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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花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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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有个女儿,女儿就已惨死,老刘头心中万分痛苦,独自入到烟萝房间,屋内已被清理干净,黯淡光线中,他的背影孤独凄凉,仿佛瞬间苍老十岁。
来到书案边,老刘头微颤颤伸出手,轻拂桌上琵琶,却拨出悲切的响动,目光细细临摹琵琶,看到上有磕破了的缺,想必主人很是心疼吧。
想到这里,老刘头再也站不住,单薄身形摇晃几下,趔趄摔坐在地。
命运怎可如此弄人,若是他早点寻到芷烟,若是他早些知晓芷烟有了身孕,他必能改变这一切,他或还可将女儿赎出,或能享受女儿承欢膝下,或许……
不想芷烟竟将此事隐瞒,害了女儿也害苦了他。
他真想立即寻到芷烟质问一二,她可还有心在?
哆哆嗦嗦将背后烟管取下,却双手颤抖,抓不稳眼袋,盯着陪伴自个无数日夜的老伙计,只双眼茫然。
“大人,我会填烟草。”门口有怯怯声音传来,一个清秀的小姑娘探进头。
老刘头木然抬眸,张了张嘴,却喉头凝滞,发不出一声。
伶俐轻盈走到老刘头身边,乖巧蹲跪,细嫩小手轻轻扯开烟管上挂着的烟草袋子,取出一小撮烟丝埋进烟头,再将烟草点燃,柔声道:“我爹爹也抽烟,在家时候,都是我帮他填烟草。”
两滴滚烫的泪水落到伶俐小手上,伶俐抬眼,却是面色一怔,“大人,您怎么哭了?”
老刘头嘴唇颤抖,面容痛苦,竟哭的老泪众横,泪水决堤般无法遏制,就像这辈子的苦,全在此时被发泄了出来。
诚然,老刘头一辈子和气待人,谁又知他油滑的皮肉下,那受尽磨难的心。
见老刘头痛苦不堪,伶俐不自觉红了眼圈,光洁的小脸上,双眸盈着泪珠儿,剔透可怜,她站起身,自怀中掏出最爱的粉色小帕子递了过去,“大人,节哀。”
老刘头一手轻轻推开伶俐的手,另一手捂住脸,无尽呜咽。
有的人看似苟且,只是想要忘记背上重负,岂料道路坎坷,生活颠簸,终是到了不堪忍受之时,擦肩而过的倩影,梦寐以求的容颜,只换来两行断肠泪。
听到老刘头哭声,屋外的莫致之感同身受,忍不住泪眼盈眶,却生生咬住嘴唇,不发一声。
“姐姐。”
温柔低语响在耳旁,萧世幸忽然现身,见到泪眼模糊的莫致之,默然静候在身边。
开心之时陪着你,难过之时亦守着你。
莫致之抹干眼泪,轻声说:“必要告破此案,给老刘头一个交代。”
萧世幸点头,轻轻拢住莫致之的小手,柔声道:“我都听姐姐的。”
二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来,见到楼下老鸨,莫致之红着眼睛追问:“老鸨,芷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官差大人,此事说来话长。”老鸨深深叹了口气。
芷烟出生于“淮左名都,竹西佳处”的江南,原名凌小玉,烟雨迷蒙之地长大的她生得花容月貌,自小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样样精通,尤其那一手的琵琶,更是一曲销魂断人肠。
未及及笄,身为地方官的父亲得罪上司在大狱中悲惨死去,她便被后母赶出家门,只得来到京城投奔大哥,没想到大哥年纪轻轻得罪权贵,被打到重伤,最后不治身亡,芷烟小小年纪便在举目无亲之地没了依靠。
为了还清大哥治病的债务,芷烟自卖进入关雎楼,她年纪虽小,却才貌双全,随着年纪越大,越是出落的明艳动人,更有一股江南女子的清秀沁人心脾,引得无数客人神魂颠倒。
虽堕入关雎楼,她却卖艺不卖身,期盼能寻一个真心人,而这样的人,确实出现了,不是日日登楼的风流才子,也不是一掷千金的达官豪绅,而是一个小小卖货郎。
芷烟住的三楼东临街道,一日,楼下来了个货郎,卖的都是姑娘们喜欢的东西,楼里面的丫鬟婆子们都出去挑花选钗。
芷烟便倚在窗边看,那日晨光正好,货郎举手拭汗,抬头看天,入目就是一个绝色佳人,好似春日里含羞带怯的桃花,倏然绽放便鲜亮了枝头,货郎当即看呆住,忘了卖货,忘了招呼,只定定看着芷烟。
而货郎面容英气,身材挺拔,也引得芷烟羞红了脸,急忙缩回头,却不小心将帕子掉了下去。
帕子飘飘荡荡,落到货郎脚边,货郎将帕子捡起,再抬眼时,窗边美人已消失不见。
之后货郎又来了两次,芷烟明知他近在几步之遥,却不敢露脸,自小学的繁缛礼节要她不愿正视莫名的心悸。
只是没过多久,货郎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名捕快,且拿着帕子找上门来,原来他只是为破案扮作货郎。
