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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五.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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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睛,带着怀中人一同等待余韵的消退。
原来吴队长,还叫吴到到。
他仍旧记得手下粘腻的触感,这次应该不会再变了吧。
试探性的睁开双眼,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与方才的光怪陆离又完全不同,这里弥漫着令人恶心的气味。
他有些慌乱,似乎弄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四肢沉重的像负了百斤,抬不起挪不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周身环绕的疼,他被禁锢在一具不能动弹的身体里,心中涌起了绝望的痛苦,那痛苦快要将他的心脏压碎,他的灵魂开始升腾。
好像看到了一朵白色桔梗。
在半空。
他在的地方上下波动,这是在船上吗?他不敢闭上眼睛,大睁着双眼,盯着半空那一抹白,那是他坚持的希望。
他的灵魂被撕裂了,一瓣一瓣携带着一股幽长的思念,随着那白色的桔梗越来越远。
又一次眨眼之间,他低垂着头,似乎被吊着,还是跪在地面上被吊着。他的眼皮有些沉重,他听到了外头的海风和海浪,周围是寂静的,他还能听到炸弹滴答的声音在他下方传来,他仍旧没有感觉,可是他好像认为,他没有希望了。
为什么,为什么看不到希望了。
他想问,你究竟是谁,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又是谁,可他在他的身体里,仍旧不能开口说话。
时间过的很漫长,听着下方滴答的声音,他想睡了。
突然间,地面狠狠的晃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开始缓慢倾斜,他有些焦急,快起来啊,快去找那个人啊,你不是要见他,快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海水即将进入这个船舱的时候,有人跳了上来,直直的朝他走来。
他感受到这句身体的心脏开始狂跳,快一点,救我,我要去见他,我的爱人。
两道枪响之后,他跌在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里,他的爱人怎么在颤抖,怎么不说话,沉重的呼吸在耳边被他捕捉,带着丝隐忍的哽咽。
急促的警报声响起的时候,他才惊觉,忘了告诉他,下面有炸弹。
再一次巨大的轰炸后,他跌入了海里,腥咸的海水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腔涌入他的肺腑,空气被水榨干,这具身体的呼吸变得越发困难,他竟也有了同样的感受,窒息感绕在他的胸腹,那个人呢,他想,即便死,也应该见一面这具身体的爱人。
那是一双他也格外熟悉的双手,那是一个他也格外熟悉的怀抱,那是一双他也格外熟悉的薄唇。他们一同出了海面,那个人紧紧拥着他,在他颈间感受着他的脉搏,他好想回抱,可他仍旧不能控制这具身体。
那个人密密麻麻的轻吻落在了他的脸上,带着微咸的泪水,一定是泪水,他想,海水和泪水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那个人开口,嗓间像是被刀子割开一样沙哑,艰难的吐出了一句。
“程锦,回家。”
程锦,我是程锦。
吴队长,吴到到,吴远弗,他是我爱人。
我还活着,我的爱人亲手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
我想见他。
我想安慰他,告诉他我知道他来了,我知道他为我难过为我流泪。
我想见他。
“远弗那边怎么样?”
是谁说话?
“还没醒,轻微脑震荡,一会儿就醒了,别太担心。”
没事,没事就好。
“程锦这里也不用守着,你不放心我来,你上去休息吧。”
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
“不行,他俩醒过来肯定闹着要见人——”
嗯,说的对。
“老婆,你听话,我在这看着,远弗那边有小梦呢。”说话的男人上前亲了那个女人一口,很响,程锦听着有些不好意思,又听那人说:“你一晚上没睡,身体扛不住,宝宝有没有闹你?”
这个女人怀孕了,程锦肯定的想。
“没有,一定是也担心两个舅舅,很乖。”
“那就好,你不放心,靠在我身上眯一会儿,等人醒了我叫你。”
“好。”
几乎是在那个女人应下之后,程锦就慢腾腾的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了好一会儿床尾,直到长久的思绪回笼,他才缓慢的将视线放到一旁的男女。
是吴棠溪和褚钟庭。
褚院长低头一直盯着自己的妻子,完全没注意到程锦已经醒了,再抬头时,就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他刚要开口,程锦又闭上了双眼。
褚院长盯着程锦看了会儿,就发现程锦隔了一阵儿又睁开了眼睛,看到姐夫欲上前按铃并叫醒姐姐的动作时,程锦又闭上了眼睛。
褚院长和程锦持续了三次闭眼睁眼后,褚院长忍俊不禁的笑了下,抬手摸摸怀中靠着的女人,悄声道:“棠溪睡的沉,不用担心,我叫人进来检查一下。”
程锦自以为快速的眨了下眼睛后,褚院长抬手按了铃,不多时,外头进来一个大夫和两个护士,见到吴棠溪睡着,他们的声音很自然的低下去。
“醒了没发烧,没什么太大问题了。好好修养等着复建。”来的是蓝天,之前为吴远弗做手术的那位医生,程锦眨了下眼睛后,那个医生笑了下带着人又悄悄的离开了。
褚钟庭看了程锦几次,他都没有闭上眼睛,睁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他轻声道:“再睡会儿吗?”
