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和我告白！》嬉游

3、第三章

　　清晨，已经适应了北方舒爽空气的许言早早起身。他坐在书桌前，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腹诽：年轻人到底是精力旺盛，三十岁的许言可起不了这么早。

　　余贞贞抄给他的课表被夹在台灯下，那上面的大部分科目，对于目前的许言来说都有些陌生。

　　高二下半学期的转学，学习内容从文科改成理科，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暑假的时间点。就如周老师所说，这些都是摆在他面前的难题。

　　拿过一张空白纸，许言将课表上所有的科目在纸上抄了一遍，他的笔尖停住，随即在语数外这三门课上一一掠过。

　　语数外这些主科课程还好，即便忘得差不多了，但也毕竟有上一世的积累。但是物化生这三门课程，仅凭上一世高一学的那些皮毛，根本和没学过没什么区别。

　　将物理、生物和化学这三门课程重点圈了起来，许言做着计划的思绪渐渐有些不受控制。

　　上一世，因为喜欢陈九明，他不假思索地选了文科，想着上了大学两个人在陌生城市牵手的画面不知有多心动。然而人生总不会事事如愿，高考成绩的不理想，只能让许言选了一所不如意的大学和根本不喜欢的专业。

　　年少时一意孤行的叛逆，给他的人生留下了许多悔恨。如今重来，他的人生应该走一条不同的路了。

　　许言深吸口气，打开了课本。

　　将今日要学的教材过了个遍，心中有了个大概，才推门去洗漱。

　　房间外面，系着围裙的秦书敏正站在餐厅里看手机，她眉头紧皱，神色忧虑，见许言起床一愣，立即收起手机，惊讶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看她神色，许言大约猜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憋出一句：“妈，不用你送我，我今天坐公交去学校。”

　　“那怎么行，这人生地不熟的，路又远，你知道坐几路车吗？”许言趿拉着拖鞋径直走向卫生间，水龙头哗哗地响着，秦书敏脸上没了笑容，紧紧握着手机，似是陷入纠结。

　　半晌，动作迅速的许言走了出来，他脸上还挂着水珠，睫毛沾了水，结成一小撮儿贴在眼角。他伸头瞧了一眼桌子上的炒饭，拿起一块煎好的香肠放进嘴里，边吃边文问：“妈，你什么时候回B市？”

　　秦书敏望着他，眼神里浮现出感伤，许言顿觉嘴里的香肠没了滋味，胡乱地咽了下去。

　　他已经不是那个不懂事的许言了，却还是让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情。

　　“妈，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行不行呢？”他面色平静，劝说的话听着分外有理，“我很快就成年了，也该有些自理能力了。说出去的话，正在做的事，都不是过家家了。”

　　这些话放在平时由许言嘴里说出来，秦书敏只会高兴得睡不着觉，可这变化是在被许文庆打伤，在被独自丢弃到陌生的城市后，秦书敏心里只有说不出的难受，眼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自己两句话完全起了反作用，许言终于承认自己没有安慰人的天赋，他有些慌乱地走过去，动作僵硬地抱住秦书敏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后背。

　　已经许久没有和她这样亲近的儿子，结结实实让秦书敏愣住，许言性格敏感孤僻，少有这样细腻温和的时候，原本她应该感到高兴……

　　秦书敏的泪水落在了许言肩头，不得不离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相比起秦书敏，许言看起来更为的手足无措，他放开秦书敏，半晌又憋出一句话来：“妈，你得回去帮我把电脑寄过来呢，没了我，我的电脑会很寂寞的。”

　　秦书敏终于被他难得的玩笑逗乐，擦了泪招呼着他趁热吃饭。许言见她情绪平稳了，想了想又道：“妈，我高考想要报考计算机专业。”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壮志豪言，多少驱散了秦书敏的悲伤。

　　“怎么突然想学这个？”如果没记错，他的儿子明明之前还是打算学美术以后搞设计的，她甚至已经在B市给许言报了好几个班，课程都上了三分之一了。

　　许言搔了搔脑袋，几番思索后决定和秦书敏坦白：“之前选择文科，多少也有和许文庆赌气的原因在，但可能是我以后大半人生都要从事的工作，还是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这下秦书敏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瞬间又夺眶而出，她掩面而泣，被许言的一句话触动了心防。

　　她的儿子，明明是这样一个可爱漂亮的孩子，却总是寡言沉默，与人疏离。她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把儿子养好，尽可能的关心和照顾便都放在了他身上，可到了如今，本该是作为母亲的她来开导教育儿子的话，却由她儿子自己的口中说出来，这一刻秦书敏才惊觉许言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甚至懂事到在花样的年纪已经开始考虑工作之后的事情了。

