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五章 丫鬟 ...
-
水冰凉冰凉的,十根手指头冻得都红了,堇年低头看着,都说春寒料峭,果真不假。
暖帘被人撩起来,带进一阵凉风。
“小堇,都洗干净了?”
“差不多了。”堇年边回答着,边继续埋头清洗菜叶,眼睛却不时抬起一些观察者前面。
厨娘郑大娘手脚利索地把炖了一上午的参汤倒进汤盅,边对跟着进来的丫鬟道:“快把参汤给少爷送去吧,路上捂紧点,别给洒了。”
“郑大娘,我都晓得。”丫鬟生的俊俏,笑起来格外甜。
“知道你晓得,我这不是提醒嘛。”郑大娘说着把汤盅递过去。
那丫鬟接过,并不着急离开,笑嘻嘻地跟郑大娘说:“今天少爷说昨儿个送去的莲子羹不错,就是淡了点,不够甜,要你下次注意些。”
“莲子羹?”郑大娘一愣,眼睛余光快速地瞄了下堇年,打着哈哈说,“下次我多放点糖就行了。我说烟秀这参汤你送是不送?”
“啊呀!我这就走,催什么呀……哎哟!”烟秀话音未落,身子一斜,要不是郑大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就该摔倒了。
“你又怎么了?”郑大娘小心翼翼护着她那盅参汤,语气责备。
烟秀半蹲着身子,一只手隔着裙子揉搓小腿,委委屈屈地瘪嘴:“我腿抽筋了嘛。”
“说你没轻没重还不听,这要不是我手脚快,汤就洒了。”郑大娘一个劲数落着。
烟秀不满:“我说郑大娘,你就紧张你的汤吧。我都走不了路了。”
一听她这话,郑大娘慌了下,口里念叨着:“少爷每天这个时辰都得喝参汤的,这要不送去,胡总管又该骂人了。”说着她眼角瞥见一旁安静洗菜的堇年,来不及多想直接说,“小堇,你送一趟吧。”
“不行,我去送。”烟秀往堇年一横眼,不甘心自己的差使给人占了,强撑着要起来,人还没站稳,又痛得蹲了下去。
“我说姑奶奶,你这样子还能走得?小堇快点快点,把汤送去。”郑大娘给烟秀揉着腿,催促着堇年。
闻言,堇年这才把手从水里收回,起身在围裙上抹了两把,擦干水渍。
“把那个取了。”烟秀没得办法只得让她去,却没有好脸色给她。郑大娘指指堇年身上的围裙提醒她,然后又跟她说要怎么怎么走才能到书房去。
堇年安静地听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端了参汤就走。
才出厨房门,暖帘不及落下,她便听到郑大娘叹息的声音:“这娃好是好,就是跟木头一样。”
木头?
堇年暗笑,管它木头也好,石头也罢。重要的事情可以顺利完成。
十天前,堇年来到扬州城,顺利找到谢府。
原本说到保护,以她的本事就是藏身暗处也是可以的,但红姑说得清晰,一定要在潜到他身边。本来她还在想要怎么接近谢玉楼,哪知一来就看到谢府招人的布告。
堇年随口编了个故事,说自己是北边逃难的,途中和爹娘失散,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容身。现世混乱,各地逃难的都有,她也不担心自己的话被人戳穿。也没有太多波折,她顺利进到谢府,却意外被安排在厨房打杂。经过几天的观察,她发现每日申时,谢玉楼都要喝上一盅参汤。刚刚便是她弹出一颗从菜叶里拣出的小石头到那丫鬟小腿承山穴的。
端着参汤沿着草木穿行而过,堇年一路走到书房。
书房前没有人看守,堇年敲敲门,不多时听到一个和煦的声音:“进来。”
撩起暖帘,她低头往里走,一眼就看到桌在书桌前的男子,轻袍缓带,似乎有些怕冷,在燃了火炉的房间里还披着一件淡金色猞猁裘,脖子边一圈纯黑的茸毛,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着。
这样华贵男人就是自己要保护的人么?
堇年在心里问着自己,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一揖礼,口里道:“少爷参汤来了。”
“嗯,放下吧。”谢玉楼眼也没抬一下,埋头对账,一手翻阅账册,一手将算盘拨的叮当响。
堇年上前,把汤盅放在边角上。
谢玉楼猛地抬头:“你不是烟秀。”
“是。烟秀腿脚抽筋,厨房的郑大娘便让我来送。”堇年不敢朝他看,竭尽全力扮演好一个奴婢应有的反应。
谢玉楼也不多问,点点头,伸过手,堇年会意忙掀开盖子,替谢玉楼倒出一碗,不防谢玉楼突然问:“你叫什么?”手中的汤碗被拿走,堇年收回手,恭敬地回答:“慕容堇。”
“慕容堇?”含了一口参汤的谢玉楼闻言拿眼看着堇年,目光锐利上三路下三路地扫视,仿佛要将她看个透彻。
堇年低头垂目,一副恭顺谦卑的模样。
堇年的名字江湖中人人知道,可是她的姓氏却几乎无人知晓。因此前来应征之时,不愿改名的她固执的用了真实姓氏,唯独在名字上省去了一个“年”字。可谢玉楼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难道这人知晓些什么?堇年心下疑窦,搭在身侧的手悄然收紧。
“你听说过堇年么?”谢玉楼仰头,目光就这么直直撞来。
堇年和他的视线正好对上,倏忽想起什么,赶紧低下头去,眼前却浮现出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回想到他之前的问题,堇年摇摇头,轻声回答:“似乎听过。”
“似乎?”
