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未央》玉流苏

8、翩颜

　　“锦儿，你还记得小烛么？”

　　我默默点头，他又道：“是小烛提醒了我，我才知道，也该走出阴霾了。她跟我说了你很多事，从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到你的每一个习惯，她说她很佩服你，从不被人注意，却总能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并在不知不觉中感染了其他人，和你在一起，能奇迹般地抹去她心里杂七杂八的思绪，也许这就是你独有的，属于锦儿的魅力所在吧。”

　　我有些惊讶，小烛竟然跟他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话，同时也感动与她的记挂，要不是她，也许我和皇上便不会这么早相识吧。

　　“我竟也鬼使神差一般同她说了对你的心思，她便跟我叙述了深宫里孤独终老的一个妇人的故事，在那个时候，我便明白了。或许我可以再尝试一次，看自己是否还有爱人的能力吧。锦儿，你可愿陪我一起试一次？”

　　我含着泪点头道：“皇上可知锦儿早就回不了头了？”

　　他眼睛也有些湿润，轻笑道：“那锦儿可要等等我，我会尽力追上你的步伐，定不叫锦儿一人深陷。”我扑进他怀里，哽咽道：“不管多久，锦儿都会等的。”

　　吃完了早饭，我便该去皇后和太后那里请安了，这是我晋了贵人之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由于皇后近日情绪不稳，皇上免了每日的觐见，不过太后那儿可是非去不可的。皇上提出要与我一同去，被我委婉地拒绝了，我知道身为妃嫔的本分，便是不可倚仗皇上的宠爱，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我相信太后也不会为难于我。

　　坐了轿子行走于小道间，我禁不住还是有些紧张，刚刚晋升的我对于新的规矩还不太熟悉，生怕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便给皇上添了麻烦。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我小心地提了裙摆，行跪拜之礼。

　　“你就是皇上今儿个封的锦贵人？”太后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慵懒，她不允我起来，我只得跪着答道：“回太后，正是臣妾。”

　　“锦贵人好大的架子，一众妃嫔都参见完毕了，你才姗姗来迟。”她的语意里听不出怒气，可偏偏字句都在向我问罪，我忙叩头道：“太后恕罪，迟到是臣妾的不是，请太后责罚。”

　　她嗯了一声，也没有下文，我便一直跪在厅里，虽是初夏时分，可这凤鸾宫里却是凉快非常，跪了一会儿我便觉得膝盖寒意袭人，有些麻木。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股力量带了起来，膝盖处一阵刺痛，眼前一晃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身处瑾和斋，我自己熟悉的床上，皇上温柔地看着我，眼神里蕴着浓浓的心疼，见我醒来，忙扶我靠在他怀里，大手抚上我的额头，低声道：“还好没发烧。”

　　我一惊，从他怀里坐起道：“太后呢？”

　　“乖乖躺好，什么都别想，身子要紧。”他把我牵回怀中，用体温温暖了我的身体，我不放心地问道：“皇上，锦儿是怎么回来的？”

　　“太后通知朕的，你大可放心。”

　　我这才乖乖地任他抱着，闭眼道：“原来如此。”他却轻轻捏了捏我的手背，带着一丝责怪：“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让朕担心，看来朕真该拿跟绳子将你绑在身边才好。”

　　“锦儿没用，才跪了一会子竟晕了，没得让皇上担心。”

　　他将我的手握在手心里，“什么一会子，你跪了两个时辰，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住，母后这次也真是罚重了一些。”我跪着的时候完全没感觉到竟过了这么久，只是觉得下半身都已然没了知觉。

　　“太后也是给我一个教训罢了，做错事了才会的，以后锦儿会更小心，不惹得太后不开心。”我朝他露出一个微笑，而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他见我睡了，小心地帮我盖好了被子，便在我房里看起折子来，我偶一睁眼看到他的背影，竟觉得无比地安心，这一觉也睡得格外香甜。

　　早上醒来，皇上已经去早朝了，我起身的时候，仍觉得膝盖处十分疼痛，撸起裤腿一看，竟是黑了一大片，此时紫苏从外面进来，见我醒来忙道：“主子千万别下床，皇上吩咐您在床上静养，要奴婢好好看着您。”

