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未央》玉流苏

17、安神

　　“颜儿，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接过紫苏手里的木盒，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翩颜挺着肚子走过来，闻了闻道：“好香啊，是姐姐煮的？”

　　“这个叫做安神汤，听说你最近晚上老睡不好，这可不行。”我吹了吹，递给她。她接过细细尝了一口，赞道：“真好喝，姐姐用什么做的？”我坐下道：“不过是几味安神的中药罢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御医也给你开了安神的方子吧？”她点了点头：“别提了，那药可难喝了，我本来不害喜的，喝下反而烦闷想吐。”

　　我笑着接过空碗递给紫苏，道：“你先回去吧，我再陪颜妃坐会儿。”她面露难色，道：“奴婢等主子一起走吧。”

　　我心下有些奇怪，还是微笑道：“不碍事的，我等会儿还要在这儿用膳，你先走吧。”

　　紫苏走的时候眼神怪怪的，看得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果然用过午膳翩颜便说肚子有些痛，我扶她躺下后忙叫来了御医。御医诊完脉脸色大变，将我拉到外间，跪下道：“启禀娘娘，颜妃娘娘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我一惊，忙问：“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他面有难色，询问道：“刚才可有吃过什么可疑之物？”

　　我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忽然忆起紫苏的面容，不禁心头一跳，甩了甩头道：“麻烦你赶快救救孩子吧，其余的事等会儿再说。”

　　翩颜脸上尽是汗，抓住我的手道：“姐姐，我的孩子是不是要出生了？怎么这么早……”她咬牙忍着痛，又道：“皇上……皇上来了吗？”我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皇上马上就到了。”

　　御医在一旁沉声道：“请锦妃娘娘让开些，微臣要给颜妃娘娘催产。”我一回头，颤声道：“那孩子……”他摇了摇头：“微臣只能尽力保住颜妃娘娘。”翩颜忽地尖叫一声，昏死过去，我吓得拍了拍她的脸，唤道：“颜儿，颜儿，你别吓我。”

　　御医推开我，拿起几根针便扎在了她手指上，正所谓十指连心，这锥心之痛看得我都有些胆颤，眼泪哗哗流了下来。翩颜嘤咛一声睁开眼，嘴唇动了动，我凑上去，只听她气若游丝般道：“保住孩子……”

　　皇上此时亦赶到，听完御医的话雷霆大怒：“朕要你救她们母子，否则提头来见！”他伸手想把我拉起来，我却执意跪在翩颜床前，泣不成声。他用力将我抱起，到了外间，我禁不住扑在他怀里号啕大哭起来：“皇上，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她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他刚想安慰我，太后的声音冷冷响起：“锦妃这算是认罪了么？”

　　我愕然抬头，见皇上也同样神色，沉声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太后坐在屋子中央，一挥手，只见紫苏被众人押着走了进来，她一见我，哭着跪倒在我面前：“主子……奴婢对不起您……”

　　“紫苏已经认罪了，这杀子之毒乃是她受锦妃指使下入安神汤中的。”

　　皇上睁大眼睛，怒道：“胡说，锦儿怎么会……”

　　“皇上！就算你执意包庇，哀家也决不允许这个狠毒的女人留在你身边了！”太后身边的侍卫走过来想押住我，皇上却挡在我面前，道：“退下！”

　　紫苏哭喊道：“太后娘娘，这都是紫苏一人所为，不关锦妃娘娘的事，您就饶了娘娘吧。”太后冷哼道：“你一个小小宫女能作什么主，倘若无人指使，你说你为何毒害颜妃的孩子？”

　　“奴婢……奴婢……”

　　“说不出是吗？”太后站起身，一脸怒气地指着我说：“哀家本以为你可以安守本分，上次见你舍身相救皇上，原本哀家很是感激，没想到你竟因为妒忌之心连别的嫔妃的孩子都容不下，你这个狠毒的女人！”

　　我别过头，望向皇上道：“皇上可相信锦儿？”

　　此时御医从里间走了出来，趴在地上道：“皇上，颜妃娘娘的孩子没了……微臣该死！”他颤颤巍巍地举起一个小小婴孩，是个男孩，已然有了小小的模样，有手有脚，差一点便要成人了，竟就此被扼杀于腹中。皇上颤抖着挥了挥手，命人将孩子带下去，道：“颜妃可好？”

　　“颜妃娘娘没有危险了，只是情绪很不稳定，臣已经给娘娘下了药，让她暂时安睡。”