芷烟的帕子上都绣有一只橘子,因她最爱“纤手破新橙,吴姬三日手犹香”这软绵绵的江南味道,便将橘子绣到帕子上。
有个偿还帕子的由头,这位捕快终于见到朝思夜想的芷烟,自从以后,这位捕快铁了心,日日清晨都会在楼下盘恒。
那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下雨天,捕快在楼下被大雨淋成落汤鸡,芷烟心一软,叫丫鬟将捕快带了上来,从此以后二人情投意合,乃至春风一度。
芷烟并不后悔,因她知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信捕快,捕快也不负信任,将积蓄都交予她,说是终有一日,要正正经经、风风光光将她娶回家。
只是命运弄人,芷烟在关雎楼内见到了打死哥哥的仇人,并机缘巧合了解到仇人父亲竟是副督御史,而这个副督御史便是陷害父亲身败名裂的大官,为了报仇,她冲动下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举动,同意了副督御史求娶,成为官宦人家小妾。
只是后来她发觉已有身孕,这若是被心狠手辣的副督御史知晓,不仅她的性命难保,捕快和孩子都难逃一死,于是她寻了个回江南省亲的借口,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交给了关雎楼老鸨,并将此事隐瞒的滴水不漏。
芷烟离开了青楼,她的女儿小烟萝自小在关雎楼长大,知道娘亲嫁了个有权势的,却不顾她的死活,不愿给她赎身,这要她寒了心。等她再大一点,关雎楼内唯一对她好的姐姐,因为被负心男人辜负投了河,这要烟萝更加孤僻,等她情窦初开之时,她心上的才子终于出现,速度也在海誓山盟以后消失不见,烟萝便没了希望,恨她活着的人世间,也再不相信男人。
这便就是两代花魁的经历。
*
夜深人静,堂屋内点着支蜡烛,莫致之正在家中思考案情,她习惯性用炭笔将所有案中关键写了下来。
两代花魁都如此可怜,莫致之下决心要还她们一个公道。
忽然院中有响动,莫致之警觉站起,隔着门缝看了看,院子黑漆漆的,除了屋内烛光透出去的光亮,什么都没有。
莫致之掌着蜡烛,去院子里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碍之后,再次回到屋中。
有风吹动,蜡烛火苗随风忽明忽暗的左右摇曳着,火光跳动间,莫致之背后,出现了个男人,烛火忽然亮了亮,萧世幸俊美的脸若隐若现,那双泛光的黑眸深邃难测。
莫致之放下蜡烛,刚感知背后有人,下一刻便被一双臂膀拥入怀中。
莫致之迅速侧头,双手一抬,反手闪电般抓住身后之人,就要给背后之人来个过肩摔,却不料身后人速度更快,五指犹如铁钳,将她一只胳膊一抓,制肘住她的动作,要她无法出力。
竟是个功夫好的!
莫致之重重肘击抓住胳膊的手,实打实击中来人,身体顺势一转,动作极快,姿势干净,已面对来人,还没有等她看清楚,来人又近身,紧紧将她禁锢怀中,莫致之脸色一沉,便要膝袭。
“姐姐。”
“小王爷?”莫致之双眼在昏暗中猛然睁大,看向眼前俊美的容颜。
萧世幸长发略显凌乱,皮肤白得发亮,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深邃狭长的桃花眼闪着妖异光芒。
“姐姐,我中了青楼的药。”暖暖的气息,带着奇异的甜香喷在她耳旁上,莫致之耳朵瞬间红了,抵抗的动作软了下来,轻声说道:“放开,我去给你寻解药。”
“姐姐就是我的解药。”萧世幸声音低哑,糅杂着魅惑。
“放开。”莫致之感觉心跳加速,双腿发软,“既是她们害你,你寻她们去。”她的声音毫无底气,带着颤抖。
萧世幸双手不放,眼神染上一丝邪魅,嗓音更加暗哑,“姐姐,去青楼我只为防凶案,我心中只想着你。”
这话腾的一下在莫致之脑中绽放,莫致之感觉脑子一下子变成了浆糊,头昏脑胀,无法思考,心脏打鼓一般,身子更是酥软无力。
“姐姐,难受~”
萧世幸撒娇话语近在耳边,滚烫气息越来越近。
糟了,再这样下去,她肯定承受不住!
莫致之连忙摇头,左右躲闪。
忽然脸颊被捧住,萧世幸越靠越近,莫致之脑中警铃大作,用尽所有力气将萧世幸推开,迅速逃到桌子另一边,气喘吁吁嚷道:“你别过来。”
被推开的萧世幸黑眸寒凉,面色阴鸷,竟散发出一身的邪魅和危险。
莫致之便觉对面之人寒气四溢,气势凛人,心中生出一丝惶恐。
见到莫致之眼中惊慌,萧世幸忽然将手指伸向火烛,
“你做什么?“莫致之惊叫出声。
焦臭味道瞬间传出,萧世幸面容变得狰狞,眼睛却重新清明起来,他放下手指,黑眸泛光,勾起嘴角,“姐姐,明日我再来请罪。”说罢身影一闪,出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