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演技直通冥府》一只福鹿

6、第 6 章

　　周亭樾也在回忆。

　　他想起的是，第一次看见容恒的样子。

　　那是一个早晨，山间起了些雾，他下车，被带着进入容家的避暑别墅。温柔美丽的容阿姨在门口等他，笑着欢迎他，“小亭樾，以后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吧，来认识下我们小恒，小恒，这是你亭樾哥哥。”

　　女人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

　　小孩子生得玉雪可爱，像个瓷娃娃，黑黑的眼睛瞪得圆圆，安静地望着他。

　　周亭樾抿紧了嘴，没有说话。
　　他年少时长得就很严肃，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一个很酷很凶的小少年。
　　其他孩子，看见他这样，会被吓得离他远远的。

　　可是小恒仰头看他一会后，突然弯了弯嘴角，朝他露出了微笑。这孩子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好像世上所有的哀愁都消失不见，人间只剩美好与欢欣。

　　周亭樾不由想起快乐王子的童话。

　　快乐王子的雕像耸立在高大圆柱的顶上，俯视全城。他全身贴满纯金金箔，眼珠是两颗蓝宝石，纯洁晶莹，剑柄上嵌着一颗闪闪发亮的大的红宝石……

　　“他看上去真像一位天使。”孤儿院的孩子们说。他们正从教堂走出来，身上披着鲜红的斗篷，胸前挂着洁净的白色围嘴儿。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数学老师问道，“你们从来没见过天使的呀！”

　　“啊，我们见过，在梦里见过。”

　　——他好像一个天使。
　　年幼的周亭樾这样想。

　　没有人会不爱漂亮而快乐的天使。

　　可是不到两年，曾经人人都喜欢的快乐天使，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周亭樾在心里想。但是，看见曾经的小天使，脸上涂着简陋夸张的尸体妆，单薄而瘦削，落魄地站在眼前时，他的心脏被攥了下，不自觉皱起了眉。

　　容恒低着头，“你来干什么？”

　　周亭樾：“我不能来吗？你在这种地方，打算以后也这样？”

　　容恒攥了攥掌心，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小声说：“不行吗？”

　　他低着眉眼，看不见周亭樾的脸，但听周亭樾的声音，几乎能想象到他面上浮现的失望与冷漠。

　　他不想抬起头去看。

　　周亭樾：“你说，你这辈子就打算这样，吃盒饭、化这种死人妆，混日子？”

　　容恒咬紧了唇，没有说话。

　　周亭樾：“昨天给你打电话，还关机，你有出息了，是吧？”他顿了顿，看少年低着脑袋，受惊小鸟的模样，语气缓和了一些，“你现在住在哪里？”

　　容恒低声道：“就在旁边租了个地方。”

　　周亭樾皱紧眉，冷着脸看他，好一会，才说：“和我回去吧，我短信跟你说了，送你出国学习。”

　　容恒问：“为什么要出国？”

　　周亭樾语气不耐，“你都这样了，还想留在国内？”

　　容恒突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我都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能留在国内？”

　　少年脸上涂着厚厚的妆，惨白惨白，周亭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眼里晶亮的星。

　　他身体微微颤抖，大声说：“我怎么啦？很丢脸吗？”

　　周亭樾深吸一口气，“你……都弄成这个样子，看看现在外面的人怎么说你。你觉得弄成这样，自己很出息？”他扫了眼街上来往的群演，面上露出倨傲与不屑，“和这种人在一起，很厉害？”

　　容恒死死咬住唇。

　　就在两个人僵持的时候，一声“小容”，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容恒转过脸，看见顾琰清拎着饭盒，朝他微微笑了笑。

　　他逆着光走过来，英俊清隽的容颜逐渐清晰。

　　周亭樾皱眉，“你是谁？”

　　顾琰清无视他的问题，看向容恒，笑意温和，“我给你做了午饭。”

　　容恒声音很闷，“嗯”了一声。
　　顾琰清朝他伸出手，“那我们去吃饭吧。”

　　容恒点头，乖乖牵住他，跟在男人的身后。他一直低着头，给青年带着，离开周亭樾的身边。

　　周亭樾心好像被刺了一下，喊住他，“容恒，你不跟我回去？”他的目光落在男人手里拎着的饭盒上，嗤了声，“去和这种人，吃廉价的垃圾食品？”

　　容恒扯了扯顾琰清的袖子，“我们走吧。”

　　顾琰清点头。

　　两个人并不理会他，一前一后，走出了周亭樾的视线。周亭樾脸越来越沉，转身走进自己的车里，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回公司。”

　　司机老赵是周家的老人，问道：“周总，刚才那孩子，是小容少爷吗？”

　　周亭樾不悦地哼了一声。

　　老赵笑了笑，“我还记得以前，少爷和小容少爷玩得好，少爷你经常拉着小容到处玩。”

　　那孩子上车的时候，总是乖乖说谢谢，每到节日，还会亲手送他礼物。有时是糖果，有时是巧克力，还有时是容夫人亲手做的小饼干。

　　老赵给周家开了几十年的车了，接触过不少有钱人家的孩子。这些人眼光高，人上人，难免是看不起他们的。就算是周亭樾这样，教养好，精致体面，对他们十分客气，会把价值几千几万的奢侈品随手送给他，但这也只是出于上层阶级的体面与客套。