谢玉楼似乎很喜欢抠字眼,隔了会堇年听他轻轻笑了两声,似是自说自话:“也是,天荒第一杀手名声在外,很多人都听说过。”
“那少爷可曾看到过?”堇年不知为何,话才一想到就脱口而出,说完了,才猛然惊醒,这不该是一个婢女问的问题。
谢玉楼听了但笑不语,末了才说了句:“你这丫头,以为天荒第一杀手是想见就能见的?”
“奴婢知错。”堇年敛裙要跪,被谢玉楼阻了:“听你的名字,想是家里有读书人吧?”
堇年也记不清这些了,口里道:“是。”
“那你可曾识字?”
“爹爹曾教过。”她这个到没有说谎,还记得小时候被娘亲搂着,看爹爹手执柳枝在沙地上一笔一划,然后回头告诉尚且年幼的自己这就是自己的名字——慕容堇年。
“嗯。”一碗参汤见底,谢玉楼扬手递回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开口说,“正好我这里缺个能识字的,回头让胡总管把你调来书房。”
她故意装得受宠若惊,犹疑着问:“可郑大娘那边呢?”
谢玉楼五指飞快,拨的算盘珠“噼里啪啦”,闻言,他稍稍抬头,对着堇年道:“再让胡总管找个人顶替就是了,你家公子还不缺这个钱。”淡漠的话语,自两片薄唇中飘出,嘴角稍稍往上翘,没有笑,但因为嘴角的笑纹,让人恍惚中觉得他是在说着笑语。
堇年快速低头,不再提出质疑,仅仅答了个:“是。”
“嗯,来人。”谢玉楼一声呼唤,门口立即出现一名仆人装扮的老人,谢玉楼头也不抬,提笔在账册上写写画画,口里吩咐着,“你带她去胡总管那,就说我已经挑好了。”
男人没有说话,拿手比划着,堇年眯了下眼,原来这人是哑巴。
“你跟着阿笙去吧。”谢玉楼淡声道。
“是。”堇年躬身告退。
跟在名叫阿笙的哑巴身后一步一步走着,出了书房没走多远,她忽然回头望了眼,从这里已经看不到谢玉楼的身影。但开始在书房之中那一眼之间,男子的脸毫无保留给她看了个正着,到现在还残留在眼前。
刀削斧凿一般的面部轮廓,每一处转折都带着尖锐角度,鼻梁高挺,本应冷硬的气质却被那双桃花眼给中和掉。矛盾,却又异乎寻常的协调。而那双琉璃色的眼睛,带着层朦朦雾气,叫人看不清,辨不清,有种雾里看花般的无力。
江南谢玉楼,富可敌国,真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堇年恍惚了下,隐约有种预感,这一次红姑要她来保护谢玉楼,只怕要比以往任何一次任务都要来得艰辛。
一路走,一路想。忽然前面的哑巴老人身子一歪,直接往堇年身上倒来,下意识里要躲开,却在关键时刻,强制自己违抗长久以来训练出的自我意识。被老人一撞,堇年晃着身子倒下。
哑巴跌坐在地上,堇年赶紧起身,随手拍了下身上的衣服就忙着把老人扶起:“你怎么样?”
哑巴用手比划着告诉她没事。
荒园里面也有部分哑仆,堇年自然懂得手语,但寻常人家的女孩是不应该知晓的,她一面寻思着,一边大声反复问着老人,直到他连连摇头,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稍稍整理下了自己的衣服,她又问,“你走得好端端地怎么会摔?”
哑巴老人或许也明白了她看不懂自己的手势,直接指指地面。脚下是由鹅卵石子铺就的小径,颗颗圆润光滑,要说一不留神滑了脚不是没有可能,但事情真的就是这么凑巧?堇年心思翻转,半点痕迹都不露,脸上笑笑,对老人说:“我们继续走吧。”
老人点点头,再次放开步子。
堇年走在他身后,发现他的步伐轻浮,落地之时还有些微颤动,似乎经由方才也变得小心谨慎而来。扶起老人时,堇年趁机搭上他的脉门,探查下并未发觉真气游走。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他不都是个练家子,可堇年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一时偏又说不出来。探不出真气,只能说明两点,要么这个人真的不会武功,要么就是他的武功高出自己太多,完全隐蔽起来。
一场看似简单的意外过后,堇年心思转重,有一瞬间她觉得这谢家大宅要比荒园都要来得复杂。念头一转,她又忍不住笑自己,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最近事情发生太多导致她思虑混乱。
哑巴老人适时响起的“咿呀”声,引起堇年注意,一抬头,原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