口，也跟着一口一个拐子。

　　事实上，现在小镇里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偷偷叫他拐子了……但会大大咧咧喊出来的，也只有那群憨憨土匪和茅庐镇一霸陆思酒而已。

　　刘拐子给周寡妇置办了不小的院子，就在镇东。小镇不大，他们很快就到了地方。

　　大门紧闭着。

　　陆思酒大大咧咧的站在门口开始喊：“开门！有人吗，开门！”

　　她是极为高挑的，比陆小凤也矮不了多少；料峭的初春里，她穿了个火红的交领内衬，腰间用黑色腰封缠了，勾勒出有力的细腰。外面则罩了件白色的短袖褂子，露出来的红色长袖用黑色绑带捆的结实。白色衬裙被压在红色衣角下，遮住小腿和更下面的黑色长靴。

　　如云的黑发用红绳高高束起，瀑布般倾斜下来，些许搭在了脸颊、肩膀上。白净脸蛋上的五官只能说是清秀，唯有一双杏眼，灿若星辰，熠熠生辉。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英姿勃发的少年女侠。

　　只是这个少侠现在却站在别人家门前，叉着个腰，放声喊门。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狠狠的瞪了陆思酒一眼：“陆少侠有什么事？”

　　“我找你家夫人问点事。”陆思酒耸肩。这么小个镇子，也就周寡妇会给自己养个丫头了——哼，装模作样的女人。

　　小丫头看起来很不想让他们进去，但估计是有点害怕陆思酒，跺了跺脚以后还是把他们放进来了。

　　陆小凤注意到，这小丫头肤色红润，头发乌黑，应当是生活条件不错。

　　坐骑停在院内，小丫头带他们去偏厅见了周寡妇。

　　这是一个颇有风韵的美妇人，她挽着发髻，身穿绛红色唐式宫装，妆容美丽，身材丰腴，脸上浅浅的皱纹反而凭添了成熟的韵味。

　　她靠在茶桌后面，饱满的红唇弯了起来：“真是稀客，陆少侠居然会跑到我这小地方来。”

　　那双妩媚的眼扫过陆小凤，若有所思：“虽说少侠也到了这个这个年纪了，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也能找到冤大头。”

　　“什么话嘛！我怎么就这个年纪了？他怎么就冤大头了？”陆思酒一拍桌子，“而且你看好了，这个是我本家兄弟！姓陆的！”

　　“原来如此。”周夫人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这样的男人，呵呵……怎么看都跟少侠不太配呢。”

　　陆小凤老老实实的坐着，也不说话，只是做个木头。要搁在平时，看到美人，他少不得要口花花几句。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我不和你扯这些。”陆思酒深吸一口气，“我问你，刘拐子这趟买的货，是不是有一把石头剑？”

　　周夫人端起刚刚小丫头端过来的红茶，优雅的喝了一口：“老爷的事，我怎么知道？老爷每次收的东西那么多，难道要我每次都去看吗？”

　　陆思酒皱眉。

　　刘仁义是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种人是干不出无缘无故买一把石头剑的事的。

　　因此陆思酒在听到刘仁义买了剑以后，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他大概听说过七剑。

　　那么他买到霜叹剑以后，肯定不会把它和其他普通货物放在一起。只是，但凡他用用特殊态度单独对待了霜叹剑，就瞒不过周夫人。

　　是他瞒着枕边人，还是周夫人在撒谎？

　　“那你知道他要去哪跑商吗？”

　　“我……”

　　哐当！

　　瓷白的茶盏落到地上，红茶和瓷片溅的到处都是。

　　周夫人的神情已然变了。她身子剧烈的颤抖着，然后慌乱的伸手抓住了自己的脖子，脸色开始发紫，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喂！”陆思酒一步跨过去扶住她，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内力渡了过去。

　　反应很快的陆小凤已经冲天而起，从最近的窗户钻了出去。

　　“可恶！”陆思酒咬起了牙，内力源源不断的输出着，“陆小凤！小凤哥！别追了，快回来！”

