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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C21-命运的转弯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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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病房里,空旷安静得吓人。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值班医生来来回回,护士小姐摆弄各种瓶瓶罐罐相撞乒乓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一点不留空隙地惊扰我的每一根神经。
一直很讨厌医院,苍白的墙壁和天花板,以这种设计构建的房间怎么会是让病人能从心理到生理都康复起来的地方呢?我觉得难以理解。
护士小姐上药的时候,艾琳挑了一个不会挡到灯光的地方站着静静地看,我一偏头,艾琳突然问道:“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我因为伤口被棉签触痛,轻轻抽了口气,才缓缓说:“晚上刚打的。”
艾琳面容还是纹丝不动,声音里却透着一丝阴沉:“真行啊,刚打的耳洞就打架弄出血了,以后够你受的。”
我伸手轻轻摸了摸耳垂,耳钉周围果然裹了层血液凝结后的硬壳,随着触碰的动作隐隐作痛。
护士小姐忙完了上药工作,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我完全没注意听,倒是艾琳认真听了还细致地问了几个问题。护士走后,艾琳说了句:“嗯,都是轻伤,应该不会留疤。”
“哦,嗯,那,我们可以走了吧。”我挪动着想要站起来,伤口被牵扯着撕痛。
艾琳低垂着眼,冷冷地说了句:“我刚随便逛了一下,那个颜子瑞也在这家医院,好像是骨折了。”
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觉得疲惫不已,刚想着再休息一会儿就走人吧,免得我控制不住怒火冲进颜子瑞的病房再把他海扁一顿。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吱呀一声,惊兀而短促。
在循声望去的前一秒,我就有了预感是谁来了。然而当月饼略有迟疑一下以后就快速走到我面前,我就发现了,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全都白费了。我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始对话。艾琳冷眼站在一边,也将视线移向别处。
之前算计好的推测中的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以及我应该有的回应,现在看来,全然无用。
这一刻,真正面对她的时候,脑中想的,完全是和眼前的形势完全无关的问题。
想问她,今年的圣诞礼物,那只早早就准备好的软绵绵毛绒绒的白色小熊抱枕和刚刚意外为你赢到的项链,喜欢么?
想问她,今晚的告白之歌,喜欢么?
想问她,为了马上戴上你送的耳钉而去打的耳洞,现在在流血,心疼么?
想问她,你会有多在意我,你会有多相信我——
“小颜他,因为他是我男朋友,所以你打了他?”先是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传入耳界,我知道那样的声音匹配了怎样的表情,果然,我抬起头,看到月饼微红的眼,微微闪着泪迹的脸颊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皱的薄凉。
为什么,要因为错误的人而流泪,而这个错误的人,再错误,都比我有更多的理由让她袒护。也比我有更多的立场,甚至都能说服我屈从。只是因为他能给她更为光明的未来。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侧过头,不想再看她。
也不敢看。
“你这样做,这样……”月饼颤抖着流着泪,声音哽咽,她怨恨地说,“你这样做,我不准备原谅你。你——”
“你都不问问——”艾琳平静地插话道。
“小颜的骨折很严重?”我也平静地打断了艾琳,还是侧着头,说,“对不起。你要跟他出国了,所以我脑子有些不清楚了。”
接下来,月饼半晌不语,病房里死寂地落针可闻。过了一会儿,她努力抑制住哽咽,沙哑着嗓子轻声说了一句:“小逸,再见了。”声音小的仿佛一缕轻烟,挥挥手就能挥散,可是落在我心上却沉重无比。
再见了。
再见。人生中有那么多路口,你曾经,在哪里向哪些人和事道别?不断地在成长,不断地在失去。向童年道别,向纯真道别,向旧识的朋友道别,向故去的亲人道别。现在的我清醒无比,每天每夜,向最后一丝夜色告别,向最后一抹夕阳告别。
向每一个思念你的情绪道别,然后,第二天再一一迎回它们,被一遍一遍提醒着,那个令人心碎的字眼,再见。
那个夜晚,如果你不是走得那么决绝,如果你也有不舍,如果你回来看到我对着你离开的方向凝望了那么久也不愿收回目光,如果你知道我是多么地渴望你能留下并且用了相同的意志力才让自己没有告诉你真相,我明明是宁愿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让你有哪怕一点难过的。
你怎么就轻易地相信了呢?
那天晚上,迷蒙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冰冷寂寥,我慢慢地站起来,艾琳刚好拿了药回来,正拧紧了眉头冷冷地嘲弄道:“怎么刚刚还一副要哭的样子,竟然没流一滴泪了。”
我凄然一笑,嘴角干涩地扯出一个弧度,说:“嗯,她肯定不是真的不原谅我了,要不然怎么还戴着我送的胸针呢?”
