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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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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是大魏最重要的节日,一整年里,只有这一天晚上,大魏是没有宵禁的。
宫中亦会举行家宴,只是和除夕夜的那场家宴比起来,上元节晚上的这场家宴明显潦草了不少。
家宴中的菜品,殿内的布置,宫中挂起的彩灯,都与去年上元节大体相仿,毫无新意可言。
后宫第一人,总揽宫权的贤贵妃如今实在提不起兴致,她忙着为儿子去青州就藩做准备,也没有精力放在上元节。
在目前的后宫中,贤贵妃是公认的第一人,但谁是后宫第二人便有争议了。
同在贵妃位上的柔贵妃,育有两子两女的淑妃,前者位分更高,后者子嗣更多,出身更高。
贤贵妃、柔贵妃、淑妃堪称为后宫三巨头
奈何后宫三巨头的儿子们,一个也没落下,都在此次出宫就藩之列。
贤贵妃把不高兴摆在脸上。
柔贵妃却是始终扬着笑脸,只是眼睛盯着桌上的膳食看,盯着舞姬的裙子看,盯着斜上方胖乎乎的鲤鱼灯看,就是不像往年那样偷偷瞄向皇上。
在儿子大婚前夜冷着一张脸,恐怕会传出不喜儿媳的谣言出来。
淑妃笑得温婉又内敛,只是席间频频望向两个儿子的方向。
三巨头不高兴,余下的宫妃也没几个能欢喜的起来。
有儿子的,若是儿子排行靠前,那离别就在眼前,若是排行靠后,离别之日也不会很远,毕竟依着祖宗规矩,皇子成丁便要去封地就藩了。
以前皇上不放人,都知道皇上舍不得儿子,她们只有欢喜的份儿。
可如今……皇上为了太子,便顾不得旁的皇子了,也顾不得她们这些人。
有儿子的苦,没儿子的,也苦。
以前还有个盼头,宫中女子谁不希望能生皇子,皇上虽然四十有七,可尚能拉得开十三力的弓,十三皇子也才只有两岁,没儿子的年轻宫妃人人都盼着怀孕生子呢。
可除夕晚上,天幕上的后世之人说了,皇上一生只有十四个儿子,其中还有一个没养活的。
也就是说她们这么多人,再加上之后选秀进来的新人,就只有一个人能生下皇子,小皇子还不一定养得活。
许多宫妃都是第一次意识到,看起来精壮的陛下,其实已经老了。
宫妃不高兴,皇子们亦不高兴。
从二弟到七弟都将在这个月离开京城,太子惶恐不安的心安定下来了一半,另一半却还笼罩在废太子的阴影下。
成丁的弟弟们被打发走了,可能废太子的只有父皇,如果天幕之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在后世之人知道的那段历史里,他是被父皇废了的。
太子之位眼下是保住了,但这些日子他却始终如履薄冰,父皇若是能……早早的把位置交给他便好了。
这样的场合里,太子喝的不是酒水,而是加了蜂蜜的牛乳,除夕夜之后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
“将这碗石蜜馅的圆子给太子送过去。”
庆德帝在众人面前毫不吝啬地展现对太子的喜爱。
石蜜并非蜂蜜,而是天竺奉上来的珍贵贡品,一种晶莹剔透比蜜还甜的糖,由于供奉太少,还不到一斤,再加上天竺距离大魏实在遥远,并不是每年都向大魏朝贡,所以其他人份例里没有这个东西,连太子和贵妃都没有。
二皇子连吃了三个红糖馅儿的圆子,却越发想尝尝石蜜的味道,听七弟说,石蜜比蜂蜜甜百倍,比红糖更清甜。
可惜,等他去了宋州,别说尝一尝石蜜的味道了,他应该此生都见不到白如雪的石蜜了。
从除夕到现在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三皇子看着就比从前清瘦了许多,一个人坐在席上自饮自酌。
四皇子近来开始随母妃念佛,每日都要抄写几页的佛经,连在户部值守时,都抱着佛经不放,全然没了昔日勤勤恳恳的模样。
明日便要大婚的五皇子,杯中倒的是泡了人参的药酒,并非出自御膳房,而是太医院,里面非但泡了百年人参,还放了……虎鞭。
这可是大补的酒水,是用王太医的祖传秘法炮制出的,虽然贵,但效果值得,因为很快要离开京城,他前几天特意找到王太医,把王太医家的存货全都买了,整整十坛。
在徐琛这儿,桌上放什么酒水,什么馅儿的圆子,什么菜品都不重要,因为他根本不动筷子,也不端杯子。
七皇子得了母妃和四哥叮嘱,不敢闹腾,心里不爽的时候就想想六哥,惨还是六哥惨。
被后世之人预言骁勇善战有军功的八皇子,在知道前面六个哥哥都要去封地就藩,六哥更是直接被打发到琼州之后,便意识到他做不了骁勇善战的将军了。
庆德帝坐在上面看得分明。
贤贵妃还是老样子,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柔贵妃没有像从前一样偷偷看他。
淑妃……其实远比贤贵妃更适合掌宫权。
庆德帝知道太子这段时间身体不适,除夕夜外感风寒,前几日才好些,太子的脉案他日日都有看,除了风寒,还有心悸之症,或许只有等小六离京,等民间的声音压下去,才能解了太子之忧。
