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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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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我爹都硬气点,以后敢想的事儿多着呢。”张美好再次鼓励亲娘后,就拉着冯兰花揣好钱出了门——再不走,说不定李红梅要到冯兰花面前装可怜卖惨,面软心更软的冯兰花留在家里,会坏了张立勤的事儿。
人就得出门走动,要不好运气来了都没人接。
这不张美好担心自己想买的东西不少,尤其是两口锅根本拿不回来的时候,生产队的马车停到了她们身边,车老板儿吴庆有主动问:“你们娘俩上哪儿去?”
张美好笑着跟他打招呼:“吴爷爷,我们不是分家了嘛,一口锅两家用不方便,我跟我娘去买口锅。”
吴家是老张家的西邻,自然知道老张家昨天分家的事儿,有些同情的看着冯兰花说:“上车吧,队里让我去公社拉点儿砖,就是回来的可能晚点儿,不耽误你们吧?”
有这儿好事儿咋能算耽误,冯兰花实心实意的谢过吴庆有,才跟张美好一起坐上车。“驾——”的一声,吴庆有在马头上甩了个空鞭,马车动了。
“吴爷爷,你上公社的砖厂拉砖吗?”缓解气氛是指望不上亲娘的,张美好正好有意改变上辈子与亲娘一样懦弱自卑不主动与人交往的性格,主动开口和吴庆有搭话。
吴庆有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对,就是上砖厂拉去。二丫头,你考上学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都不敢正眼看爷爷,哪回也没主动跟爷爷说过话。”
话有些直,但张美好真喜欢有啥说啥的性格,对吴庆有笑的更甜了:“我以后得一个人出门,要是老说不出道不出的,受了委屈咋整。”
“对,”吴庆有十分赞成的说:“有啥话就得说出来。你爹以前要是跟你现在似的,也不能让你们娘俩受这么些年的委屈。”
正因为闺女提到出门可能受委屈心乱的冯兰花,听到吴庆有突然提到自己,抬头疑惑的看向有说有笑的二人,见吴庆有正在看自己,忙跟着点头笑了一下,笑容中仍有些苦涩。
张美好已经问吴庆有别的问题:“吴爷爷,不是说公社砖厂的砖不好买吗,咱们生产队咋还能拉着砖呢?”
吴庆有有些得意的看她一眼说:“那不是你二叔的叔丈人家的小儿子进了砖厂办公室嘛,陈队长托你二叔走了下关系,好不容易批给咱们生产队一千块砖。”
吴庆有嘴里的“二叔”,就是他的小儿子吴二力,跟张立勤是同辈,这么叫没毛病。关系听起来有点远,更能看出吴二力媳妇的堂兄弟,在砖厂很有些能量,不然不会连堂姐嫁进的生产队都能帮上忙。
张美好心里一动问:“吴爷爷,一会儿我跟我娘买完东西,是去砖厂找你还是在供销社等着?”
吴庆有没当回事儿:“你们娘俩拿着锅太沉了,我去供销社接你们一趟就行。”
张美好有些失落的点点头说:“我还没去过砖厂呢,寻思沾吴爷爷的光,能进去看看。要是有啥碎砖头,说不定能捡两块。”
吴庆有笑了:“两块碎砖头能干啥,想垫桌子脚呀?”
别人就住在自己家边上,有啥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张美好不怕家丑外扬:“我寻思着我爹一时半会儿也垒不起灶台来,找几块碎砖垫垫,好歹能烧火做熟饭。要不天天等我大娘做完饭才轮到我娘用灶台,上工总得晚。”
在大榆树生产队,凡是心没张李氏那么偏的人,都知道张立勤两口子这些年过的是啥日子。吴庆有作为老张家的西邻,一下便听明白了,所谓李红梅做完饭冯兰花才能用灶台,一定又是张李氏的主意。
他叹了口气:“你奶奶那个人呀……算了,说她干啥。你别去砖厂,去了人家也不让随便捡碎砖。我看能不能跟小雨她弟弟说说,帮你要两块。”
张美好听了忙向冯兰花要了两块钱递给吴庆有:“吴爷爷,别让表叔为难,我们跟他买。”
吴庆有乐了:“你这丫头咋礼数这么多呢,整块才一分钱一块,碎砖哪儿要得了这些钱。”
张美好劝他把钱收下,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求人办事儿之前最好把好处亮给别人,免得人家以为你想白占便宜,帮忙帮的不尽心,还白折了人情。
吴庆有听她说垒灶台不是一块半块碎砖能够,不能让陈小雨的堂兄弟为难,省的砖厂有人跟他不对付告小状,心里那叫一个熨帖,对着冯兰花直夸她生了个好闺女,人情份礼这么通透,以后就等着享闺女的福吧。
在夸奖声中下车的张美好,看着上辈子极少进的供销社大门,提醒不在状态的冯兰花:“娘,咱们进去吧?”
