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释》半目琳琅

10、九

　　“诶呀，人心所指，不可背矣。”丹元子掌心一翻，凝气为符，啪一声贴上松风的眉心，紧那罗尚不及反应咚地应声倒地。
　　“道者！”巧姬一声惊呼，左右张望不知如何是好，低低又朝松风的躯体唤了声，“紧那罗尊者？”
　　“欸，无妨。”丹元子凉薄地踢开被紧那罗附身的松风，“碍事的就先让他躺一会儿吧。”
　　“真的无事吗？”巧姬以袖掩口，颇为担忧地自语道，“这样不好吧。”
　　“天物云云，各复归于其根。逆之于常，必招致凶。”丹元子已不再挂怀紧那罗之事，他神情一肃，右手掌心上云气再度凝成五符，周转运化，紫色电流不绝。“山人最后再问一次，尊者已决意入魔了吗？”
　　“是。”迦陵频伽郑重以待道，“绝不反悔。”
　　“时也运也命也，心欲成魔者，无力可阻，不如顺应其道。”丹元子左手拈诀，指尖再现阴阳太极图，“山人就助你这一次吧。”
　　步罡踏斗驾轻就熟，他脚下倒踩反七星方位，步伐过处，七星之位上各有圈点线条繁复的圆形阵法图样由小变大自地底旋转状腾起。
　　“今日承汝此情，来日必当报还。”迦陵频伽现出真身，敛衽为礼。
　　地底骤然隆隆之声不绝，尘土沙砾有节奏的弹跳，如同地面下正有几条土龙在窜逃互斗。
　　“天地毕，太玄穷，日月正当中。”丹元子掌中五符以中心为轴快速旋转，“三界通，六道终，九曜现苍穹。”
　　平地又突起烈风，尘土飞扬。
　　“阴阳借法，乾坤逆转。”朔风吹得发丝冲冠飞扬，衣袂猎猎作响翩然欲仙，丹元子一抛符纸，单手结印，遥指天际，“化！”
　　五元道符直冲霄汉，暗合五行排列成阵，随着旋转动作，符纸逐渐放大。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丹元子一手掐剑指，凌空书写灵符，草书连绵比划间有拖曳着黑色浓雾的骷髅头四散，他另一手背到身后捏诀，四指呈弓，大指押定，并不见甲。
　　轰隆隆，本是晴空万里，天色乍变，滚滚压顶乌云涌动，天降数道妖雷。
　　丹元子唇微启，快速默念法咒，符成结煞。
　　地闻鬼乐，天落血雨。
　　巨大的五符引动天地异变，天际深处黑色的漩涡逐渐扩大，无数没有形体的罪魂冤鬼哭嚎着向外冲出。黑洞最中心处，乌云雷电渐渐散开，一扇贴满符咒的铁门正在缓缓开启！
　　随着铁门开启时沉重的闷响，贴在门上的符咒开始灰化，露出里面繁复的花纹，那些精致的纹路如有知觉一般自行伸展。
　　四起的妖风，一路裹卷土石过境，雷电如连珠箭一般接二连三劈中参天大树，燃起火苗一路沿途肆虐。巧姬以袖遮眼，伏在地上，死死抓住松风和琴婆婆，迦陵频伽结出佛印，竖起结界。
　　“啊——”一声呼救，门内强大的吸力将众人席卷而入，轰然阖上。
　　再睁眼，周遭景物为之一变。
　　无垠的死寂，荒芜的旷野。
　　汩汩之声不绝于耳，从地底渗出的泉水不停向外扩张，逐渐衍变成一个水池。各色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沿着水池边缘如喷涌一样迅速拔高抽长，半垂的花朵上有晶莹露珠重重坠下，溶入水中了无痕迹。
　　水声翻腾，小池中间慢慢浮出一段长长的九曲廊桥，黑暗如丝般蔓延开始织成穹顶。迦陵频伽与巧姬踏上桥面，不大的池塘，却莫名起了水雾烟气，薄薄透出花色的幻丽。耳边只听踏上木板有吱呀声发出，举目而眺，远处又似有亭台楼阁临水而建。
　　这分明是一处世外仙境。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如身在千针地狱，迦陵频伽猛然心口一痛，软倒在地。
　　“你怎么了？”巧姬慌张的去扶，只见迦陵频伽身体发出夺目的光亮，而她所吸取的生魂正在被生生逼离其躯体。
　　“茫茫丰都野，重重金刚山。盛光蔓荼毗，三昧灭罪源。”丹元子原本略带轻挑的嗓音蒙上一种神秘，自遥远的地方散荡漫来，“两仪威光，得借阳之生，得截阴之华，滋魂魄以养，润万物以生。”
　　被逼出体外的生魂原本纠结为一，现下骤然分离，一者冲回松风体内，一者却是停留在半空不动。而琴婆婆体内尚存的一魂两魄此时也蹿腾而起，与半空中的生魂合二为一，重新聚敛。
　　“吾……吾无妨！”迦陵频伽面色死灰，气息微弱，强忍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楚挣扎起身，掐着巧姬的手臂断断续续道，“向前、向前行！”
　　“可是你这样，”巧姬费力将迦陵频伽搀扶住，劝道，“现在情况不明，不要妄动为妙啊。”
　　“轮回司！”迦陵频伽嘴里吐出破碎的字词，“这里，这里是，轮回司！向前！”
　　“好好好，我们向前。”巧姬见她激动起来，忙抚了抚她的胸口，只得拖了她继续往前走。
　　迦陵频伽元神昏荡，意识不清，只是忒自喃喃。
　　巧姬不知所措，回首望去，又见琴婆婆的三魂七魄化作光球，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巧姬眼见迦陵频伽昏迷，地上又倒着两个神志不清的人，顾上这个就顾不上另两个，只能狠狠心肠。
　　行过弯弯曲曲桥，穿过傍水书阁，呈现在巧姬眼前的是整块玄石雕成的镂空地砖，水磨而成，散发着如玉光泽。
　　曲水流觞。
　　巧姬也是精于布置之人，噙红小酌内同样有这样一处流杯亭，只是远不及眼前规模。
　　露天铺就的玄色地砖一眼望不到头，与四周黑暗几乎融为一体，其中挖出回环曲折的水槽，北出东流，犹如溪流蜿蜒。如墨如镜的水面上有丛丛黯淡绿光莹莹点点，及近处才发现竟是无数青玉荷叶杯在顺流飘下，每个杯中皆放有一长如小指，细如竹筷的纸卷，有些中间以红绳系之，有些则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