　　原来她这个做母亲的，只有物质金钱上的补给和婚姻家庭中的丑态，除此以外，根本没什么能给儿子作榜样的。

　　许言这下可慌了手脚，围着母亲转了好几圈才哄劝的人平静了情绪，他苦着脸道：“我只是说想学，考不考得上还另说，你现在哭实在有些早了。”

　　秦书敏擦着眼泪，笃定道：“怎么考不上，肯定能考上的，我儿子是最棒的。”

　　她说着咬了咬牙看着许言，“言言，妈妈今天就要动身回B市，从B市离开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你张奶奶，让她过来帮衬一段时间，本来想着和她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一起陪着你的，可单位突然来了通知，要我回去一趟……”

　　她拉着许言的手，紧紧握着：“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打电话和妈妈说……有什么想吃的，也尽管和张奶奶提。”

　　上一世一直陪着他度过了整个高三的张奶奶还是要过来了，即便知道这是既定的事实了，许言还是挣扎着劝说道：“您把张奶奶叫过来，外公外婆那里就要知道出了事，再说，张奶奶不在，外公外婆估计会不习惯。”

　　“我跟他们说换到这里方便你安心学习，左右就是一年，那边还有刘姐和小徐，平时你舅舅舅妈们也会去的，外公外婆那边你不用担心，就算知道什么，也是早晚的事。”秦书敏沉默半晌，最后叹了口气，“许文庆那样……我和他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离婚便离婚，你为什么要拦着？”

　　她能感觉到许言对许文庆态度的转变，似乎经过这一次，他儿子突然就从不满愤恨转向了绝望无感，这个父亲对许言而言似乎有没有都无什么大碍。既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提出条件，让许文庆答应他在高考之前都不能和自己离婚。

　　眼下这种情况，离不离又有什么区别。

　　许言那双明亮黝黑的眼睛望向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并没有开口。

　　眼前的秦书敏还很年轻，依旧美丽端庄。即便重生后，许言也是打心底里想让母亲远离许文庆这个渣男的。上一世不过离婚两个月，许文庆就大摆酒席迎娶了新欢，他参加高考的那两天，许文庆如愿以偿地喜获麟儿，又是摆酒庆贺了三天。

　　即便许文庆没过几年又离了婚，自此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是他对秦书敏的魔咒却始终没有解除。他的母亲在那许多年里也有不乏优秀的追求者前仆后继，但从没有一个人走进过秦书敏的心。

　　即便母亲自己也不愿承认，但她内心深处一直爱着许文庆这个大烂人。

　　为情所苦，唯有自解。这是许言经历过许多伤痛后，悟出的血一般的教训，希望他的母亲能借着这一年早一日看清一切。

　　许言暗暗叹了口气，半晌只道：“许诺也是要高考的，母亲回去多看顾看顾她吧。”

　　所以上一世许诺恨他入骨也不是没原因的，作为他的双胞胎姐姐，许诺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父母离婚后，她主动要求跟着许文庆，虽然不缺吃不愁穿，但是继母和继弟一直是她生活中拔不掉的刺，终究是让许诺的性格也变得扭曲。

　　秦书敏沉默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许言手中：“这里面的钱，你留着日用，密码是你的生日。”

　　她看着许言，又补充一句：“这钱是妈的，和许文庆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

　　因为起得早，提前了半小时出门，公交车上果然也没有十分拥挤。

　　许言吹着风，眯眼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慢慢地目光开始有些失神。

　　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树木，就连偶然飞过的燕子都蓄满了锐利的力量。许言拄着下巴，心里想的却是：我得去买些参考书才行。

　　许言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学生还不是很多，因为时间还宽裕，同样往里走的学生们也都不紧不慢，间或有打闹谈笑的。

　　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余贞贞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叽叽喳喳的声音离老远就能听到。

　　“真的？他真的有一个酒窝吗？那不是要笑起来才能看到？”一个女生跺了下脚，“可恶，我坐在后面根本看不到。”

　　有人提醒道：“那个转学生根本不爱笑，你就是坐他桌子上也没用。”

　　另外一个声音感叹起来：“可他长得真的好看诶，我一个女生都觉得他皮肤好五官精致了，虽然那圆不隆冬的发型有些减分吧，但他的睫毛真的好长，人坐在窗边，阳光一照下来，我总觉得有蝴蝶在那边飞，还哪里有心情上课了。”

　　“哼，我还是觉得叶呈文更帅气，棱角分明，犀利英俊，校草的宝座无人能撼动。那个新来的看起来凶凶的，肯定不好惹，贞贞你可小心着点。”

