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Y侦探事务所》乱聿

18、第十七章

　　郑印德被绑着双手带到起居室时，没离开别墅的四个人已经坐在里面，桌上除了九杯咖啡茶水，空着的地方都点了蜡烛。这是来到别墅后最明亮的一个夜晚。郑彦邦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脖子上对了水的番茄汁也清洗干净。他见到郑印德走进来就立刻起身看着他，直到李清空平淡地说了声坐。
　　郑印德并没有露出半点愧疚，见了郑彦邦真的没事反而笑了。
　　“这是怎么回事？印德才是凶手？！”欧作显然很吃惊，当他看见郑彦邦完好无损走进起居室时就震惊得合不拢嘴。
　　白奕将郑印德按在椅子上，自己则站在他身旁：“文希，他的网球袋你拿来了没？”
　　周文希从桌下提起一只长条形的袋子，周文越和宋源立刻将桌子清理出一块地方可以放下。李清空带上手套拉开拉链，周文越将蜡烛从烛台上取下来尽量靠近球袋，让李清空能看清楚里面的东西。
　　一卷磨损很厉害的塑料绳和鱼线、一把用报纸包好的带血匕首、一只针筒注射器、一根五公分唱的钉子和一瓶口服咪达唑仑。李清空从塑料绳上取下一小块指甲残片放在宋源捧着的纸上，他又在叠好的毛巾里找到一只透明玻璃瓶，已经空了。
　　看过之后，李清空取下手套，十指交叉放在包上，上身往前倾，看着郑印德：“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人是我杀的，但我不后悔，他们该死。”郑印德说这话时像是变了个人，表情里完全没有以往孩子气的温顺，显得很沉稳：“不过，你怎么会怀疑我？我自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李清空伸直左手食指，连带眼睛一齐指了指郑印德的右手：“你的右手手臂力量。长期打网球的人，手臂力量会比一般人强，而且体力好。在整个杀人过程中，没有这两点是绝对做不到的。郑彦邦打过网球，可后来不打了因为他手腕有伤，所以不可能是他；佘梓力气很大我们大家都见识过，但他并没有受到被害人的信赖，所以也不是他。排除这两人后，剩下的你虽然完全不像个凶手却也是最有可能是凶手。”
　　郑彦邦听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可是李先生，印德告诉你我手有伤的时候你已经开始布局抓他了。”
　　“第一天我就知道了。”
　　“郑海凌嘲讽郑印德的时候？”经李清空这一提醒周文越也回想起来，他记得那天郑海凌走后，郑彦邦说要送一只新的球拍给郑印德，那就表明他并不知道郑印德也不打网球了。如果真的郑印德手受伤而郑彦邦不知道，那他紧接着为什么又要露出难过的神情？想到这里，周文越也大致明白了。
　　李清空继续说：“对，我记得当时是郑印德摸着自己的手腕儿，郑彦邦眼神立刻就变了。当时我还以为他只是在为弟弟的手感到惋惜或是内疚而已。可后来我和白奕一起去吴越消失的地方做实验的时候，才意识到郑印德后来的反应才是最重要的。”
　　“白奕调侃郑彦邦的一句话把他惹火了，如果是郑彦邦的手有伤那他的反应就说得过去。是想保护郑彦邦。”周文越接过话茬，趁着李清空喝咖啡的功夫替他说明。
　　李清空边点头边分两次咽下咖啡：“不过一直让我无法解释的是，郑海凌的死亡现场和孙慧儿蓝蓝的抛尸现场完全就是密室。我想了很久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自己设计了很多可以将现场变成密室的手法，可都达不到如此完美的效果。当我根据灰尘的痕迹将仓库里的箱子大致还原之后，发现你的目的并不完全在于构造一个假的进出方式，而是想将我们的视线从窗户底下引向箱子。”
　　宋源忍不住插嘴，他当时也帮着搬动过箱子：“可是那些箱子并没有什么可疑啊。”
　　“箱子本身并不可疑，可疑的是被箱子遮住的地板。将箱子放在上面，就算再拿走露出下面明显与周围灰尘有些不同的地板，也会被让当做是因为箱子移动留下的。那块木板下面是条地道，可以这么说，整座山庄下面包括别墅墙壁里都有很多密道，房间与房间之间都是相互连通的。有些是人造的，有些是蛇钻的。这座山庄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蛇窝，相信再过几年，就连我们现在所处的起居室里也会爬满蛇。”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正踩在一只蛇洞上，宋源立刻将脚抬里地面，他该庆幸老爷山上的蛇都冬眠了吗？宋源猛然抬头问李清空：“我们当时看到的那个山洞是和这座山庄想通的？”