　　她一面喊人，一边单手探进荷包，从一个小瓷瓶里取出颗丹丸，喂给了周夫人。

　　“怎么回事？”小丫头香雪冲了进来，看清屋内的情形后发出尖叫，“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别喊了，想救你夫人就快去把我马背上的包裹拿来！”陆思酒厉声道。

　　香雪下意识听从了陆思酒的指挥，正要往外跑。这时候陆小凤刚好从天而降，手中正是陆思酒的包裹。

　　“快！”陆思酒招手，“香雪，去拿坛酒来！”

　　陆小凤快步过去，神色严肃：“给，你的包裹。另外，这附近没有其他人。”

　　“救人重要。”陆思酒维持着内力输送，把已经失去意识、一动不动的周夫人平放到地上，从包裹里摸出了一卷针包。

　　针包在地上摊开，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香雪很快拿了酒回来，还细心的拿了纱布和碗。陆小凤帮忙倒了碗酒，里面浸上条纱布，用火折子点上火。

　　陆思酒已经解开了周夫人的衣襟。一根根长针过火，于葱白指尖飞舞，精准落入不同的穴位。

　　香雪被打发去烧水，陆小凤则端起了桌上的茶盏，细细打量着。这是香雪之前端上来的，一共有三碗，只有周夫人喝过自己的茶。

　　良久，陆思酒终于收了银针，也松开了输送内力的手。她把周夫人扶起来，用力拍了拍她的后背。

　　周夫人艰难的张开嘴，吐出了一口污血。她的脸色已经奇迹般恢复了白皙——只是少了些红润。她仍然没有醒来，而是陷入了更深的沉睡。

　　陆思酒松了一口气。

　　“茶里有毒，三杯都有。”陆小凤走了过来，低声道，“我去厨房查过了，是茶叶里的毒，茶是上好的大红袍。那个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被易容，应该不是她下的毒。”

　　他把一盒茶叶递给了陆思酒。陆思酒打开盖子闻了闻道：“没错，就是这个毒。”

　　“有想法吗？”陆小凤问。他虽然查过许多奇案，但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不会贸然下决定。

　　“不会是香雪下的毒。”陆思酒有些疲惫的说道，“周寡妇不是什么好人，但她对香雪没的说。香雪是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当时差点冻死。周寡妇守了她两天两夜……”

　　所以会是谁下的毒？

　　香雪忍着眼泪在照顾周夫人——陆思酒嘱咐她，要让周夫人泡在热水里半刻钟。

　　而陆思酒则和陆小凤一起坐在门口，晒着中午的太阳。

　　“周寡妇人缘不好，平时都关着大门，根本没人会上门做客。”陆思酒说，“能接触到她家厨房的人，就只有香雪和刘拐子。”

　　“也可能是有人潜入了她的家，在她的茶叶里下毒。”陆小凤道。

　　“那样就没必要下在茶叶里了吧？”

　　“如果下毒的人就是想要这样引导你呢？”陆小凤反问。

　　“这样想就没头了。”陆思酒摇头，“只能先往刘拐子身上想。刘拐子可能是想灭周夫人的口——周寡妇可能知道了霜叹剑的事情。”

　　“可那群土匪还活的好好的。”陆小凤提醒她，“我知道这个消息是一个月前，刘拐子离开是半个月前。而算上绑架事件、花家传递消息的时间，他在拿到剑以后还逗留了要将近一个月；这段时间，他有充分时间把土匪们灭口。”

　　“我确实是一个半月前丢的剑。不过 ，他是个不通武功的普通人，他做不到。”陆思酒皱眉。

　　“可他手里有剧毒。”陆小凤道，“假如他杀不掉土匪们，那灭口周夫人也就没有了意义——总会有人泄露消息。”

　　“所以……如果真的是刘拐子下的毒，那说明周寡妇知道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陆思酒顿悟，“我们是为了找到刘拐子才来找周寡妇的，只要周寡妇死了，就没人能找到刘仁义！而杀周寡妇可比杀土匪们简单多了。”