　　余贞贞立即反驳道：“才不是呢，他很有礼貌的，我借给他课本和课表，他都十分客气地和我道谢呢，只是不爱说话，那是刚来到陌生环境的原因，肯定是的。”

　　十六七岁的女生谈论的话题果然离不开这些，许言没几步就走在了她们后面，虽然被议论的主人公涉及到了他，但作为一名心智成熟的成年人，怎么会计较小女孩的三言两语。

　　谁知，有人显然不甘心，大声道：“可是叶呈文才是全校最帅的男生！”

　　另外的女生也抢着道：“叶呈文和许言让我选的话，我还是要选叶呈文的，毕竟叶呈文又高又帅，那个许言看着矮矮的，能有170吗？”

　　她话音刚落，一个身影挺直着脊背从她们身边一闪而过，扔下了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不好意思，我178的。”

　　余贞贞望着他疾步远去的背影，张大嘴巴，暗道：完蛋了。

　　许言一脸郁闷地进了教室，坐在座位上下意识地吹了一下已经并不存在的刘海。

　　现在的孩子也真是，专门挑人最不爱听的话说。

　　他从书包里一一拿出课本，最后掏出的一盒牛奶还是温的，秦书敏特意给他热过，放进书包里的时候应该比这还要热乎。

　　许言二话不说，将牛奶摆在了他和余贞贞挨着的桌角中间。

　　这会儿耷拉着脑袋的余贞贞正巧磨磨蹭蹭走进教室，许言立即收起脸上表情，装作没看见她。

　　一连过了早自习和第一节数学课，余贞贞越发不自在，在第二节课前的休息时间里，终于忍不住偷偷瞧着冷脸的许言，低声道：“对不起许言，我们不该背后议论你，你别生气。”

　　许言用眼角余光瞥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干巴巴道：“我没生气。”

　　余贞贞显然不信，但追着道歉又好像没什么诚意，纠结了半天试探性地问道：“那……许言，你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余贞贞自己成绩可谓是十分一般，她虽不知道许言的成绩如何，但从文科转到理科，已经学过了一年多的课程，许言不懂的地方肯定要比自己多的。

　　许言拿笔的手一顿，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桌面，歪头看着她，那样子就像是评估着她的可信度，半晌才道：“你要这么说，还真有一件事。”

　　余贞贞立即兴奋地睁大眼睛，那短小的身材在许言眼里似乎瞬间都被她自己撑到了极致。

　　“真的？是什么事，你快说，我一定会尽力的。”

　　许言慢条斯理道：“要买教材和参考书的书店，有没有哪家推荐一下？我对这里的路不太熟。”

　　果然，听了这话的余贞贞立刻垮下脸，如许言预料中一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又缩起了身子。

　　上一世的自己确实没花多少心思在学习上，来到H市，成日里只想着记恨许文庆，变着法子的叛逆作死，哪里可能去书店呢。

　　他不知道哪家书店最靠谱是真，但余贞贞是个十足的路痴也是真。即便在从小长大的城市里，余贞贞分辨位置也完全只能靠记住周围的建筑物，自己尚且如此，给人指路可谓是灾难。

　　许言忍着笑，看着她抓耳挠腮，支支吾吾道：“林园路上有一家新华书店，那里的书最全了，你要是从学校走的话，得坐8路汽车，是到马路对面，啊，不对，不用过马路，在后面街口那家奶茶店前面的站点坐车就行。”

　　她两手比比划划，似乎想捋顺自己的脑内图：“8路车坐到文化宫那站，下了车要倒205路，205的话，应该要过天桥，在那个有红色大牌子的楼下，那个公交站……公交站的位置怎么说呢，就是在那栋楼前面一点点的地方……”

　　许言看着她的苦恼样儿，深觉已经报了早上的仇，便想着帮余贞贞收了她的神通。

　　知道大概位置，他坐计程车去就好了。

　　哪知道余贞贞突然一拍脑袋，灵光一闪，猛地回头看着斜后方面无表情的人道：“叶呈文，你家不是在书店附近吗？”

　　她满脸堆笑，为自己找到了恰如其分的解决方法而感到得意：“能不能麻烦你放学后，顺路带许言去一趟新华书店？”

　　空气在这一刻有一瞬的凝固，许言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

　　倒是身边的余贞贞压低身子凑过去道：“你帮我这个忙，上次测验我帮你答卷的事儿就算两清了。”

　　好家伙，叶呈文也是荤素不忌，余贞贞那实力也能帮人答卷？

　　不等叶呈文回答，上课铃声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