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循》吴小龟

10、生·五章

　　“桦，你上哪去？今天没有任务吧？”身后传来朱杉的问话，白桦只是停住了脚步，却不开口。朱杉皱紧着眉头，没有任务，却穿着行动时的衣服，手里提着饱食鲜血的剑，这样的场景之前也有过一次，而那次过后，白桦过了整整五年才再次露出笑颜。
　　“桦，你还想重蹈覆辙吗？”朱杉不想提起悲伤的回忆，但他不想看到白桦再如此伤害自己。
　　“怎么会忘，但这就是我爱人的方式。”白桦回头对朱杉笑笑，“别告诉银松哥，否则他一定会追来的。”
　　“你不后悔？”翠柳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脸上带着那盅惑人心的笑。
　　“即使粉身碎骨，我也会再次重生的。”白桦丢下这句话，便大步地走出了院门。
　　“重生？看来似乎理解了呢。”翠柳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在白桦经过身边的时候，小声地说：“早点回来哦。”
　　翠柳看到朱杉依旧不放心，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放心吧，经历苦难，才能开出美丽的花朵啊。”
　　朱杉望着门口，眼里有隐藏不住的复杂情绪。

　　眼前又出现那模糊的场景，一个孩子蹲在地上哭着，另一个孩子走过去朝他伸出了手。
　　“你不怕吗，我是杀手？”
　　“你不是，你只是他们领养的孩子。”
　　“但所有人都不愿和我做朋友。”
　　“那我和你做朋友。”
　　“你真的愿意？”
　　“恩，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
　　当这句话再次在脑海中想起时，不由使人泪流满面。