老二天真,老三颓废,老四信起了佛,老五沉迷女色,小六每日的饭量还不如一个三岁小儿大,小七鲁莽,小八情绪都写在脸上。
看着好像一个个都已经认命了,可除夕夜天幕之人说的那些话总是萦绕在他耳边,尤其是那句——不争即为争。
他不敢确定,儿子们是不是在跟他演戏。
依着往年,等天色彻底暗下来,庆德帝还要带着宫妃和儿女们一起去殿外赏灯,但今年却以三位皇子明日大婚为由,早早散了众人。
周家今夜也没有出去赏灯。
一家四口围炉而坐,但不是当父母的交代明日大婚的女儿,而是女儿在给父母安排任务。
周霜霜也很无奈,嫁进宫后就不能随意出宫,琼王那儿估摸着也指望不上,柔贵妃父母早逝,和伯父伯母闹翻,在京城也不是秘密,琼王属于自己出不了宫、在宫外也没有人手用的那种。
所以接下来的准备工作,周霜霜只能交给自己的父母了。
“艾叶还要继续收,一直收到咱们离京为止,别怕带不了,路上有八千护卫军呢。”
“工匠也是如此,只要有手艺,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不只是会造船修船的工匠,会种花弄草的,会盖房子的,会打石头的,会打铁的咱们都要,会种地的老把式也挑几个,一定要记好账,等出了京以后,我得拿着账册找琼王报销。”
雇佣有自由身的工匠肯定是不成,天下有几个人会为了钱不要命,再说她也没打算拿银子砸人,要改善琼州的居住环境,发展琼州,她那点嫁妆,琼州那点税收,加上琼王的安家银子,也远远不够。
有着一年村干部经验的周霜霜深知,钱要花在刀刃上。
只是会手艺的工匠难寻,即便是在京城,人市上也很少会出现工匠。
周霜霜打算南下的时候一路买过去,人才永远是多多益善。
钱氏虽然听女儿说过工匠到了琼州岛的用处,可一听还要买人,便止不住的心疼。
前几日,女儿买了四个船工,其实那哪是什么船工,就是渔民,而且不是生活在海边,是在湖里撑船打鱼的渔民,日子过不下去了,带着妻儿跑到人市上自卖为奴,一买就得买一家子。
也不是没有单个的,开头还买了个铁匠,好家伙,老头都快五十了,原来干活的铁匠铺子不要了,出来自卖为奴,价格倒是不贵,可一个人顶得上五个人的饭量了。
还有买来的石匠,价格能抵三个小丫头。
银钱流水一般的花出去,钱氏晚上拨几下算盘便要捂几下胸口。
周世仁答应在京城买人,也同意这笔银子最终由琼王殿下来出。
但在京城买工匠可以由周家来办,但出了京城,就不能是周家了。
“你得将此事的利害告知殿下,出京之后,若还要采买工匠,都由殿下去安排。”
他已经是护卫军统领,若是带到琼州去的工匠全是经他和夫人的手采买而来,殿下该不放心了。
周霜霜没意见,琼王在后世的直播里可是个卓有功绩的明君,想来执行力应该十分突出。
上元节悄悄过去,正月十六悄悄来临。
周霜霜平静的用了早膳、午膳,大魏女子出嫁都是在黄昏,所以一直到午膳后,她才换上嫁衣,开了脸,上了妆,蒙上盖头,坐上花轿,一路摇摇晃晃,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拽着红绸子走下轿子,夫妻三跪九叩,叩得周霜霜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新房的。
周围突然安静下来,红盖头被挑起,大婚之日,她终于知道自己夫婿长什么模样了。
单薄,苍白,以及一张……锥子脸。
比起锥子脸,她更愿意称这张脸为蛇精脸,尖细的下巴,大而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除了性别不对,这张脸简直就是动画片里蛇精脸的现实版,当然,现实版蛇精脸肯定没有动漫人物那么夸张,琼王的脸放在后世可以直接出道做爱豆了。
想着上辈子追过的动画片,周霜霜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亲切。
不过这张在后世可以直接出道的脸放到如今可不吃香,腮骨壮实方正,双颊饱满有肉的男子长相才是现在的主流审美,是有福气的象征,下巴尖细的蛇精脸在时下的人看来是没福气的长相。
‘蛇精’递过来一个硕大的桃子,有她两个拳头加起来那么大,还是颗粉扑扑的桃子,还没接到手里,她就已经闻到了甜甜的桃香味儿。
“吃吧,垫垫肚子。”
新婚之夜在婚房里啃桃子,这合适吗?
周霜霜犹豫了三秒,三秒后果断将香喷喷的桃子接过来,宫里的桃子就是不一样,她这辈子都没闻过这么香的桃子,这得是贡品吧。
一口咬在桃尖上——脆甜的桃肉,周霜霜仿佛置身于秋日硕果累累的桃园,阳光洒在粉扑扑的桃子上,每一口都让她淌洋在甜甜的桃香里。
干饭人不说话,坐在婚床上,抱着桃子啃完,啃到只剩光溜溜的桃核,才赞叹道:“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桃子。”
她现在万分理解童年偶像孙大圣,王母娘娘的蟠桃如果是这个滋味,也难怪大圣守不住,换她她也守不住。
话说起来,除了这枚桃子以外,她这些年在大魏吃到的水果和后世的比起来差远了,无论是口感,还是个头,都远不及后世的培育品种,但这枚桃子是个例外,这绝对是她两辈子吃过桃香味最浓郁、最清甜、最爽口的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