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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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幸村第一次在咖啡厅里见到不二时，不二穿着宽松的米白色针织衫，正垂着眼帘翻阅一本书，手边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白咖啡。流泻微薄暖意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撒在他脸上，亦在深褐色木制方桌上打下一片暖色，栗发像秋日里的芒草柔柔顺顺地垂在耳畔，冰蓝色眼眸里像漾着深海。周遭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去去，而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间或翻一页手中的书，嘴角似泛着淡淡的忧伤。
美好得像一幅画，幸村心头不知为何冒出这样一句话。他有些舍不得惊扰这样美好的景象，便一直站在门边凝神观望，猝不及防与对方重新抬起的视线交汇。
“幸村君？”他嘴唇一动，像念诗一般轻声吐出几个词。
“是我，你是不二君？”幸村深吸一口气，夹紧公文包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抱歉，刚刚一不小心看入迷了，让你久等了。”不二抱歉地笑笑，将淡色书签夹到方才看的那一页，合上书准备塞进随身携带的提包。
“无妨，我也是刚到。”幸村下意识撒了个无关紧要的慌，视线随之朝他手中的书漂移，“能冒昧问一下，你在看的是什么书吗？”
不二的动作暂停了一瞬，调转了个角度将书立起来，让幸村看清淡色封面上的书名。
“远山淡影……是日裔作家石黑一雄的作品吧。他是前几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我也有所耳闻。”
“嗯，我也是第一次读他的书，之前总是不太愿意读太沉重的东西。”不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果然还没看完就觉得悲伤了。”
难怪刚刚看他神情似有忧伤，原来是沉浸式阅读者。一旦沉入阅读，情绪就很容易被书中的世界带动，不自觉随同其中的人物一并经历喜怒哀乐。
这一点倒是跟自己同出一辙。
这样想着，幸村果断开口：“那我们就来谈点轻松的话题吧，不二君，很高兴成为你新房子的设计师，合作愉快！”说着向不二郑重地伸出手。
“幸村君，那就拜托你了。”不二很快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看起来既亲和又不至于过于亲昵。
大学毕业后从事了两年室内设计工作的幸村一贯以其由内而外极富职业素养的表现为人所称道，无论是与客户沟通的耐心细致程度，还是超群的理解力，抑或是专业性的设计成果，几乎都完美得无懈可击，还时常能做出既超脱客户需求又符合客户审美的超神设计作品，然而此番握上不二柔软的手时，他却突然有种出于本心的惶恐。
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初入行业的时候有过。彼时或许是由于他对自己要求过高，即便是起先尝试性的几单，他也希望能做到尽善尽美，却反而由此衍生适得其反的惶恐，直到接踵而至的赞誉将他的不安渐次掩埋。
但明明不二看起来就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根本不像会对他有所苛责。
【二】
收回手后，幸村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额角，强迫自己将这种诡异的惶恐清出脑海，又从公文包中拿出相关资料，进一步放松了语气：“不二君是广告公司职员？”
“嗯，我主要做品牌咨询这一块的，有时候也会参与创意策划。”
幸村的视线在手中资料上略一停滞，点点头：“从这个角度说，你做的工作跟我也有异曲同工之处，都需要极高的创造性。”
不二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接口道：“是呢，而且也都需要丰富的经验。有时候真的是焦头烂额，不过整体上走上正轨以后，就会做得越来越顺了。”
“是的呢。”
希望这一回也是顺利的，幸村默默地想道，他来之前也有认真看过不二给的资料，包括个人情况和房子的平面图，有那么个大致的想法，但具体需求恐怕还是得跟不二好好沟通一下。
特别是——
不二的资料上特别注明了他独自居住，并且只需考虑他人的暂住需求，这在他的客户里是极其罕见的。就算留出两三个客房，剩余的巨大空间他究竟打算怎么利用。
“幸村君想喝什么？”
“跟你一样就好。”幸村对咖啡向来没有什么明确的偏好，但他觉得两杯一模一样的咖啡摆在一起似乎比较好看。
不二点点头，招手喊服务员过来。幸村便随手翻了翻手中的资料，资料的后几页都是房子的平面图。
不二显然也看见了他手中的资料，抬到一半的手又放了下去，遽然嘴角一弯：“幸村君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
“要不要干脆去我的房子里看看，或许更有助于你的设计灵感。”不二半眯着的眼里似有狡黠，“如果有时间的话。”
客户直接提出带他去现场参观的情况不多。一般都是初步沟通需求后再考虑是否需要去现场看一看，可能立即去，也可能有了初步方案以后再去，对于比较简单的案例和熟悉的户型也许也不一定会去。
不二的新房子是位于东京近郊的独立屋，过去大约需要半小时。幸村本就对这种稍显复杂的项目抱有偏谨慎的态度，对方选的又是全包的设计套餐，意味着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就算不二不说，他大概率也会提出去现场参观，并且也为此留足了下午的时间，只是晚上本来和在东京念书的妹妹约好了一起吃饭。
“能这样的话再好不过了。”幸村深吸一口气，听见自己说。
不二去取车的时候，幸村给妹妹发了条短信——抱歉，绫嘉，今晚临时有事，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
【三】
“想听什么音乐？拉赫玛尼诺夫可以吗？”启程前，不二的手指在车载电子屏上划拉，又兀自摇摇头，“还是听点hip-hop吧。”
“就听拉赫吧，我也喜欢古典乐。”
“哦？那幸村君喜欢什么古典乐？”不二微微一笑，视线转向他，冰蓝色的瞳仁里恍若闪着光。
幸村楞了一瞬，才开口道：“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
不二手支着下巴，咪了咪眼：“这的确是十分杰出的作品，不过我这边没有，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我看看……”
幸村见不二又在犹豫选什么曲子，便自作主张眼明手快地捏着他的手指按下了屏幕上的一个选项：“就这个吧，听完差不多就正好到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两人手指相触之处似乎有些发烫。
“……好。”不二神情一滞，飞快地收回手，随后左手推动挡位杆发动了车。
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
缓慢而低沉的钢琴声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响了起来，随后加入了同样灰暗而低沉的提琴，如诗如幻，之后还会变幻出各式各样此起彼伏的旋律，或激昂或华丽或抒情，又内敛又狂放，宛如包罗万象的大海。
幸村靠着椅背半阖上眼，徜徉在交响乐的海洋里。
不二一边开车，一边不时用余光瞄他身边的紫发男子，白皙的皮肤、挺拔的鼻梁、半卷的紫发衬得眉眼温柔而富有艺术气息，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