冯兰花一副想心事的样子,闺女让她上哪儿她跟到哪儿,问她啥东西买不买她都点头,让她掏钱她就掏钱,竟让张美好把自己想到的东西都买全了。
看着地上的两口大锅里放着用绳子捆好的盘子、碗筷、一包盐、一瓶酱油、两把明晃晃的锁、还有一根剔的几乎不见肉丝的猪腿骨,冯兰花担心的问:“美好,这些东西都是多少钱,你记住了没?”
满载而归的张美好不在意的说:“娘,记这个干啥,咱们又没乱花,买的都是家里最需要的东西,我爹不会埋怨你的。”
是了,现在已经分家了,不是买一分钱东西都得向婆婆报帐的日子。冯兰花的心只放下一半,仍然要问:“总共花了多少钱,可别把你的钱花了,那都是留着给你上学的钱。”
张美好心里酸胀胀的:“娘,我上学买张车票,手里再留个二三十块钱应急就够了。这些东西总共才花了十三块五毛八,分家的钱还有剩呢。”
说到这儿她想起件事儿来,转身回供销社又买了包人参烟,递给冯兰花说:“娘,一会儿吴爷爷要是给咱们买到碎砖,你就把烟给他。”
不是张美好抠门,实在是家里的钱花一分少一分,如果吴庆有没给买到碎砖,回家后送点地里产的东西表达一下感谢也说得过去。
闺女越来越有主意,习惯了服从的冯兰花没觉得不对,反而觉得有了主心骨一样,小心把烟装兜里,眼睛望着砖厂的方向。
她们看似买的东西不少,用的时间却不长,主要是公社的供销社太小,转转脖子就知道啥东西在哪个柜台摆着。张美好算着吴庆有找人、装砖得用一段时间,就想在公社转一转,最好能发现啥赚钱的机会,利用自己走前给家里增加一点收入。
跟冯兰花说自己要去看望一下同学,很快就能回来,张美好凭着久远的记忆,来到公社最早形成农贸市场的地方。可惜公社西边还是一片荒地,根本没有后来热闹的影子。
张美好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只好迈着不开心的步子,向公社大院后面的几排房子走去——公社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大部分住在那。张美好并没有骗冯兰花,同学郑玉英家就在最后一排紧东头住,两人拿毕业证那天也约定过,如果张美好来公社,一定要找郑玉英玩儿。
刚走近头一排房子,就见一个老太太守着地上的篮子抹眼泪,篮子里头看着装的是乱草,按理说就算掉地上了也不至于心疼到抹眼泪。
张美好不由多看了一眼,才发现篮子底有可疑的液体渗到地上,心里了然:乱草下面一定放着鸡蛋,老太太不小心把鸡蛋磕碎了,在这个时代当然要心疼死。
“老奶奶你别伤心了,快回家看看还有能收拾出来的不,要不人来人往的,别人看出来就麻烦了。”一直受穷的张美好,对这个时代一些人见不得别人好的劣根性也十分了解,见又有人过来,忙上前提醒老奶奶。
老奶奶听她提醒,一个激灵抹了把眼泪,迅速把篮子从地上拾起来,挎到胳膊上的动作却很小心,生怕自己动作大了,会把篮子里可能完好的鸡蛋磕破。
“闺女,谢谢你啊。”等人走过去了,老奶奶才小声向张美好道谢。许是太心疼鸡蛋,她向这个陌生的小姑娘报怨说:
“我儿媳妇坐月子,好不容易换到几个鸡蛋,谁知道我这个老废物,大白天自己就把自己绊倒了,我咋这么没用啊。唉,本来我儿子当兵走了,儿媳妇坐月子都回不来,就够对不起她的了,要是连个鸡蛋她都吃不着,要我这个老废物有啥用。”
说着说着,老奶奶又抹起眼泪来。
竟有婆婆觉得对不起儿媳妇,这是张美好两辈子头一次见,对老奶奶的好感增加了不少。经过苦难的人,有的会对别人的苦难彻底无视,有的却会感同身受,张美好是后者。
她给老奶奶出主意:“老奶奶,你原来在哪儿换的鸡蛋,再跟人家找点不就行了。”
不想老奶奶连连摇头:“人家说了,现在天还没到凉快的时候,鸡都不爱下蛋,再想找得过个把月。你说过个把月我儿媳妇都出月子了,这月子里拿啥给她补呀。”
说完她看了看张美好,又往四周看了一下,下定决心似的说:“闺女,你别怪奶奶说话直,看你像是底下大队的。你们生产队有没有想换鸡蛋的,奶奶一毛五一个换点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