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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见一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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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打竹帘响了一晚上,程昭昭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加之这褥子不够舒服,锦被不够细软,她翻来覆去一整晚,竟是连舒坦地闭个眼都难。
唯一能叫她欣慰的便是,点了香的屋子里,当真一整晚都没蚊虫吵闹。
索性她点了灯,披衣在榻上坐了起来。
空荡寥落的屋子里,只用一盏孤灯便能照亮几乎所有的角落,连她从前闺房的一半大都没有。
她静坐在榻上,垂眸沉思。
苏衔青夜里过来送香的时候,还与她说了家书的事。
他说,他们既已安然到达书院,就该寄封家书回去,好叫家里放心。
家书她自然迟早会写的,可她不知该如何同爹娘说自己决心长期留在苍南山的事。
甚至她到如今,都还未跟自家表弟坦白过自己上苍南山的真实目的——
读书是假,逃婚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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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昭昭在自己及笄礼的前一夜,做了个古怪的梦。
梦中她身为乾安侯府孙子辈唯一的姑娘,及笄礼的时候,几乎全上京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都到场了。
为她授礼的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皇帝表姐华安郡主,英国公夫人同万昌长公主站在一处,笑意盈盈地向她贺喜,亲送她了一对和田玉雕的玉佩,还有淮南王妃,岐山侯夫人……所有一切都其乐融融。
只是没过几日,那位英国公夫人便又单独上门来了,说她家的儿子马上要从姑苏的苍南山书院回来,问她愿不愿意见一见。
她自然不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英国公府的儿子,她也是听说过的,不仅生的好看,而且饱读诗书,十二岁前在上京国子监,同她苏家表哥是同学,十二岁后去了苍南山书院,据说书院的学究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就连她那身为国子监祭酒的舅舅,每每见过这个人,也都是心情大好,欣赏之意溢于言表。
所以……她是愿意见见的。
后来,那位英国公夫人便时常上门来,程昭昭有时碰巧在家,见过几次,也渐渐知道,即便她那儿子不回来与她相见,她同他的婚事,也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了。
再后来,便是府里挂起了红灯笼,漫天的绫罗红绸将她围裹,她被披上红盖头,送上花轿,进了国公府的门。
国公府的日子与她在侯府时无甚区别,付家人口简单,只有一家三口,公婆都是好说话的,她日子过的清闲,却也单调。
付清台好似除了新婚那夜见过面,初一十五必要的时候与她一道在父母面前用膳,其余时候便一概不知所踪。
直到某日她推开书房的门,见到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正端了参汤,勾着眼波,往他身边放。
她站在门口,看见付清台抬头望向自己的神情,有意外,茫然,更多的是,错愕。
原是她来错时候了。
难怪平日里几乎不见人影,原是书房里早有红袖添香。
她退了半步,想出去,不想他直接起身拦下了她。
参汤的碗被撞落在地,洒了一片狼藉,丫鬟惊呼,被他蹙着眉责令出去。
“不了吧,还是我出去……”
“你走什么。”
付清台擒住她手腕,又看了那丫鬟一眼。
丫鬟不敢再耽搁,赶紧收拾好东西,低头跑了出去。
余下只有两人的屋子叫她有些不自在。
她慢慢道:“你在书房……”
“没有的事。”付清台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我方在出神,才叫她趁机靠的近了点。”
“哦。”
程昭昭觉得自己嘴巴有些结巴,明明平日里挺能说会道的一张嘴,这时候却说不上什么东西。
夫妻间处成这样,也是实属不易。
屋里平白寂静了会儿。
她绞尽脑汁,终于寻到点话头:“你说你方在出神,那你在想什么?”
付清台一直在看着她,说话的时候也不忘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陛下今日问我,愿不愿意去一趟岭南。”
“岭南?”
“近来岭南那边流寇出没频繁,当地有司能力不足,陛下想叫我同蒙将军一道,去整顿一番。”
“那就去呗。”
她的语气一派天真,可是抬头撞见他的神情,却是同结了霜没什么两样。
她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量明显减轻,付清台毫无征兆地松了她,垂眸将所有的情绪都敛进阴影里。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似说错话了,想要补救一些:“岭南……”
“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比她更快的,是付清台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她动了动唇瓣,终是没再说什么。
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之间没有感情,没必要假惺惺地互作关心。
去岭南,同蒙大将军一起,回来必定是官途坦荡,万事顺遂。
是夜她睡的很沉,梦里也是这样大的雨声,等她再睁眼的时候,付清台已经不知道离开家多久。
小厮握着信,从驿站赶回来,泪水洒落在长阶,洗刷不止。
“世子,世子没了!世子没了!”