　　“做什么叫你看着我，难道我自己的身子我不会照看么。”我拉起被子盖住腿，拿枕头垫在了背后。

　　紫苏一仰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主子可不就是不心疼自己的身子么，还好有皇上心疼，奴婢也为主子高兴。”我似乎被她的开心所感染，想起昨日他与我分享自己的心事，便感觉到与他之间的距离是真的近了一些。

　　“瞧主子，提起皇上，可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紫苏打趣道。

　　我叹了口气道：“紫苏，你要是再讲下去，我可就饿死了。”

　　她忙端来早饭，硬是不准我下床一步，在床上用了膳。这样养伤的日子也过得很快，皇上每日都宿在瑾和斋，下了早朝也紧往这儿赶，日子久了我便知有些不妥，可心里却仍存了一点私心，说服自己，就这样安心地被他宠着吧，假装不知道外面的风言风语，只守着我们的一方净土，只看到他对我的好。

　　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便被腾王爷回京的消息给打破了，萧云腾乃是皇上的兄长，此次归来，带来了凯旋的喜讯，也带回了科里草原上最璀璨的明珠——翩颜公主。她是科里民族的可汗最宝贝的女儿，此次献给皇上为妃，乃是对我朝最大的敬意。

　　皇上对此次两族联姻非常重视，终于不再日日来我这里。而在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便隐约有种预感，我的命运将会因为她，而有所改变。

　　她很快进了宫，被封为颜妃，封妃大典是史无前例的隆重，皇上对她自然也是圣眷日隆，夜夜宿在她的心颜宫。对此我不是不心酸的，只是我能体谅皇上的处境，正如他所说的，他的恩宠如同阳光一般，并不可能永远照耀着我一人。身为他的妃嫔之一，这是我应有的自觉。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颜妃竟然主动找到了我。

　　“你就是锦贵人？”她眨着长长的睫毛，浓密的阴影并没有遮住眼睛的美丽，一身光鲜亮丽的打扮，带着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有的骄傲，站在了我面前。

　　“臣妾给颜妃娘娘请安。”我缓缓福了福身，她却赶紧扶住了我，用清脆的嗓音道：“姐姐不必多礼，以后便以姐妹相称了吧。”她的笑容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大概这世上没有一人可以拒绝她的柔声请求，我点了点头，任她扶着进了屋。

　　“姐姐这里好雅致，这些花儿都是姐姐种的？”

　　“是我亲手所种。不知妹妹此来可是有事？”我轻声问道。她眨了眨眼睛，忽地跑到一盆兰花面前，摘了一片花瓣道：“听说姐姐喜欢兰花，皇上还特意赏了一座兰苑呢，真是好福气，要是他也这般对我，我该高兴死了。”

　　她嘴里的他正是皇上，此刻从她口中说出，有一种说不出的亲昵味道，我不由得皱了皱眉：“要是妹妹喜欢，再珍贵的宝物皇上也舍得，何必羡慕我呢。”她似乎察觉到我的变化，笑了笑道：“我当然羡慕姐姐，你可知道，那天皇上喝醉了酒，竟唤着姐姐的名字，可叫我失落了好一会儿。”

　　我一震，不明白她为何在我面前说起这个，是在责怪还是单纯的抱怨？她见我不出声，忙道：“姐姐千万别误会，颜儿只是羡慕，并无别的意思，颜儿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皇上也能这样念着我，便不枉我离乡背井来这一遭了。”

　　我只得点头道：“有哪个女子不期望成为自己丈夫的心之所向呢，可身在帝王家，偏偏成了最动不得的念头，妹妹还年轻，这话今日说过之后切不可再说。”她见我神色认真，拉住我手道：“颜儿记得了，多谢姐姐提醒。”

　　我见她一派少女的天真，也放下了一些戒备，与她畅谈起花草虫鱼，她说起大草原上的景象，竟连我也生出了几分向往，不知不觉，竟至晌午了。我留她在瑾和斋用膳，不料她推却道：“皇上说了午膳会在心颜斋用，颜儿就此告辞了，姐姐勿送。”

　　她走后，我一个人对着满桌的饭菜，竟没了胃口。于是唤了紫苏一道，去我那兰苑看看。

　　进得门口，便见院子里一人正在替花儿浇水，走近一看，紫苏叫出声来：“沐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