　　“尊重”这两个字，他只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过。

　　老赵轻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但我一直都觉得，小容是个很好的孩子。”

　　周亭樾猛地攥紧了掌心。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车窗外，车往前开，树木与高楼逐渐往后移动。他在车窗看见自己的影子，恍惚间，视野中晃过两个小孩。

　　他们手牵着手，走过熙攘的长街，很快就看不见了。

　　周亭樾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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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恒坐在安静角落的长椅上，双手绞在一起，低着脑袋，一滴滴掺杂着粉底的白水滴在他的手背。他眼睛胀得厉害，难堪得不敢抬起头。

　　在刚认识的人面前掉泪，真是太羞耻了。

　　一转身的时候，他的眼圈就忍不住红了。那些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放下，他的性格并不勇敢，面对无法改变的事情，遗忘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止痛剂。

　　可是在周亭樾面前，止痛剂好像没有用。

　　容恒已经能想到，自己脸上的妆被糊得稀里哗啦。他觉得难堪，幸好顾琰清宽厚地沉默着，让他有一丝喘息的空间。他悄悄瞟了眼旁边，顾琰清靠坐着，骨节分明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容恒，微仰起头，望着天空。

　　容恒趁着这个机会，连忙把自己的脸胡乱擦了两下。

　　天空中飘起淡淡的雨丝。
　　他笑了声，“下雨啦，都怪雨水，把我妆都弄花了。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琰清温和地回道：“我问了婆婆。”

　　容恒几乎能想到，婆婆一口一个清清喊他的样子。他弯了弯眼睛，心里的阴霾似乎也随着雨丝被冲走许多，“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他摸了下脸，掌心沾到一手黏黏的白色，“这么容易认出来吗？”

　　他看镜子的时候，感觉化着这么重的尸体妆，就算是拍下来给他看，他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出自己来。

　　可是周亭樾认出他也就算了。
　　才认识不到一天的顾琰清，到底是怎么一眼把他认出来的？

　　顾琰清微微笑道：“我认你不看脸。”

　　容恒瞪大了眼睛，“那看什么？”

　　顾琰清神情认真，“看你的骨头。小容，你有一副很漂亮的骨头。”

　　容恒眼睛瞪得更圆，呆了片刻，他恍然，“我知道了，你以前一定是个医学生吧。”

　　顾琰清做的饭非常丰盛。营养搭配合理，健康又美味。

　　坐在饭堂里，打开饭盒的一刹那，容恒眼睛亮了起来。

　　这时，杜嘉实也打了饭走进来。

　　容恒朝他打招呼，“嘉实，快过来吃饭。”

　　杜嘉实连忙走近，看见桌子上的菜，夸张地哇了起来，“太丰盛了呀，这糖醋小排，一看就对味！”

　　他注意到容恒的眼睛微微红肿，妆也脱了大半，于是不问刚才发生的事，大肆夸赞菜卖相好看，喷香扑鼻。

　　容恒笑道：“快坐下来吃呀。”

　　杜嘉实嘿嘿笑了两声，“那我就不客气啦！”他夹起一块小排，放在嘴里，眼睛顿时发亮，真心实意地夸赞：“这也，太太太太好吃了吧。好吃到我螺旋打转霹雳升天，小容，这是哪位五星级大厨做的呀？”

　　容恒笑眼望向了对面的人。

　　杜嘉实一看，嚯，大帅哥！
　　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开始吹小容和他的朋友的盛世美颜。

　　容恒手撑着脸，笑着听他说骚话。顾琰清则是垂着眼睛，专心在剥一个橘子，忽然，他抬起眼帘，望向对面。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连忙把手机放下，朝他笑了笑。

　　顾琰清低头，把剥好的橘子放在容恒的旁边。

　　到快吃完的时候，杜嘉实收到一条短信，看了眼后，激动地跳了起来。
　　“我中了我中了！”

　　容恒：“淡定点，不知道的人以为你是范进呢。”

　　杜嘉实：“小容，我进了《见鬼》那个剧组。”
　　虽然只是个见鬼没几秒就要领便当的炮灰，可毕竟能在屏幕上露个脸啊。

　　“小容小容，你快看看，你进了没有？”

　　容恒苦笑，“肯定没有，我都没有收到短信。”

　　杜嘉实：“怎么可能呢，你长得这么好看，我看是主演。”

　　容恒微微笑起来。

　　杜嘉实：“再不济，肯定会是个重要角色吧。不过，”他看了看少年精致的面孔，小声嘟囔：“确实难搞哦。”

　　要不是主演，让这张脸出现在屏幕上，直接会喧宾夺主吧。

　　容恒：“没进也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其实，”他声音低了低，“也没那么重要。”

　　“会进的。”
　　旁边沉默的顾琰清忽然开口

　　容恒眨了眨眼睛，慢腾腾地“啊”了一声。

　　顾琰清笑着问：“打个赌吗？小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