雨幕中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哭声,而后,她的公公婆婆,府里的丫鬟管事,全都开始哭,巨大的阴霾笼罩着整座英国公府。
她的丈夫,就这么死在了岭南。
因为时疫。
她不知道从自己眼角落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只是怔怔站在原地,听见上天一道闷雷,将她砸醒在了同样大雨瓢泼的子夜。
那是她及笄的前一晚。
她神色苍白,在榻上枯坐了一整晚。
翌日清早,母亲身边的女使告诉她,华安郡主已经到了府上,待会儿会亲自为她授予发簪,万昌长公主和英国公夫人是一起来的,给她带了一对上好的和田玉佩……
坐在铜镜前的她,脸色差到不像话。
—
躺着没睡着,坐在榻上想着想着旧事,倒是睡着了。
程昭昭被山月唤醒,浑身打了个寒颤。
“小姐怎不盖被子,就这么坐着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看见山月伸手往她脑袋上探,不一会儿便大惊失色,“小姐额头怎么这么烫?”
“山月……”她启唇,喉咙的干涸程度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我好渴,山月。”
她是极力想睁开眼睛的,可是眼皮子越睁越累,上下眼皮直打架,她挣扎了两息,索性闭目倒下了。
山月端来茶水,扶她起来喝了两口。
可一盏茶入肚,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她还是好干,好累,好困……失去靠扶后很快又自己倒了下去。
山月心急如焚,赶紧跑出去为她寻人。
—
苏衔青昨日在男舍逛了一圈,一晚上的功夫就已经同不少人打成了一片。
今早,他同付清台还有沈愿一道去用早膳,不想山月急匆匆地跑来,告诉他表姐病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病了呢?”他显然没预见此等情况。
“小姐身子娇弱,昨日午时在码头下船,未有进食,未做休息,便一路赶来了苍南山,山路还是被人逼着,自己大汗淋漓一路爬上来的,怕是早就累着了。”
“而且昨日夜里,小姐嫌山里饭菜不合胃口,只吃了两口薄粥;山里睡觉的枕席褥子也都不是小姐平日里用的,她睡的也不舒服,我今早去看,她昨夜估计都没怎么睡,在榻上没盖被子坐了一整晚……”
“天爷啊。”沈愿在边上听着,不无惊奇,“就这身子骨,也敢来读书?”
说完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付清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山月不认识这两位公子,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苏衔青。
可苏衔青也是初来乍到,知道表姐这是病了,该去为她请郎中。
可郎中去哪请呢?
“去涂院长的院子,院长夫人识得医理,寻常的病她都能治。”
付清台没接苏衔青求救的眼神,边低头吃着早饭,边冷漠地说着话,仿佛在说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多谢付大哥!”
苏衔青急忙带着山月去往院长住的院子。
沈愿坐在原地回味了两息,见身边人放下吃了一半的粥,起了身,明知故问:“去哪?”
付清台看了他一眼,径自往厨房去。
厨娘做完早饭的锅还没洗,他从橱柜中找出新的小口锅,在一旁的炉子上升起火。
淘米,切菜,动作熟练的不像是个世家公子,而是常年蹲守厨房的大厨。
沈愿识趣地没有打扰他,等他做完一切,将一碗散着淡淡香气的青菜肉丝粥盛在自己面前,他才道:“你不会要我给程家五妹妹送去吧?”
“去吧。”
付清台说的理所当然。
“我凭何给你跑腿?”
“你看上的那支白玉工笔,给你。”
“你还真是舍的出手啊。”
沈愿笑着,真就又给他做了一回跑腿的小厮。
待他回到凝辉堂,看到桌上真摆着那支自己梦寐以求的白玉工笔的时候,叹息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付大公子,我能不能问问,你这常年读书写字的一双手,是如何做到这么熟练切菜的?”
沈愿与他十二岁一道来到这苍南山,知道他会下厨,还是头一遭。
付清台正写告假书,听到这话,手中的笔停了下来。
做饭的事不是他这一世学的,是在他一个月前想起的前世记忆里。
新婚的时候,他为程昭昭学的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