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的遗物》恭长姑姑

2、第二章

　　接待员看了一眼表格上家属一栏，还真就写着杨书润三个字。只是她这笑容满面的样子，难免怀疑是不是本人。
　　杨书润看她的模样才二十几岁的模样，想来是刚刚开始工作。

　　“是本……”还没等接待员说完，杨书润坦荡地拿出身份证，上面明确明确写着‘杨书润’三个字，只是照片上的人，跟眼前有些相像，可轮廓比起来……
　　“女大十八变，那是我上大学的照片，多少是有点变化，请问我可以拿回我丈夫的遗物了吗？”杨书润注意到接待员的神色变化，不慌不忙地收回身份证，依旧礼貌地回应着。
　　“哦，好的。里面请。”接待员小妹妹愣愣神，知道是自己失礼了，连忙邀请人进来。

　　在柜台处，接待员将一个多少有些烧损的老式公文包，还有一个盖子凹了一大口子的保温杯。杨书润看到这两样常见的东西，那是丈夫工作时常常带着的东西，指尖缓缓靠近它们，触碰到的是一片冰凉，这也正常，毕竟人都不在了。
　　她的丈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所以经常忽略了平日里的穿戴。在跟他结婚的七年里，他的时间基本上是被工作所占据，甚至连她这位妻子都要忍不住妒忌。

　　现在的打扮还算好的，早些年更是夸张，两套同样式的黑白搭配，一穿就是好几年，一天到晚地顶着鸡窝头，和他们几个老教授混在一起，简直没个小伙子该有的样子。
　　但不得不说，也许正因为他这么拼了命，他们俩的小家才逐渐好起来。
　　凉了，杨书润堪堪收回指尖，冷眼看着这两件遗物，心口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断了，却又说不出来。她这才反应过来，死亡是残忍的现实，谁都无法撼动。

　　“是缺了什么东西吗？”接待员见杨书润看得出神，便询问着，按理来说，现场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应该没缺什么。
　　“没什么了，谢谢你们。”杨书润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后道谢，正准备拿东西离开，但没走几步，忽然耳畔又响起那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杨书润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在脸上，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里面的工作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将耳机插上，而接待员小妹妹急忙用身子挡住她的视线。
　　奈何太迟了，红色的卡车止不住撞向校车，她听见巨大的碰撞声、爆炸声、玻璃破碎声、孩子们的哭声，无一不令她身临其境。

　　熊熊大火吞吐着浓浓黑烟，一个男人义无反顾地奔赴在那场大火中。
　　一，
　　二，
　　三……
　　杨书润默默地在心里数着次数，还是没有数到四。
　　在杨书润期待目光中，救出了第三个孩子后，继续冲向火场，在‘轰隆’一场大火中，男人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再也没有出来过，杨书润无意识地转动无名指处宽松的金戒指，视频中再也没出现过他的样子。
　　杨书润紧皱的眉头，让接待员明白一切都晚了，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应该说什么比较合适，只得于心不忍地说道，“您的丈夫，他是位英雄。”
　　“若是换做我在现场，都做不到一次又一次闯入火场中去救人，只为了多救一个孩子。”接待员继续说道，“他是位英雄，对于他的牺牲，我们深感遗憾。”

　　听到这儿，杨书润笑了笑，拿着手中丈夫的遗物，沉甸甸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在她又深呼一口气后，云淡风轻地说着，“他是个英雄，但我不愿意做英雄的家属。”
　　说完杨书润便留下这句无厘头的话离开，谁会想和他扯上关系。

　　快点！
　　快点！
　　还得再走快点！

　　杨书润快步走着，黑色的高跟马不停蹄地踩踏着地砖，独特‘哒哒’响声回荡在人山人海的警察局里。
　　一切都显得急促而又正常，直至这种外强内弱的节奏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句话给打破。

　　“今天我们无法忘记这位英雄，我们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程明物……”他的名字被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
　　加快的脚步没走几步，杨书润又在那个电视机前缓缓停下，电视上播放的还是刚刚那则新闻。
　　其标题为‘十一人受伤，一人死亡，致敬我们的火场英雄’，杨书润一眼就能看出来，正在被人推向急救车的是她的丈夫——程明物。

　　在人群簇拥下，杨书润总能透过晃动人群细缝中看到程明物的身影，短短几秒的画面，不断重复在她的脑海中。
　　“为什么死的会是你？”杨书润喃喃自语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断，杨书润不吵不闹地站在那儿，光打在她黑色风衣上，似乎连同她全身的黑色都在发光，那或许是秋日想将所有温暖赠与她安慰。
　　时光缓缓流淌着，她的时间永远地定格在了那里。

　　老天爷是个捉弄人的高手，被他所捉弄的杨书润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看她所爱之人生前的最后一眼、他死前的最后一眼。
　　而他便是这样的绝情，连给她骂的机会都没有。

　　“他俩真是夫妻？”同事问向接待员，杨书润走前留下的那句恨话，以及她不似旁人般大悲大痛的冷静态度。
　　与其说是夫妻，不如说是仇人才对。

　　“你为什么这么说？”接待员收拾着自己资料好奇问道，其实她也察觉到刚刚女人的异样，但也没办法确定。
　　“你看！”同时点开那时车祸发生现场，特意放大奔赴火场男人右手的无名指，光秃秃的没有戒指。“这要是外头那些苍蝇知道，指不定闹出什么动静呢！”
　　根据他们往年的办案经验来谈，结婚戒指是伴侣的分身，时刻提醒着自己是有爱人的。所以没戴结婚戒指，十个有九个是要离婚，还有一个已经离完了。

　　这个男人就是其中一例，同事对此敢打包票。
　　“我看不会。”比他看得更清楚的接待员，指着男人下车的黑色轿车，手机屏幕暗下去的那一瞬间，一张双人校服照屏保现于眼前。
　　“你说这个胖胖女的，是刚刚那个女人，你跟我开玩笑吧！”同事怎么也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哪不成真应了那句话，胖子都是潜力股？

　　“女大十八变，是因为男人吗？”如果不是看过杨书润的身份证，接待员也会这么认为。“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两个人相互爱着对方，可偏偏又觉得哪里爱得不对劲。
　　其实这个问题，杨书润也想知道答案。

　　回到家中的杨书润，看着自己领回来的公文包，以及破旧的保温杯。这保温杯还是自己大学时候打工攒钱给他买的。他用了好几年，连杯口都生锈了，按理说早就该换了。
　　为了这事杨书润跟他说了好几回，家里虽然穷，但还不至于买不起一个保温杯的程度。结果每次她刚刚提起，就被人用一个吻给敷衍。

　　也别怪她之后想要亲热的时候，总是提起这个杯子的事。
　　她的丈夫是块公认的木头，一板一眼的性子，有时候让她觉得自己是嫁了个小老头。在杨书润的印象中，自己老公不善言辞，也不太会搞好人际关系。
　　还好他是搞科研的，只要闷头苦干搞出成果就行，所以影响不大。但作为身为他每天都要见面的妻子，却因此要气个半死。
　　情人节自己想要朵花，他却买了向日葵送自己。
　　吃她做的菜，总会挑出毛病了，结果菜全给自己下了肚。

　　每每至此，杨书润总是在跟自己置气，心想着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想得深沉之时，金戒指‘叮当’落地，适时地提醒了她，这场婚姻就如同这枚不合适的单戒，一切都是她强求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