我当时的神志很清醒,因为我断定这不是结局,这不可以是结局。但是当我凌晨回到家,看到玄关处的鞋架上没有一双月饼的鞋,在走进我的卧室,床头摆着那只拆开的圣诞礼物——那只我送给月饼白色的绒毛小熊,我几乎不敢走到隔壁的卧室。
因为我怕看到月饼空空荡荡的房间。
回忆起那时为我喜欢的人送的漂亮耳钉而雀跃,恨不得马上戴上,就没有太犹豫地去打了耳洞,那过程也是这样。先是耳垂被纸巾包裹着摩擦,温暖到刚刚好的热度让人暂时放松了神经,然后就是猛地刺痛,冰凉的耳钉侵入血肉的痛。
最初的幸福让人沉醉,平常的甜蜜堆积到一个刚刚好的浓度,暂时麻痹了痛觉,才会在那突然的一句“再见”里,真的被刺痛了。锲入心头的冰冷,原来是那么痛的。
满目的空阔,可是令我迷恋的气息还在。
突然不适应没有被月饼的东西填满的视线的房间。我再也忍不住了,揉着极度难以适应的眼睛,一点一点,哭了出来。
午间的日光柔和舒适,轻柔地包裹在周身,微闭的眼感受到突然变强的光线,从昏睡中醒来,我迷糊地看向办公室里的强光所在。沈韩枫站在窗台边,是他拉开了窗帘,强烈的阳光照进来,我感到有点刺眼。
“你这家伙,昨晚又没睡好么?”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沈韩枫逆光而立,邪笑道,“难道是夜生活过于丰富?”
“收起你风光旖旎的想象,我没你那么好运。”我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冲咖啡。
沈韩枫沉吟了一会,面容严肃起来,说:“这一个月以来,你表现的,很反常。”
“工作上,我可是灵感不断创意奇佳成绩傲人。”我抿了一口咖啡,早已习惯的苦。
“呃,说说,发生了什么?”沈韩枫单刀直入,“通常这种状况只有一个解释,感情受挫。”
我苦笑,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说:“多谢总编关心,我很好。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每天把工作安排的满满的,好让自己能在极度困倦中入睡,而不是想着没有结果的伤感心事失眠。
没有关系。手机震动的时候飞快掏出来,显示屏上不是期待出现的名字才会平稳了心跳,平静地接起来。手机沉默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拿出来查看。
没有关系。你带走了你在这里的一切,却没有带走在我心中留下的一切。
没有关系。所以能表面上相安无事,手肘上的伤口已经结痂,等彻底好了脱落下来,也会留下浅浅的疤痕吧。但是总有痊愈的一天。只要你回来。
下班以后,艾琳约我陪她去逛商场,反正也无事可做,我想了想,跟去了。
傍晚的暮日收敛了最后一点光辉,艾琳把大包小包的衣服塞进车里,有几缕发丝在额前松散地晃动,慵懒中带点古典的味道,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把我也塞进车里。
“送你回去。”艾琳不容拒绝地说。
路途上的沉默很快被打破了,却是我不想提及的话题。
“连蓉歆小姐那边,有消息么?”艾琳看着前方,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地发问。
“没有。”我如实作答,同时惊讶于我语气也能如此平静,“应该已经去国外了吧。算算时间,应该是了。”
“你觉得自己很高明么?”艾琳穷追猛打。
“没有。”反正无论什么时候我的气势在她面前总是矮半截的,就示弱一点了,况且我知道艾琳是在关心我。“很傻是吧,可是我觉得,这是目前最合适的解决办法了。”
“抱歉,我对‘解决办法’这样的词的定义和你不同。”艾琳从容地把握着方向盘,说,“你这根本就是没有施行一点‘解决办法’,听任事态发展到对你完全不利的方向,”然后艾琳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当然了,既然事态的发展对我有利,我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瞥了艾琳一眼,那才是对一切事态都有“解决办法”的自信的微笑,哪是寻常人可比的。自动忽略她话里深长的意味,我深呼吸一口气,重振了精神:“呃,听说‘星尘’要搬到G市了?很好嘛。听说‘星尘’最近少了你,发展势头不如以往良好哇。”
艾琳瞥了我一眼,也跟着往下说:“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星城’,相比较而言,你也比较适合‘星尘’。”
我暂时将内心的阴霾扫到一边,大咧咧地笑道:“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很快我又要投身进向广大少女贩卖青春、爱与梦想的事业了!‘星尘’需要我的拯救!”
暂时的强颜欢笑是多么容易的事情,之所以容易,是因为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暂时”的时期有多长。
如果你还在怨恨,表示我在你心中,不是可以随便抛却的人吧。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怨恨,终于会心平气和地想起我,也会猜到那些我不可以说出来的难言之隐,如果有一天你终于知晓,终于——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会回来的吧。
就算我的隐瞒,在我看来是为了你好。虽然有些委屈自己,虽然我现在后悔了。但是,我们之间的所有可能,重启的开关,我完全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