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遍繁华》鵙屋琴

17、Chapter-16

　　司泉很懂得怎样调动演员的情绪了，有时候用语言，有时候用肢体，有时候亲自上阵即兴演奏一段钢琴或大提琴，大家无法不折服于他强大的个人魅力，更无法不沉浸在那强大的气场中。
　　唯有穆宁一是个例外，最初的冲动一过，他的心态又回到了理性的轨道之上，想得太多，演技啦，角色啦，剧组啦，司泉啦，燕重华啦，这样下来反倒难以彻底投入，穆宁一觉得万分苦恼，不过每一天他还是想到司泉那里去，不知是想要找到什么东西。
　　看着他的步调明显慢于其他人，司泉竟也没多说什么，除了偶尔指导一下他的基本功，此外根本就是放任自流。
　　不过穆宁一外出的次数还是太多了，连祁韬都开始觉得奇怪，好在Hyaline已经跟制作人打过招呼，并以“新人需要经常出去观看演出学习经验弥补不足”的做为挡箭牌，穆宁一在剧组里已经闲得不能再闲，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一晃就过了大半个月，他们在严重缩水的时间内也算顺利地完成通排，可细排一开始就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司泉的态度开始发生了变化，其他几位演员因为不适而频频出错，之前那种激昂热烈的氛围总是遭到破坏，司泉越来越严厉，并不停丢下一堆问题，演员们一投入进去就会被他强行拉出来，情绪也就不免受到打击。
　　倒是穆宁一从这个阶段开始愈发得心应手，他注意到司泉在不停强调演员的主导性以及和演员角色之间的疏离感，跟随这条思路一路排练下来，竟然有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即便是重复排练也不会觉得枯燥，固执的观念一旦打破就好像生出许多双眼睛，到处都是新鲜感，甚至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之上也能准确地感受到每一个动作可以带来的反应。

　　将近午夜，那个目光犀利面色冷峻的男人又来接司泉了，铁灰色的Maybach62停在铁门外，司泉上了车，却迟迟没有听到打火的声音。
　　穆宁一要等Hyaline，可又不想和他们撞上，只好隔着墙站在灌木的阴影之中。
　　过了一会儿，只听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最近你抽烟抽得好厉害。”
　　司泉没有搭话。
　　“戒了吧。”
　　依旧是沉默。
　　“那我送你回去。”男人继续说道。
　　“光林，我到现在还要帮G.C.的人你会不会恨我？”
　　男人叹了口气：“我更怕你委屈了自己。”
　　穆宁一心里一惊，直觉告诉他不该再听下去，可环顾左右，这个时候离开只会被人发现。
　　“这么说你已经决定了？”打火机“啪”的一声，似乎连空气都跟着微微颤抖。
　　“我答应过凌蔚，而且我真的很想知道穆宁一到底有多大能耐。”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别说燕重华是个没有心的混账，他就是真的有心，这种事也不是你强我弱可以论输赢，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我不想再提起他。”
　　“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如果只是为了还凌蔚的情分，这件事我出手也可以做到，只要你一句话，你就饶了自己好不好？”
　　“别说了！”司泉生硬地打断了对方。
　　“你不想听我说就问问自己的心，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离那个混蛋近一点，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在一旁看得清楚却偏偏不出手，就是在等你像个白痴一样白拿便宜给他占，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都忘了？”
　　车门打开很快又关上，穆宁一听见有人走下来，透过栏杆的间隙，可以看见司泉渐行渐远的背影，路灯昏惑的光令郊外的夜晚显得更加荒凉，忽然之间，穆宁一觉得喉咙噎得难受。

　　Hyaline取了车回来，并将几张光碟交给穆宁一，说是司泉让她转交的。
　　穆宁一看了看，司泉特意分了类，一类是传统的古希腊的戏剧，一类是标有外百老汇字样的实验派戏剧，虽然还不知道司泉的用意，不过想必是和演出有关。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晚连Hyaline都有些怪怪的，一路上穆宁一无心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快到剧组驻扎地的时候，Hyaline忽然停下车。
　　“怎么了？”穆宁一回过神问道。
　　“宁一啊，”Hyaline显得有些为难：“你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女朋友？”
　　“你问这个干嘛？”
　　“我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你了，如果你没有女朋友的话，可不可以考虑接受我？”
　　穆宁一被她的直接大胆搞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Hyaline一副吃惊的样子：“不应该啊，都没见你有这种迹象。”
　　“Hyaline，你是很好的女孩子，但是，”话到嘴边却忍不住再三咀嚼：“我现在真的不想谈这种事情，所以对不起。”
　　“我可以等你啊，也许你过段时间就想谈了呢。”
　　穆宁一看着她异常倔强的脸，质疑的话忍不住脱口而出：“这种等待真的有意义吗？”不然为什么才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就立刻生出这样的疼痛和绝望？

