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四四 解困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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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熹朝文艺百花齐放，教坊这些年来十分兴盛，还被官家赐名为“锦云部”，专门负责音乐、舞蹈的教习，后来因为百戏受欢迎，也有一些种类的表演加入其中。
民间百戏已经是下九流，这教坊虽然是宫廷乐署，但地位同样不高，再加上几乎没什么人身自由可言，是专供皇家玩乐的部门，组成人员大多数是宦官和罪人后代，也以女性居多，在世人看来，更具“玩物”的色彩。
目前在大熹朝，擅长百戏的寻常男子不愿进入，教坊中只有宦官来表演百戏，而水秋千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大多数宦官无法胜任，因此便有了空缺，好在水秋千表演并不频繁，民间百戏团的演出足够满足官家的需求。
现在尹溶潇居然提出这样的想法，确实也令众人为之哗然。
尤其他并不知“邱小五”实为女子，要将他纳入教坊，还强调他“眉清目秀”、“细皮嫩肉”，便多了一层贬低与狎昵之意。
“兄长，请慎言！”尹溶风按捺不住，出口阻止。
尹溶潇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本宫正是深思熟虑过后才这么说的。教坊本就有这个缺口，自然应当填补人进去。民间水秋千与水台子的确出色，但也太耗费三弟你的精力。本宫觉得，在教坊成立专门的技手队伍为宫廷表演，免得你在民间百戏团之间来回周旋、选拔能手，可以把多余的精力放在正事上，难道不好？”
这话说得太冠冕堂皇，又打着为尹溶风好的旗号，着实令他难以反驳。
而他也确实不能在现在这样的场合下为邱岚说话，会更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发现自己终于成功抓住了尹溶风的痛脚，尹溶潇十分得意，目光落在了邱岚身上：“邱技手能入教坊，以后专职替官家表演，也是莫大的荣光，本宫觉得这样的安排实在是一举两得，你们觉得呢？”
这话他问的是荣康郡王等人。这些人跟邱岚他们素无交情，也不会为一个下九流的技手说话，站在太子这位操心弟弟的兄长位置上考虑，他们是真的很能体谅这“良苦用心”，于是纷纷点头附和。
“太子殿下的提议很有道理。”
“对啊，在民间百戏团里表演，不如进教坊，也算是官家人。”
“这样确实可以为睿王殿下省却很多时间和烦恼。”
邱岚低头听着，不能说不着急，但是她情绪上反应迟钝的习惯这一次很好地保护了她。
尤其现在小腿肌肉很疼，分去了她的部分精力，让她脑子一时有些恍惚，还没有太感受到事情的危机性。
倒是旁边的人为她着急，桑原虽然没有被点到名，但也有点唇亡齿寒的感觉，偏头看看好像正在走神的邱岚，急得不知道怎么才好。
若是邱小五进了教坊，以他这眉清目秀的模样，保不齐会被一些好男风的王权贵族给糟蹋，更麻烦的是，若是此事开了先河，肯定会有更多的水秋千水台子技手被选进教坊，而自己作为大熹朝唯二会跳水台子的人，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即便好男风的那帮人不会看中自己，那也是失去了人身自由啊！
老子还要称霸大熹跳水界，怎么能把青春耗在教坊？！
尹溶风看着邱岚低着的头，猜想她此刻心中一定急坏了，更加为她担心。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觉得不妥。”他捏紧了手中折扇，冷声道，“总得问问邱技手自己的意见，他并非戴罪之身，没理由听从发落。”
尹溶潇发觉自己这个一向沉稳的弟弟着急了，捉弄人的心思得到了极大满足，脸上笑意更深：“怎么，你口口声声说要为父皇选择技艺最精湛的技手，现在要让他只为父皇表演，却舍不得了？还是怕孔团首不肯放人啊？”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言重了！”孔恕之就算心疼邱小五，也不敢替人顶这么大的雷，自然要把自己摘出来，“邱技手在我们百戏团没有签契约，何去何从自由他自己做主！”
桑原听他这么说，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团首不保护自己人，算什么团首？！
于是他冷笑一声，不顾身份插了句嘴：“是吗？这就太不公平了，我们峭云团的人，纳入团中必须要签契约的，莫非您对小五还不够信任，准备随时赶她走？”
孔恕之：“……”
这话倒是提醒了正在神游的邱岚，她抓住这个话头，躬身向尹溶潇行礼道：“太子殿下的美意，草民心领了。不是草民不愿入教坊，而是陛下还从未见过水台子，包括睿王殿下在内，都不敢确定陛下是否会喜欢这种表演方式。”
“若是陛下不喜欢，而水台子表演也比不上乐舞等用处多，哪怕组建了队伍，也成了闲置，白白消耗朝廷粮饷，在这种玩闹取乐的营生上耗费国帑，也是有违官家‘节俭国用’的理念，这不就弄巧成拙了么？”
“民间百戏团既能自负盈亏，又可以为大熹官家表演，不耗费国帑一分一毫，还能通过各百戏团的良性竞争为官家提供最优质的演出，岂不是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听着邱岚入木三分的分析，尹溶风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方才紧绷的面孔逐渐放松了下来。