　　“嗯，就在面向蛇坑的那面石壁上，有个刚好成年人可以直立行走的洞穴。郑印德就是通过那个洞穴将吴越带回山庄。了解了这个山庄的构造，你们也该知道关于密室和吴越消失的把戏了。”李清空将见底的杯子递给佘梓：“麻烦你再给我冲杯咖啡。”
　　佘梓接过咖啡杯，用比平时速度稍快的脚步走到厨房里冲好，端来放在李清空面前。李清空说了声谢谢继续讲：“郑海凌被杀当晚，除了他们夫妇两人在房里，佘梓在别墅里走动，余下的人都在起居室里打牌，过了会儿，郑彦邦有事离开。其间，只有郑印德、孙慧儿和蓝蓝出去上过洗手间。郑印德将手机放在厕所里，借着从密道进入郑海凌房间的浴室，悄悄关上门，捂住郑海凌的嘴将毒液注射进她体内，然后用铁钉刺进她的脖子一次来伪造毒蛇牙印。之后他悄悄回到厕所，关了音乐走出去。他事先将男厕所的水管弄坏，这就刚好为他衣服为什么湿了做理由。蓝蓝肚子不舒服或许是个巧合，就算没有这个巧合他也会找人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等等。”白奕打断李清空，提出自己的疑惑：“郑印德怎么知道哪条密道才是通往郑海凌房间的？还有仓库，他怎么这么清楚？”
　　李清空似乎有点不想解释这个问题：“郑印德，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吧。”
　　“小时候来住过一段时间。”郑印德对李清空嘴里再说出什么都不会感到惊讶了。
　　郑彦邦立刻说：“我那时也在，可从没听说过有密道。”
　　“我知道你也在，不用急着说明。”他懒懒地向后靠，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文越你来说。”
　　“你不想说的就扔给你，记得给我涨工资啊老板。”李清空习惯将他自己认为没意思的解释推给周文越，而周文越总是抱怨一句之后照着做：“这个多亏了宋源不吃牛肉。郑彦邦曾经在帮郑印德解决凉拌香芹的时候说过‘我的和你的换一下就刚好’。其实佘梓最初准备的时候郑彦邦那份没有香芹的就是给郑印德的，可是后来弄错，于是有了先前那句话。既然知道郑印德不吃香芹，那么肯定和他一起生活过。而佘梓有很清楚郑家每个人的身份，那更说明这个问题。郑印德之所以会熟知密道，就是他小时候走过。我讲完了，老板你继续。”周文越说完就窝进沙发里。
　　“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说过？”
　　郑印德扯起一抹笑：“你那时候忙着高考，没敢打扰你。”
　　“……”
　　李清空本打算等他们把话说完才讲，可郑彦邦沉默了很久都没开口，他便接着讲起来：“然后是吴越的死。至于郑印德是怎么赶在我们前面到的那里我想我已经不需要在说明了，就直接从他用绳子吊起吴越开始吧。”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下来，转头看着白奕。
　　白奕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警觉生硬又难掩豪迈地问道：“看我干嘛？”
　　李清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继续说：“他将绳子绕过树枝后，在一头打个结，留出可以套住脖子的大小。然后用足够长的鱼线绑住塑料绳的两端，静候在树林里。等到吴越走得足够近了，他才以草比较厚的地方作为落脚点，从树林里下来顺着吴越的脚印跟上去。就算吴越这是察觉身后有异回过头来，也不会注意到他手里抓着的两条鱼线。郑印德有很多借口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吴越也不会怀疑这个慈眉善目的弟弟。等到他转身继续向前走，郑印德便用力扯动两根鱼线，将塑料绳的两头拉到自己手里。接着，用打了绳结那头套住吴越的脖子，猛拉绳子另一头。等到吴越给吊上去之后，再往上跳。于是杠杆原理的产生就会将他也拉回树林。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吴越因大脑暂时缺氧而导致全身瘫痪的时候喂他服用大量的安眠药。回去的路线也是密道，这个就不用说了吧。”