　　穆宁一花了两三天时间看完了光碟，之后他终于有些明白司泉的意图了，那种近似悖论的概念却让一直以来的疑惑得以解答。
　　演员绝对不只是追赶着角色的野马，还要有理智做缰绳，甚至要有一个类似于母亲的子宫的空间，能够从任何一个角度去审视和补给，那种感觉既不是抽离的，又不是统一的，它到底是什么，穆宁一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距离正式演出不到一个月了，司泉把穆宁一单独叫了过来。
　　“现在戏剧已经到了密集宣传阶段，你有什么想法吗？”司泉靠在窗边问道。
　　午后的阳光在建筑物的阴影之外照耀着那一片夏花绿草，不远处的遮阳伞下坐着一群惬意的新潮男女。
　　穆宁一半坐在矮柜上想了想，实在发表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司泉回过头，他的体态偏瘦，然而修长挺拔，是典型的亚洲人所喜爱的类型，黑色的紧身衣更将颈部的皮肤衬托得粉白：“如果你的宣传跟不上，祁韬想把你踢出局只会更加容易。”
　　“我现在没有自己的经纪人，虽然想过要和事务所交涉一下，但我不知道剧组方面的意思。”
　　司泉暗暗笑了，真是聪明的孩子，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哪边也不开罪，如果自己当年有他一半的机灵，也不会一上来就撞得头破血流。
　　“如果我帮你呢？”
　　“前辈……”
　　“其实你早猜到我会帮你了吧？”
　　穆宁一大胆迎向他的目光：“是。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让我登台演出，前辈也不用花费这么多心思。”
　　“那你就好好把握吧，到底能不能帮到你还要看你自己的能耐。”司泉说完便施施然离开。
　　穆宁一追上他：“前辈，你讨厌我吧？”
　　“为什么这样问？”司泉略作停顿：“你错了，我不讨厌你，我恨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司泉没有回答，径自走远了。

　　消失了大半年的司泉再度出现在公众面前依旧影响力惊人，不过他并未有任何动作，三教九流的媒体也只能偷偷跟踪，拍些无伤大雅的私家照。
　　然而大家都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司泉身边总是跟着老东家Glare-Center旗下的新人穆宁一，他们神态亲昵，行动合拍，俨然十分熟络，于是各种猜测纷纷而起，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同性情侣，不过好在两个人站在一起格外登对，没有任何猥琐的感觉，又都是不太张扬的样子，这种本来就无法确定的谣言倒是没怎么引起公众反感。
　　两个人一起看了几场舞台剧，很快就有媒体八出穆宁一最近要参演祁韬的新戏，是炒作还是司泉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始终没有明确的答案，可是打去G.C.事务所询问司泉是否会复出的电话以及打到《罗朗萨丘》票务部咨询穆宁一情况的电话却是不少，G.C.的口径自然是一致地否定，而罗氏票务却不得不有所动摇。
　　连续15场的演出单靠祁韬一个人也能赚回成本，但单一的卖点势必要在宣传上加大动作，以保证观众持续的热情和上座率，故而是卖熟还是卖鲜，剧组上层也开始犹豫起来。
　　起初祁韬很是嗤之以鼻，穆宁一就算巴结上司泉又怎样，他连排练都没机会完成，难道还真想跑到台上去丢人？

　　但没过几天司泉又爆出新料，几家主流媒体对他进行了个人专访。
　　司泉声称要台前转幕后，并且已经有一部新戏正在酝酿中，演员已经锁定G.C.旗下的穆宁一，这既是基于他对老东家的一份旧情，也是因为小师弟不俗的表现让他颇为赞赏。
　　他的口碑摆在那里，又言之凿凿，从剧目选择到制作规模乃至资金投入都回答得尽可能详细，这回由不得大家不信。
　　媒体一下子炸开了锅，在关注司泉处女作的同时也总是不忘提起穆宁一这个新人。而穆宁一之前本来就有少艺赛和《玛雅III》几桩旧闻在身，祁韬近期又“特意”给他添了几条负面新闻，再经过司泉的手腕暗中穿针引线，事情就演变成无数版本，被人喜闻乐道。

　　祁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想起穆宁一这些日子拼命往外跑，心里越发不安起来。已经到了最重要的连拍阶段，剧组里他和舞台设计因为布景正闹得不可开交，现在又多出一个穆宁一，他纵然手大眼宽也不免有些应接不暇。
　　终于有一天，祁韬在排练的时候一不小心从临时搭建的台阶上摔下来，扭到了腰部。虽然伤势不重，可毕竟演出在即，他不敢大意，又是请推拿师傅又是静养了几天，总算确定无碍这才又回到排练场，然而却意外地得知，制作人早已将穆宁一调回，并要求他参与连排直至正式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