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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且说白玉堂这一路狂奔,倒不是他真怕了那个酒肉和尚,而是不愿再横生枝节。经历了柴家那一仗,多少知道这些世家子弟处境两难,能避的就省了这当面兵戎相见的尴尬,何况……
      白玉堂停下步子,他抿紧唇皱起眉,神情严肃地从袖子里摸出一点沾了酱渍的云片糕碎屑。这是一品楼上未归客借那一拳之袭扔给他的,而那些酱渍原本拼成两个潦草的字:渡口。
      此事他并未告诉展昭,只是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也许是因为眼下情况未明未归客的传讯又敌我难辨,也许是因为展昭背部的伤让白五爷觉得有义务替那只三脚猫接了这一仗……
      “总之白爷爷一个人就能解决了!”白玉堂愤恨地自语了一句,烦躁不堪地将碎屑扔在地上,虽不知渡口等着他的究竟是另一波杀阵,还是转机,但锦毛鼠白五爷岂是怕事的人,遂他按下那一点有意隐瞒的愧疚,打听了方向便直奔渡口而去。
      天高水阔,岚瘴未散。
      稀稀落落的筏子摆渡着来往商客,矫健的乡野女子将篙插入水中,用力一撑,筏子顺势漂流,划开如镜的河面。
      “一陷情场久,此身逐影单。”远处的一只竹筏上飘来若有似无的歌声,“恋情缘底事,不让体心宽。”
      悠扬的异族曲调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自信非渔火,如何水上燃。”歌者坐在竹筏上的身影也随之从雾岚中隐隐绰绰地浮现出来,“泪河流不尽,忧思在熬煎。”
      那女子甚是放诞不羁,只罩了件极长的浓枫色外袍,漫过脚面的袍角迤逦在地,露出一双赤着的天足足尖,玉雕似的脚趾染了凤仙花汁,鲜丽得如刚摘下的娇花。她香肩半露,□□半敞,怀抱着教坊已不见使用的五弦琵琶,且歌且吟,“渔火燃江上,水中影动摇。此身烦恼甚,五内似焚烧。”身后鎏金黑漆的刀架上,搁着一长一短两把倭式太刀,脚边散着细长颈广口的瓷制酒器并两只浅杯,显然是酒酣微醺,兴之所致高歌一曲。
      “多情总为无情恼,”烟视媚行的女歌者住了歌声,放下手中的琵琶起身盈盈一拜,“白少侠,许久不见了。”
      “琴子?”白玉堂又惊又喜,站在渡头隔河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自然不是巧合。”来人正是樱吹小筑的老板娘琴子,她嫣然笑道,“之前大哥就叫我来找你,半路才接获你的传书。”
      “我哥?”白玉堂奇道,“他能有什么事找我?”
      “整个江湖都在找你麻烦,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琴子像看着自家不懂事的小弟一般宠溺,招手道,“上来饮杯酒吧。”
      “好!”白玉堂问身旁卸货的船家借了盘套索,缠了佩刀向河面抛了出去,他足尖借力,如蜻蜓点水般掠水而来。
      惊变骤生!
      平静如镜的湖面突如峰峦如叠嶂,层层暗流涌动间暴窜起数名穿着鱼皮水靠的杀手,各执蛾眉分水刺,包抄琴子的竹筏。
      琴子看似弱女子,一抽长太刀却是不让须眉,她刀势大异于中原各派,起手拔刀身法诡捷,众杀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临战哪容这半刻迟疑!琴子太刀刀气呈一线乘风破浪,瞬间逼开围杀众人。
      白玉堂身在半空,无处借力,唯有抽动套索。缠绕其上的佩刀随绳转动,以长索为鞭,以佩刀为流星锤,一招横扫千军分击杀手两翼。
      扑通扑通落水声不绝于耳,激起高高水花。
      那边厢船娘配合默契,在水花中穿梭自如,点篙撑驾迅速掉转竹筏接应。
      杀手阵型被冲散,白玉堂见机会难得,一抛绳索为桥,整个人如风筝升天,凭借风力飞身横渡河面,稳稳落于竹筏之上。他虽畏水,却长于水战,昔年在陷空岛曾治下独龙桥以免受制于人,后被蒋平算计过,于索上功夫更是曾下苦功。
      一击不中,剩余杀手心有灵犀,各自展开身形如鬼魅一般分多个方向倒掠,一个扎猛子迅速沉入河里,转瞬河面复归平静。
      白玉堂如钉子钉在竹筏上,他微微侧过刀背,阳光镀在其上,混合了水波的投射,划出一道潋滟的弧度。
      突然他眼神一动,拔刀出鞘!
      “左前三寸!”船娘依言而行,只听得白玉堂一声暴喝,刀尖循水纹甩出灿烂的光轮,扬起的水珠带着碎裂的光迸射而出。
      猛然窜出河面欲抢先机攻上竹筏的杀手下意识闭眼,同时觉得腹部一凉。
      嘶——嘭!
      白玉堂的刀从下往上将人剖开,刀锋在肌理里撕拉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血水顺着刀柄滴落水中,尸块重重砸入河里,瞬时染红了一片。
      竹筏另一头,琴子的长刀如虎,短刀如蛇,刀光交织的眨眼之间绞下另一名杀手的头颅,泼溅而出的森森血色为她添上了一抹凄厉的艳色。
      退!唯有退!