　　“可你还是说了。”难得周文越和白奕有着如此高的同步率。
　　李清空全当没听见：“最后是孙慧儿和蓝蓝的死。其实这个很简单，他只需要告诉她们自己无意中得知了一条密道可以逃生，于是带着两人来到仓库的密道口，用匕首刺死她们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里。再等到第二天我和文越离开仓库吃早饭这一空档将尸体抬进仓库就可以了。由于对于密道很熟，所以在途中也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我讲完了，关于以上这些，你们还有什么疑问？”
　　“我。”宋源立刻举手，然后窘着一张脸用另一只手打掉：“为什么他要留着这些作案工具？直接扔在那个大蛇坑里不是更好。”
　　“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封蛇信的内容？‘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回去’。”
　　周文希也感到迷茫：“既然是这样，那更应该丢掉凶器才对呀。”
　　“他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周文越软绵绵的嗓音听上去像是不清不楚的梦呓：“按照他的计划，今晚死的人是欧作，而明晚等他自己一死，郑彦邦就可以离开了。”
　　欧作浑身一震，原来周文越寸步不离地看着自己其实是在保护他。
　　白奕没好气地吼了欧作一句：“听见没有。”
　　“可是，动机呢？”郑彦邦心里就像厨房着了火，乱翻翻的一片：“第一封蛇信上不是写着只要真心忏悔就能得到原谅吗？”
　　“那只是个幌子，不管他们在忏悔书上写了什么，到头来还是一样要死。他的整个杀人计划就是为了你。”
　　“不想给我们讲个故事吗？”周文越侧头看着郑印德。
　　郑印德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上朝外望了望。天际开始泛白，又带着灰暗的橘色。他转过头来，神情回复到以往的慈善：“有一对很要好的兄弟，哥哥很优秀，聪明、温和，无论做什么事都会是最好。于是弟弟非常尊敬他、崇拜他，总是喜欢跟在他身后。哥哥喜欢打网球，于是弟弟也去学，哥哥想成为业余网球选手，所以弟弟陪他一起努力。可是有一天，他们恶毒的大姐下楼梯时扭了脚，便拉着哥哥一起摔下去给她垫背。恶毒的大姐没事，而哥哥的手却再也承受不住网球的冲击力。后来哥哥恋爱了，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大方温柔，唯一让家里人不喜欢的，就是家住农村。可是哥哥喜欢他，所以弟弟也很高兴叫她嫂子。然而愿意嘱咐他俩的就只有弟弟。二姐和小妹用各种方法逼女孩离开，于是女孩真的走了。在她和别人结婚的那天，弟弟陪哥哥出去喝了一夜的酒。这个故事现在讲起来，竟然有点无聊。”
　　“印德，其实大姐她不是故意的，二姐和蓝……”
　　“哥你喜欢佘梓吧。”
　　宋源和白奕张大嘴，为什么他郑印德就能说得这么自然？！
　　郑彦邦看看佘梓，然后点头。
　　“加油。”郑印德笑起来还是那么干净，任谁都不会相信他竟是个杀人凶手：“如果你们结婚了，记得给我浇杯喜酒。小孩可不可以叫怀徳，郑怀徳，告诉他是小叔替他取的。”
　　白奕下意识要去拔枪，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在休假：“郑印德你过来！”
　　所有人全从沙发上站起来，笔挺挺地面向郑印德。李清空低声微动嘴唇让郑彦邦说话稳住他。
　　郑彦邦用力吸口气，艰难笑着说：“如果是个女孩怎么办？叫怀德不够秀气。”
　　“啊对，我都忘了女孩叫这个名字不适合。那就……算了吧，小孩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名字是个杀人犯取的。还是不要告诉他有我这个小叔。”郑印德踢碎玻璃，脚后跟已悬空在外：“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事。”
　　“印德！！！”
　　郑印德仰身向后倒，直到最后一刻，他依然保持着微笑。
　　白奕喝周文越冲到窗边看着他掉下去，那下面正是山洞里那个聚满蛇的天坑。
　　用不正确的方式挽回悲剧，往往只会带来更大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