　　“夜哥哥，怎么又只有你一个人？”苏风开门看到日寻夜只身单影，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小鬼，你这表情对我也太失礼了吧！”日寻夜装出微愠的样子，其实自己的心里也空荡荡的。自从那天白桦突然的告别，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他。原本只是一个偶然，但在看见白桦的第一眼，他就被深深的吸引，想呆在他身旁，想看他露出各式各样的表情，自以为还有一段时间可以相处，现在才醒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脆弱，不是没想过去找，也在东门徘徊过很久，最终还是没踏出那一步。虽然皇兄对白桦的态度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反对，隐约中竟还带着一些赞许，但他不想打破和皇兄的约定，他不想给皇兄添麻烦，因为他曾对自己发誓，这辈子即使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报答那个人。
　　“桦姐姐生病了吗？”苏风担心地问。
　　“少乌鸦嘴。”日寻夜拍了一下苏风的后脑勺，“今天是你生日吧，我们去街上买点东西，好好庆祝一下。”
　　“诶？你怎么知道？”苏风有点惊讶，他从来没跟日寻夜提起过。
　　日寻夜不回答，神秘地笑了笑。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等会儿桦姐姐会来给我个惊喜？”虽然是疑问句，苏风并没有等待答案，就欢快地跑进屋里，好像事情就是如此这般。和苏夫人打了声招呼后，苏风和日寻夜上了街。日寻夜脸上笑着，神经却敏锐地观察着后方，即使再怎么隐藏，那人熟悉的气息还是不断飘来，但却没有随他们而来，难道还真被苏风说中了？日寻夜并没多想，和苏风消失在巷口。
　　“夜哥哥，等妈妈病好了，夜哥哥也不用经常来了。”苏风抱着一大袋东西，很一本正经地看着日寻夜。
　　“喂喂，你在过河拆桥，没想到小小年纪就……”
　　“才不是啦，我只是不想太依赖别人，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苏风大声的说道。
　　日寻夜望着那双坚定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怜悯，但马上就隐去了，换上一如既往的笑脸：“哈哈，真有志气，那你不想见你的桦姐姐了？我不来她肯定不来的。”
　　日寻夜看到苏风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似乎在做很艰难的选择，心想作弄这孩子也太久了，应该告诉他事实了。
　　“小风啊，别想了，看你眉毛都皱一起了，我跟你开玩笑，又不是以后不会见面了，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说着日寻夜俯身凑到苏风耳边轻声嘀咕了几下。
　　“男的？”苏风听了日寻夜的话先一愣，就是不肯接受白桦是男的这个事实，“你骗人，肯定是夜哥哥和桦姐姐吵架了，怕我把桦姐姐抢走所以才编出来的。”
　　日寻夜真是佩服这小鬼的想象力，的确在他心里是有那么一点这个想法，他喜欢白桦，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就被深深吸引，希望能独占他，但此时的日寻夜并不清楚这份感情到底为何物，只是把这归咎为友谊，好歹他从小没交过几个朋友，而像白桦能这样平安地呆在他身边的还是第一个。
　　“信不信由你。”日寻夜摆出无所谓的样子。
　　“那夜哥哥和他是情侣的事也是骗人的？”
　　“恩。”日寻夜没听出苏风问话里的期待，把实情都说了出来。
　　“那我还有机会咯。”苏风突然高兴地欢呼了一下，“到时夜哥哥不要跟我抢哦！”
　　看着一蹦一跳的苏风，日寻夜无奈摇摇头，只是以为他还不信白桦是男的这个事实，熟不知白桦的吸引力并不会因为他是男的而减弱，他日寻夜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娘，我回来了！”苏风快步往里跑，胳膊突然被日寻夜抓住，一个不稳，手里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苏风很不高兴地埋怨日寻夜，但日寻夜紧皱眉头，根本没听苏风在说什么。血的味道，屋子里有浓重的血腥味，而在其中夹杂着那个他想念而又熟悉的气息，没有隐藏，反而充满戾气。日寻夜把苏风拉到身后，小心地一步一步接近屋子，慢慢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证实了他的猜测。没有任何混乱的迹象，只有苏夫人躺在床上，胸口一片绯红，而白桦一袭白衣，手里握着的剑沾着血。
　　“娘，娘，你醒醒啊！”苏风从日寻夜身后探出头，看到如此景象，失控地冲到床边，抱着母亲泪水不停流下，但掌心里传来的只有母亲冰冷的体温。
　　“你这畜生，为什么杀我娘！”苏风握紧拳头挥向白桦，却被硬生生地摔到墙边。苏风只觉背后刺痛，也许肋骨断了几根，他愤怒地抬起头，对上白桦的双眸，不由无法动弹，那眼里哪还有往昔的温柔，只有冷酷和绝情，犹如杀手一般。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不是说你是个男子汉吗？”白桦轻蔑地冷笑，“有本事你就来报仇，我夜园白桦是不会逃的。”
　　“畜生！畜生！……”看着白桦转身离开的背影，苏风只能不停地骂着，声音却越来越低，伴着抽泣声，到最后似乎是在骂自己的无能。
　　白桦经过日寻夜的身边时，被紧紧拽住，那只手力气之大，好似要掐进他的肉里。白桦木然地看向日寻夜，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看到日寻夜的眼里带着愤怒，多么熟悉的眼神，白桦只觉心变得冰凉。
　　“为什么这么做？别告诉我夜园已经沦落到接这样的生意了！”日寻夜的语气比想象中平稳，却带有中伤，夜园是白桦的圣地，谁都不能亵渎，白桦愤恨地瞪着日寻夜，紧抿着嘴唇。
　　对视，沉默，最终白桦底下头不再看日寻夜，而日寻夜的手始终没有放松，他知道，如果他这一放，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反正她是要死的，我让她没有痛苦的上路，也想苏风有了报仇的信念，就能坚强的活下去。”
　　“这算什么，白桦，这算什么？”日寻夜像突然爆发了，变得激动无比，“你觉得报仇好玩是吧，你一个人还不够，还要把这么点大的孩子拖进黑暗的世界是吧！”
　　白桦不知如何应对，日寻夜从没对他咆哮过，心如被揪了一下，水汽模糊了双眼，有点晕眩，影响重叠着，日寻夜的声音不断冲进耳膜。
　　“白桦，你知道苏夫人最后的愿望是什么吗？就是陪小风过完五十岁生日，而今天就是小风的生日。你觉得你是在帮他们解脱？你以为你很高尚？别忘了，你只是一个杀手，是注定的罪人，你这么做只是伪善，伪善！”
　　“伪善！”“伪善！”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在白桦脑海里猛烈地冲撞，白桦只觉呼吸变得困难，指尖冰冷，失去直觉。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如此愚蠢的自己是这么的可笑，白桦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得五脏六腑生疼生疼，笑得泪水溢出眼角，顺着脸颊不断留下。
　　毫无预兆的疯癫，让日寻夜错愕，一个不留神，眼前的人便挣脱开，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呆站在原地，日寻夜还能感觉到，泪水砸在手上，那隐隐的刺痛，蔓延开来，直至心中。

　　回忆再次在眼前翻滚，那些他一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日子，那些他一直说自己漂亮的日子，那些他们一起手牵手行走在街头巷尾的日子，和最后的那个永远无法抹去的日子。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父亲又打你了？”
　　“没事，这点小伤几天就好了。”
　　“你那父亲真是混蛋，他最好给我去死！”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脸上多了一个红手印。
　　“他是我父亲，即使是你也不能这么说他！”
　　后来只记得自己站在那个混蛋身旁，身上沾满了他的血，然后看到那人愤怒地抓着自己的衣领，他说了些什么，记忆突然变得遥远，只记得他不停地喊“伪善！伪善！伪善！”，自己又说了什么？解释？道歉？或是沉默？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他丢下“我不会原谅你的！”这句话后，就再没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只是不想看到他再被打得卧床不起，自己只是想保护重要的人，到底是什么出了错，不是明明说好要做一辈子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