程锦尝试张开嘴吧,好像可以了,他缓缓的吐出一个“不”。
褚钟庭见他不睡,勾唇了然道:“你在等远弗。”
“对。”
这次是一个十分嘶哑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褚钟庭没在说什么,只是轻轻转头朝窗外看去,外面已经从朦胧变得清明 。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即便是程锦十分坚持的要等待吴远弗醒过来,可仍旧抵挡不住困意的来袭,浓重的疲惫将他的双眼颌上,绵长的呼吸快要让他陷入深眠,他的脑袋开始混沌,楼下人群乌泱的声音渐渐变得不再清晰,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海绵,将他安静的笼罩在里面,不再接受外界的打扰。
咔哒。
门响了。
是一道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程锦发觉他的心跳快要蹦出了胸膛,他很期待。
那个人靠近了,没有和人交谈,静静的靠近自己,那股药水的味道越发浓郁,有一道阴影缓缓的罩住了自己,下一秒,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软软的亲吻。
霎时间,他挣脱了包裹他的海绵,耳边的一切变得清晰,走廊上的脚步,轮车的滚动都被他听的真切,他的鼻尖酸涩,睁开眼睛时,不自觉的在眼尾落下泪珠。
“你醒了?”吴远弗对上那双被洗的透亮的眼睛勾唇笑道。
“嗯。”程锦的目光牢牢锁在吴远弗的脸上,看不够似的也不眨眼睛,双眼变得通红也不眨一下。
吴远弗轻轻叹了一口,缓慢的抬手覆盖住程锦的眼睛,过了几秒钟又将手挪开,放在程锦的脸庞,拇指在他脸上摩挲。
闭了小会儿的眼睛很好的缓解了眼睛的刺痛,他看着吴远弗的脸,就听他的吴队长很温和的问:“怎么傻到不会眨眼睛了?”
发出笑声的,是褚钟庭。
程锦和吴远弗一同将视线放到了褚大院长的身上时,褚院长也有些不好意思,捂嘴轻咳一声,小声道:“他一直在等你。”
说完他也觉得再留在这里不太合适,倾身靠近了吴棠溪,在耳边呢喃了几句后,弯腰将她抱起,冲那里两人颔首示意后,大步流星的将这间病房留给了他们。
直到房门再次落锁,吴远弗凑近了程锦,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拉开一点距离才问:“你一直在等我。”
“嗯。”我一直在等你。
“对不起。”吴远弗又感受到了那股后怕,手掌微微颤抖的搭在程锦的耳边,倾身抱住他说:“我来的太晚了。”
程锦张开嘴,轻咬了下吴远弗的耳垂,缓慢开口:“不晚。”只要你来,就不算晚。
不管你什么时候来。
“我一直等你。”
手术后的复健过程是漫长且痛苦的。
几乎是和幼童学步一样的,程锦走路需要东西支撑着,吴队长总是在他前面倒着走,每次到了程锦极限的时候,吴队长就会上前一步隔着那个四角拄手拥住他,和他一起缓解方才的艰难。
再到后来可以自己行走的时候呢,顾予安也会和吴队长一起来监督程锦锻炼,小顾被吴远弗带的越发老气横秋,他们把程锦当成了小孩子,一左一右的站在不远处,冲缓慢行进的程锦拍手而后张开怀抱。
三个月的时候情况变得越发诡异,吴远弗和顾予安竟然开始拿着玩具、零食当作奖励。于是程锦的病房从一开始整洁单调,逐渐变成充满童趣的儿童房。五颜六色的汽车、玩偶堆在沙发上,茶几上,电视上还挂着风铃,每次开窗的时候,风铃也会和电视机的声音一同在室内响起。
这间病房里唯一不变的地方,就是程锦床头的透明花瓶,四方的柱体坐落在床头柜上,每天里面都有一束绽放的白色桔梗。
抽屉没有关严,缝隙中能看到里面存放的,很多卡片,每一张都写着字。那是每一天,吴队长亲手写下的祝福。
——程程昨天很棒,今天的目标是十步。 2019.6.12
——今天花店里多了另一种白色的小花,店主问我要不要换一种,我说不可以,我们家的小孩喜欢白桔梗。 2019.6.25
——小顾昨晚说要和我一起下来买花,等我回去,他应该还睡着,和你一样,睡得很香。
2019.7.13
——程程明天可以出院了,这次真的带你回家了。可是满屋子的小东西怎么办呢?张永安一定会愿意过来帮忙的。今晚等我来接你回家。 2019.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