      杀手也非等闲之辈,眼见不能阻人于水中立即游鱼一般潜入河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水上遇袭,夏商周脱不了干系。”白玉堂并不追击,他冷哼一声盘腿坐下,见先前一番打斗,酒虽泼出去不少,总还有些剩下,拿了酒器就着瓶子一饮而尽。
      “虽是他的人马,却不是找你的。”琴子也跟着跪坐下来,见只剩了一个杯子,便拾了起来顺手舀了一杯血河水,幽幽叹息道,“一入江湖无尽期,抽身晚矣。”
      “如有麻烦,尽管找我。”各人心事各人知,白玉堂也不多问,他接上先前隔河相对的话题疑道,“琴子,你不是多事的人,为何要告诉我哥?”他虽多年不曾回家,也知道自己亲哥对江湖事向来不上心,此事如果白金堂会得知,也只有琴子告诉他的。
      “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琴子并无半分窘迫,她掌中转着个浅杯,揶揄道,“你确定这是第一个问题?”
      “不愿答就算了,你和我哥的事我插不上话。”白玉堂见她推避,也无意深究,如要真的说起白金堂和琴子的关系,那盘根错节一时是说不清的,便顺势说回正题,“姜寂颜在哪里?”
      琴子微露一丝诧异,“我以为你会先问他为何要追杀你。”
      “哼,”白玉堂冷笑道,“不管他是什么原因,白爷爷都要会他一会,何必浪费一个问题。”
      “确切的消息就没有,不过道听途说的推测倒是有一条。”琴子侧头想了想,“姜寂颜出身西夏,师从苗蛮,但这两处他都回不去。当年他兵败普生寺,是廖小君救了他。而几年前有人在大漠见过落草的廖小君,她身边有个人很像姜寂颜。”
      “姜寂颜师从何人?”见问不出确实地点,白玉堂也不浪费时间立即问出第二个问题。
      “三更阎君血满刀,黄泉畸女半面娇。两人争雄谁称先,不如一曲绝命萧。”琴子皱眉想了想,却似乎并未找到合适的说法,于是只是有所指地暗示了一句。
      “他还跟那几把不祥的凶器有关?”白玉堂沉吟道,“三更殿主潘弥弥、黄泉女茶合、‘半阙清歌断人肠’萧纶音,谁是他师父?”忽然省起,忙补道,“这不算一个问题吧。”
      “不算,”琴子被他的话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稍后喘上气才道,“此事其实应该问碧玉府的人更清楚,二十多年前的裴家三少曾是姜寂颜的生死至交。没人知道姜寂颜确切的师承来历,只知道他的武功路数接近萧纶音,但他用的却是茶合的半面妆刀。”
      “第三个问题,”白玉堂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开口,转过头正与静静坐在一旁陪他的琴子四目相对,仍旧是记忆里娇嫩的容颜,眼角间却是较早几年平添了些许细纹。
      突然间就失了谈话的兴致,白玉堂低下头,掬了河水清洗着配刀,他撕了一片衣袖缓缓擦拭过刀刃,白布上洇了血渍,斑斑驳驳。从故乡带出来的刀,早在盗三宝时被展昭削断了,刀鞘也已经磨得失了原来的鲜亮换了新的,白玉堂突然发现他难以控制地怀念起那些年少时的人事物,一些以为早已经忘记的事情依然这么清晰。家里那被他践踏地总长不出草的苗圃不知道如何了,还有哥哥手指上散发的墨香似乎就是思乡的味道,本想问姜寂颜身边还有什么人需要提防,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年少单骑夜引刀,醉卧歌楼倚红绡。从来落拓无人问,可叹江湖催人老。
      白玉堂此时特别想喝酒,他年少离家纵马天下,少有儿女情长的时候,只是偶而午夜梦回,也会想也许留在家乡未必不好。他举起酒瓶仰起头,却发现酒瓶早已空了,只余几滴烈酒顺着瓷壁灼痛了嗓子。他烦躁地将空酒瓶掼入河心,发出咚一声闷响,夕阳逐渐西沉,河风劲吹,白玉堂迎着风,不由眯起眼,只见不远处空了的酒瓶时浮时沉,半瓶残梦半瓶情切。
      之前饮的酒是异国的佳酿,后劲极烈,神思迷倦间让人意兴阑珊。
      琴子搁了浅杯,抱起琵琶,低眉信手弹奏三两声,铮铮然似有无限思情无处可诉。风吹过河面,身上渐生凉意,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白玉堂静静听她奏着一曲不知名的小调久久不语,良久才抬起头长叹一声轻轻问道,“我哥到底如何了?”
      猛然一个错弹之音声如裂帛,弦断声停。琴子怔怔看着血珠渗出出神,似毫无感觉,徐徐才扯出一个无尽温柔的笑容,声音低得近乎自语,“他很好,有机会你还是回去看看他吧。”
      酒瓶随流水飘远,不见形迹,只有无尽细水潺潺仍在荡涤血腥的余味。
      “琴子,”白玉堂下定决心道,“帮我一个忙好吗?”
      “说吧。”琴子抬起头展颜一笑,敛尽失态的情绪应道,“能答应的我都答应你。”
      “去翔升客栈找一个叫展昭的人,就说我有事要回一趟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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