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月25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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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快黑的时候，拖着疲惫而沉重的脚步走到租住的公寓门前的迪诺，被一个看起来煞气十足濒临暴走的女王样人影拦截住了。在他还没开口就有些心虚的心里，那也许比被用枪口指着脑袋还要再恐怖些的。
“我本来还在想，失踪四十八小时的话，我就去报警了。”
迪诺更加心虚，黑手党BOSS被报上失踪人口是个什么概念，似乎都能隐约看见受理警官脸上跳动的青筋了。他赔上傻里傻气的笑脸：
“我不是说了嘛，临时有点事——”
MARY毫不留情地瞪着他，显然不吃他那一套：“电话也不接？”
——这个倒是真忘了。迪诺眨巴眨巴眼，讨好地挽住自己女友的胳膊。
“我大概……忘了充电。你知道，一忙起来……”他一面从口袋里手忙脚乱地掏钥匙，一面用女孩子最吃不消的哄法，带着和他那耀眼金发相媲美的笑容，伸手将她被夜风吹冷的肩头揽在怀里。
“真是对不起，等了很久吧？快进来，我弄点热得给你喝。知道吗？我有调配热可可和牛奶的魔法秘方，再生气的美人都会立刻笑出来哦。”
要是一般的女人，大概到这里就要缴械投降了，但MARY显然和她们不同。她毫不客气地在桌旁坐下并脱了外套，脸上的表情稍稍松动了些，却也没有立竿见影。迪诺心中有点叫苦，这两天他其实累得不成人形，想要回家就死在床上不动弹了，但现在却只能在他视为凶器云集的厨房里，眼巴巴地望着那头的被子，死命抑制着想要一头扑上去的欲望。
热可可加牛奶的迪诺配方饮品很快被端上来。这家伙只有这项饮品还有自信。MARY把热腾腾的杯子抱在手里，抿了一口，终于微笑起来。
“好喝吗？”
卷着袖子的金发帅哥撑着她的椅背俯身下来，那一瞬间MARY慌张地以为他要吻她，但碎金似的微卷的头发在她面前仅仅一晃而过，对方已经坐到了床沿那头，简直就要打起瞌睡来。
“我今天，”她好气又好笑，放下杯子正襟危坐，左手职业化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迪诺这才注意到她今天戴了眼镜，感觉和平常的时尚感有些不同，更加具有职场的成熟韵味了，“是为了工作来的。”
“工作？”大脑还处于黑手党BOSS状态的迪诺显然没有回过神来，而职业女强人MARY已经将一叠计划书放到他面前了。
“这是你年终酒会上自己签字同意的企划吧？”
“啊？……”迪诺伸出头，看了看那些纸张，挠了挠脑袋，又点了点头。“……啊……”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啊！”
“想起来了？”MARY笑嘻嘻地翘起修长的美腿。
迪诺的脸转白再转青，终于露出了一副与他帅气脸孔绝不匹配的囧状表情。他可怜兮兮地抬头，求情似的看着自己的女友加编辑：“……MARY……你不能……”对方只是淡定地将笔记本塞到他手里：“没什么不能的，只要你现在开始写。”她附带了一个温柔笑容，“放心，我在这儿‘陪’着你。”
什么陪着嘛，根本就是监工……
迪诺无奈地敲打着键盘，好在之前有写点备用的提纲，但有人注视着工作却总让他心神不宁。“那个，MARY……你能不能……干点别的？看着我……总觉得别扭……”
棕发的美女扑哧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还挺纯情。”她说，“那我去弄点简单的吃的，你不准偷懒。”说罢就趿着拖鞋，走进了厨房。
迪诺吁了口气。他把身子压进椅背里，手指噼噼啪啪地敲打着自己随性而出的东西。写点东西成了习惯，倒也没什么困难，不写反倒全身各种别扭。因此罗马里欧他们才都默许了他这样小市民心性的“个人事业”，由着他过这片刻的家家酒。
相比迪诺在厨房里如临大敌的紧张感，MARY虽然看不出来厨艺高低，但倒显得与厨房相当合衬。迪诺偶尔抬头瞄上一眼时，正对上她从流理台那里投来的视线，附带一个温柔的微笑。迪诺一边敲打键盘一边想，如果自己真的只是都市二流码字工，那也许真该娶MARY回家，那么这场家家酒就变得和谐完美。但他是黑手党的BOSS，一切都不成立。这时脑海中突然记起那双美丽的凤眼，令他使劲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厨房里已经传来香气。“我帮你把脏衣服也洗了吧。反正闲着。”MARY说。迪诺没有阻止，或许他在心里也渴望看到这种安宁平庸到极致的家庭生活。“天哪，你搞什么能把衣服上都沾满泥巴！……多大的人了……”唠唠叨叨的抱怨，也是不自觉便想听到的。他浑浑噩噩地点头，全然没有细想。
不知不觉一个通宵，迪诺觉得腰背发酸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有清晨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天冷得有些干燥，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想找水，一起身便看见MARY趴在流理台旁的小餐桌上睡着了，身旁滑落的小毯子不知道掉了多久，拾起来的时候已经摸不到任何体温；而自己竟然也忘记房间里有个人——还是自己的女友——存在，这让他产生了一丝愧疚和对自己的厌恶感。
蹑手蹑脚地拾起毯子，中途脚步仍然发出了一些笨拙的声响，但MARY没有醒过来。她显然也很疲累，看得见没有卸妆的脸上隐隐透出的暗斑与黑眼圈，迪诺揉着自己的脑袋想着要不要将她抱去床上。但心里不知怎么地还是有些抗拒；明明没有什么好介意，尽管这份感情半真半假，恐怕MARY也是这么认为。
洗衣机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看来是已经洗好了，但衣服还没来得及晾出去。他终于为自己找到借口，匆忙将毯子搭上MARY的肩膀，转身去拿夹子晾衣服，可刚拿出两件，他的手便顿在了半空。