　　“可是，毒是下在茶里，而不是饭里——除非周夫人天天喝茶，否则这个毒一定不会当天起效。”陆小凤道，“既然他想要任何人都找不到他，那就没必要给自己洗脱嫌疑。拖得时间长了，消息走漏的风险也会增加……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

　　陆思酒一惊：“你说的对……他为什么要把毒下到茶叶里？香雪！香雪！”

　　她高声呼喊起来。

　　香雪跑了出来：“怎么了，少侠？”

　　“这大红袍，是哪来的？”陆思酒问。

　　“是老爷带回来的。”香雪立刻回答，“夫人一直说喜欢大红袍，所以老爷每次回来都会带。”

　　“你家夫人经常喝茶吗？”陆小凤问。

　　“不……其实……”香雪一咬牙，“夫人其实根本不喜欢喝茶，说喜欢大红袍只是为了装出让老爷喜欢的样子。夫人说，老爷喜欢贵气的……”

　　“所以她只在刘拐子面前喝茶？！”陆思酒惊讶。

　　“是的，老爷走了以后，她就没让我泡过茶，直到今天。”

　　“所以，周寡妇今天才出事，只是因为刘拐子不了解周寡妇？”陆思酒陷入沉思，“假设一切都是刘拐子干的——他没有杀土匪们，甚至在买到剑以后，还在镇上住了快一个月才走，从其他人的反应看，他应该也没什么异常的行为 ；

　　“但他临走前却给周夫人的茶叶里下了毒。他知道周夫人爱喝茶，所以在他的安排里，周夫人第二天就会死。

　　“那他为什么要逗留一个月呢？”

　　陆小凤看了陆思酒一眼：“你的内功可以解毒，在镇上表露过吗？”

　　陆思酒想了想，确定的说：“没有。”

　　陆小凤幽幽的道：“所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毒，不是用来杀周寡妇，而是用来杀你的呢？”

　　陆思酒悚然。

　　“小酒，男人呢，明知道一些事，也不会挑破的。刘仁义可能看透了枕边人不爱喝茶、只是在装样子的本质，但是没有点破——毕竟，他能看到自己想看的，这对他来说又没什么坏处。

　　“而他又知道土匪们偷了你的剑，你肯定会找来。而你找不到他，就会找到周夫人。你找来了，周夫人一定会拿出最好的茶叶才显摆——”

　　“所以他才留着土匪们，只是为了让我上钩。”陆思酒喃喃。

　　“这么想的话，可能他一开始没有出发，就是在等你上门，亲手毒死你。”陆小凤继续说，“没想到你迟迟不来，他才安排了后续计划，顺便灭口周夫人。”

　　“等等！就算我没有解毒的内功，也可能不喝茶的。”陆思酒想到了一个问题，“把毒下到待客的茶叶里杀死可能到访、可能不喝茶的客人，是不是有点牵强？”

　　“有道理。只是，若是这种情况，你和周夫人，肯定会死一个。”陆小凤分析，“他逗留主要是为了等你——刘仁义可能只是等你等不下去了才走的，杀你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而是顺带而为。”

　　“就算你没死，也没法从周夫人那里知道他去了哪里了。”

　　“可惜，周夫人被我救回来了。”陆思酒深吸一口气，不再说话。

　　“小酒，刘仁义见过你的浮光剑吗？他知道你是浮光剑主吗？”

　　“……没有，我在悬霄出世以后才成为浮光剑主，之后就出了一次门，就是霜叹剑被偷走的那次。见过浮光剑的，就只有那群土匪。”陆思酒慢慢的说，“但你也看到了，他们比较傻。”

　　也就是说，刘仁义可能之前就知道了陆思酒是浮光剑主了。

　　——但他仍然想杀了她。

　　刘仁义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队老板吗？

　　陆思酒握住了浮光剑的剑柄，眼神逐渐凌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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