这小狐狸，果然很会找切入点，从节俭入手，兄长定无话可说。
方才也是我太紧张了，关心则乱。
桑原在旁边听着，不由赞叹——是我替他瞎着急，人家果然心里有的是想法，难怪睿王喜欢。
邱岚继续道：“至于太子殿下担心睿王殿下浪费精力一事，草民相信睿王殿下自有应对之策，我们百戏团也会加紧操练，不敢松懈，以免让殿下太过伤神。”
尹溶潇听了她这一席话，原本得意的神情逐渐消失，面色重新沉了下来。
但对方揪住“节俭”这个点，他的确无法反驳，只得阴阳怪气：“小小技手，居然懂得这么多道理，也是伶牙俐齿，不能入朝为官真是可惜了。”
“太子殿下谬赞了，都是睿王殿下平日里教导我们，不管什么身份，都要学着从大局去考虑，就算做的是最低贱的职业，也可以贡献力量，造福百姓。”
邱岚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十分舔狗，但没办法，现在睿王就是自己的大粗腿，自然要不遗余力地抱紧再说。
桑原听着心里连连摇头，默默感叹，这就是差距！
早知道跟姐姐好好学学怎么说话了，自己聪明是聪明，但没有姐姐智慧。
我姐姐就是平时不怎么吭声，一开口必定技惊四座那种，要是她在现场，肯定比这邱小五说得还溜！
尹溶风是真没想到，邱岚除了能说出这般道理，居然还能想着为自己说好话，当即心情无比复杂。
有一点为自己方才没能仗义执言而羞愧，有惊喜和感动，更多的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就像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关注落到了实处，有了回应。
而且，尽管方才那话自己没说过，但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而邱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洞悉了他的心思，真真可以算是知音了。
她一个农家女，居然能想到这些道理，实在是不简单！
邱岚这话说得朴实，也感动了在场的宾客们。
荣康郡王感叹道：“邱技手说得有道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些技手在民间，的确能为百姓们带去更多欢乐。”
“是啊，看来睿王殿下也并非将精力空耗在百戏团上，的确对他们产生了不少好的影响。”郡王妃笑道，“区区一个技手，也能懂得这样的道理，若是百姓们都能这样，也算是社稷之福。”
尹溶风打蛇随棍上，对太子拱手道：“兄长可以放心了，我虽然对不懂国事，但能对百戏团的技手施以影响，令他们潜心训练、好好表演，为百姓与官家奉上出色的演出，也能展示我大熹国力，岂不也算是替父皇分忧？”
“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啊。”尹溶潇此事无话可说，也只能半开玩笑地呲儿对方一句，“原本本宫只是随口提议，并不是非要将邱技手纳入教坊，没想到换来一堂民生课，好了，此事就当本宫从没说过。”他目光落在邱岚身上，冷笑一声，“邱技手今天表演如此出色，跟三弟打的赌，是本宫输了，不知要付什么样的赌注？”
邱岚听了这话，心里轻轻哆嗦了一下。
我的天，还拿我打赌了呢？多亏方才跳水没有拉胯，不然我就失去这条大粗腿了。
尹溶风此刻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然是多多给两位技手赏银最实惠。”
“你倒真是为他们着想。”尹溶潇斜了他一眼，“本宫还以为你会为自己讨些什么好处，比如不再逼你参与政事之类的事情。”
尹溶风立刻低头道：“兄长教诲，不敢拿来讨价还价。”
“好听的话都被你说了。”尹溶潇指了指他，“但是成婚那事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
“那是自然。”
邱岚这会儿心里开始嘀咕，睿王要娶妻了吗？未来王妃是谁，需要提前讨好一下吗？
我是女孩子，能懂女孩子的心！
最终邱岚和桑原收获了荣康郡王和太子的双重赏银，俩人各得了一百两。这些赏银还要被百戏团抽成，不能全算作他们的。
但再抽成，自己也能留下不少，邱岚心中喜滋滋的，打算回去把钱留好，等到张大婶一家进城的时候，全交给婶子打理。
最近忙于训练，也好久没见他们了，真是挺想念的。
接下来寿宴还有其他的表演，邱岚几人赶紧退了场，坐着小舢板返回花船那一侧的岸边。
这一次表演，是峭云团第一次跟松茂团并驾齐驱，也算是扬眉吐气，因此冷欢还有团内的其他人都对桑原笑脸相迎，见了面便连声说恭喜。
可邱岚这边，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待遇，只有归海玉对她表示了祝贺，孙时波、郑茂、庄桥等水秋千技手自然越发不爽，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
但邱岚不在乎，至少从今天起，他们再想随意欺负自己，就得更慎重点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四四 解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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