也许是选错了模式，也许是不能混洗吧，也许是那件穿了多少年的绿色大衣本来就到了该坏的年头——正因为如此，平常不太讲究的他，正装都是罗马里欧他们替他打点准备，而自己的私服里，唯独这件衣服从来都是送洗的。他这才想起MARY说要帮他洗衣服的话，“衣服上都沾满泥巴”，哦，那天在山里露营的结果吧，怎么不自觉就穿着这件就出去了呢？……
他看着整个儿洗变了形、内翻绒沾得到处都是的军绿色大衣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从心底到脑海中有什么嗡嗡作响，那声音逐渐令他烦躁起来。他简直不能控制自己地喊：“MARY！”
睡梦中的女人被这声音惊得一颤，皱着眉头醒了过来，她花了半分钟明白自己的所在，然后视线才定焦在迪诺身上，她隐约觉得他的脸色很不好，不，应该说有些吓人。
“怎么了？……”
“谁叫你这么洗这件衣服的？！”
迪诺的声音很大，冰冷得令她不适应。她看见了迪诺手里的大衣，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立刻站起来走过去。“天哪，洗成这样——”她露出了歉疚的表情，“我……真是抱歉，总是干砸事情。我赔你一件更好的吧，迪诺，今天交稿后，我们就去街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双手，想要从迪诺那里接过衣服。
“你别碰它。别的也都别碰。”迪诺说。他迅速地收起衣服，连同洗衣机里其他的所有，一起搬到阳台上去。他不再搭理MARY，这让棕发的女人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抱歉，迪诺，我是说，真的很抱歉。但不过是一件衣服，我可以买一件更好的给你。你不用这么生气吧？”
“我没生气。你要的稿子在床上的电脑里，拿着它你就可以走了。”
MARY从没见过迪诺这样。他虽然说“我没生气”可这在MARY耳朵里听来还不如“我生气了”，显得那样生疏与无情。她不明白昨天还像大型犬一样乖巧地讨她欢心的男人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冷淡，她用有些急躁的语气说：“我道过歉了，迪诺。你生气可以直接说，这样可一点也不绅士——”
站在阳台上，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家居男一样的拿着衣架和衣服、穿着半旧的T恤的金发男人，却用流海挡住了眼，看不见表情。“MARY我不想对你发火。你最好现在就离开。”
“！！…………”熬了一夜没有睡好的女人显然也生气了，“你已经在发火了！我不过是帮你做做事情！为了一件大衣——好吧，迪诺，我们现在最好都各自回家睡觉。希望睡醒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她拎起自己的手包和大衣，摔了门走了。
迪诺放下衣架，觉得自己失败透顶。他知道衣服是自己让MARY洗的，虽然当时没细想。而且那衣服本来就很老旧了，都穿了十年，也是随时都会坏的状态了，只是正好赶上这趟而已。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发火——留下可以回忆的东西逐渐减少，像是时光湮没黄土，将所有彼此的证明化于无形。
其实说这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一点也不为过，他自己都清楚只是在迁怒而已。但愤怒和悲伤带着奇怪的涡流袭来，怎样也无法抑制。还没有经过大脑，那些话语就已经脱口而出。
但如果不怪罪到他人头上的话，那自己也许就会崩溃。将话语痛快发泄出来，心里反而好受许多。迪诺觉得自己无可救药，他点了一支烟，许久不曾出现在室内的烟味弥散开来。因为恭弥不喜欢烟，总是说有伤风纪。这个风纪到底是什么玩意？
“那件。”
“嗯？什么？”
“是制服吧。”
“制服？是指像校服这样的东西吗？我好歹算是黑手党啦，制服应该是黑西装吧，虽然穿起来不大舒服。”
“可你总是穿着这件掉价的外套。”
“嘿嘿，因为星座运程说约会的话就要穿军绿色啊~”
也许真是幸运的使者也说不定。和恭弥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甚至第一次不经意滑落的泪水，都留在这件绿色大衣上。
“那件衣服……”
“嗯？”
“你还穿着？”
“因为穿着它总是有好事发生啊。怎么了，恭弥不喜欢么？那我换一件好了。”
“不用了——”
他还能很清晰地记得那天凤眼的青年微微挑起的嘴角，以及眯细了眼睛里闪过的惬意的光。那只麻雀装作不经意地说，“你就穿着吧。”
恭弥，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我现在觉得，离得距离远些也未尝不是好事。
如果你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的话，
我就恨不得抛下一切去寻找你。
但又不由自主地害怕……
找到你的时候，应该说点什么？
都不见了，那些曾经的回忆在逐渐飞散；
又没有新的可供填补。
我应该和你说什么呢？
聊聊最近的政局变动？还是土豆出口贸易增量？
也许我可以说：“那件绿色的大衣也洗坏了。”
可你还记得那件绿色的大衣吗？
“……！！痛……”
发呆的那会儿被烟烧到了手指。他急忙扔下烟蒂，才发现面前的烟缸都满了，屋里缭绕的味道令自己都吃不消。不得已在这样寒冷的季节里打开窗子，清冷的风灌进来，他像是溺水的人浮出水面那样拼命大口呼吸。
“失火了吗？瞧你那副德性。”
一愣，才看见MARY站在楼下，倚着灯柱袖着手，好像有些冷得微微在打颤。她看着迪诺的有些惊愕的脸，没有多说，只是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笑容。
“这下睡醒了没有？”她晃了晃手中的存储器，“我忘记拷贝了。”
迪诺难堪地撇开了视线，他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烫：“……快上来吧。”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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