　　我扶着椅子，险些站立不稳，只听皇上语带悲戚：“将锦妃暂且关在瑾和斋，不得踏出房门半步，待事情调查清楚再说吧。”

　　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难道皇上不信我？难道他竟认为此事乃我所为？我仿似觉得天就此塌陷一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然回到了瑾和斋，房里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人。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往事皆历历在目，可只不过一日，一切却已天翻地覆。我的心宛如堕入无穷的冰窖之中，冰冷彻骨，往日的温情都有如镜花水月，转眼间便不复存在。

　　我闭上眼，抚了抚身下的被单，睁开眼，望见垂落的帐幔，一切一切都仿佛昨日一样，他的温柔话语还似乎飘荡在耳边，他的吻痕还在我身上未曾消散。为何，他为何却已改变？

　　我掀开被子坐起身，泪肆意地流淌在脸颊，门外传来的声声脚步教我心头一颤。门开了，他走了进来。

　　我越过重重迷雾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两人均不发一言。
　　半晌他才道：“锦儿，对不起。”
　　我冷笑：“是我对不起皇上才是，我害死了皇上的孩子，理当罪该万死。”
　　他愕然抬头，仿佛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他一般无辜：“锦儿为何这么说？朕……”

　　“皇上不该来这里，跟锦儿这么狠毒的女人在一起，万一哪天害了皇上可真是罪过。”
　　他走过来想抱我，却被我远远躲开，他眼里受伤的神色映在我眼中，不是不心疼的，可我的心已经仿若枯死，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伤痛？我低下头，抱着膝盖，听到他缓缓离开的声音，才抬头，望着门前那一剪投影，哭断了肠。

　　接下来的两天，我不吃不喝，终于还是惊动了皇上，他略带着怒气走进来，见到我的瞬间眼神又变得温柔似水：“你怪朕也犯不着拿身体开玩笑，你再不吃，可是要饿死给朕看？”

　　我闭着眼不理他。他叹了口气，沉声道：“紫苏……死了。”
　　我一惊坐起，颤声道：“你说什么？”
　　他端起桌上的一碗粥，道：“喝完它，朕便带你去。”我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盯着他，终是端起碗，喝下了粥。

　　他将我打横抱起，来到不远处的一间房前，我知道这是紫苏的房间。门口的侍卫默默行礼，他挥退侍卫，道：“你真的要进去？”

　　我从他怀中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门开的一刹那，我险些就要后悔转身，可还是见到了眼前的一幕，一根白绫静静地垂吊在屋梁上，一边的床上躺着紫苏的遗体。我腿一软，倒进了皇上的怀里，他心疼道：“别看了，走吧。”

　　我摇了摇头，推开他，奔至床边，望见紫苏静默的面容，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颈间惊心地横亘着紫黑色的伤痕，我缓缓抚上她的脸，泪无声地落下，心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呼吸困难。

　　“她留了一封信，力保你的清白，她也以死来将所有罪名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刹那间哭出了声音，悲恸欲绝地喊着紫苏的名字，可她却再也听不见了。我趴在她身上，仿佛哭出了一世的眼泪，虽然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可我知道她绝对不是为了害我。

　　不知何时我被皇上抱回了房，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好好安葬她，我求你。”他眼里一痛，道：“朕在你心里便是如此狠心之人么？”

　　我低敛了眉眼，冷冷道：“臣妾不敢。”

　　“到底朕做错了什么，就算是朕错，你也要给朕一个赎罪的机会啊！”他摇晃着我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痛意。我凝视他半晌，才道：“如今真相大白了，皇上还认为那件事是我做的吗？”

　　他足足愣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骤地捉起我的手，狠狠打了一下。我吃痛道：“干什么打我？”

　　他猛地抱住我，不知是哭是笑：“原来锦儿以为朕不相信你？”这下换我愣住，讷讷道：“那皇上为什么将我关起来？”他如释重负一般道：“当时的情景，朕不这么做，又能怎样？锦儿呵，你怪朕不信你，你又何尝相信朕呢？”

　　我被他的反问弄得怔住了，原来在我认为他不相信我的同时，也同样是对他的不信任，我现在才明白，说一句我爱你容易，能全心全意地相信对方才是真正的爱呵。我微微红了眼眶，道：“对不起。”

　　他笑道：“锦儿记住，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最缺心眼的女子，朕怎会不相信你？”我笑着落下了眼泪，嗔道：“才不是缺心眼。”

　　“朕就爱你的缺心眼。”他蓦地吻住我，似要弥补这几日缺失的缠绵，在他的气息里，我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心，也同时看清了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不论何时何地，都会对我不离不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