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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被撩 ...

  •   万里碧空,骄阳熠熠。崔瑈回到了临江。

      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座恢宏典雅的府邸,没有一丝预兆,她忽而就心悸得难以自制。

      风中,依稀留存了那人的气息和声音……女孩儿轻轻闭上眼,双颊不自知的泛起了红晕,像是喝醉了酒般,醺醺然飘浮在云流之中。

      然而,巍巍南府更象征着名震天下的江左赵家,跨进大门那一瞬,崔瑈如入火聚,得清凉门,骤然回过了神。

      纵使知道那位先朝首辅尚未归家,可是身为觊觎赵家至宝的小贼,她又怎能不心虚畏惧,惶惶不安?

      指甲愈发深陷掌心,崔瑈暗暗告诫自己,清醒些吧,千万别再纵情恣意了,不然只承受不了那个后果。

      毕竟,向来对男女情爱毫不挂心的人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竟会像中了邪似的思念一个男子。

      看书时想他,习字时想他,吃饭时想他,梦中还想他。

      更可怕的是,她曾突然间唤他名字。

      “赵煜。”

      唤得莫名其妙,理所当然。

      夏风穿堂而过,小南轩茜色纱幔翩飞起舞,紫檀案面的书也悄然翻了一页。崔瑈支颐静坐窗畔,在听到自己声音那刻,忽而就心惊万分。

      万幸没人听见,若是孟夏也在场,自己该如何辩解?这般直呼师名,可谓无礼放肆……

      圣人言:慎独。如今她那十年修行,却被欲念一点一滴蚕食殆尽。

      她清楚自己怕是走火入魔了,即便历代先贤在此也无计可施,当看书都开始走神时,又怎能从至理名言中修身养性?

      也许,爱只是一时虚幻。

      只要每日少想他一寸,她就能多掌控己心一寸。

      那漫长时光,终能令她得以自救。

      就在这般自我调适,暗下完决心后,一个不期而至的惊喜,瞬间扑灭了她的一切雄心壮志。

      回到临江的第三天,在府衙后院东厅里,邓知州接见了崔瑈、高玠、方建鸿和薛嘉卉。

      厅堂上,四人依次汇报了县衙见习一月的感想,邓知州一一提问,待人回答完,又做了评点,还特别表扬了崔瑈。

      原来,邓知州有专门安排吏员记录各人见习情况,另有四位知县向他呈上评价,其中汪应奎对崔瑈极为欣赏,言她在胡清玄一案中“见微知著,遇事沉稳,协调各方,有大将之风”。

      邓旻为政通练,性情中正,对待四人很是严格,表扬完崔瑈后,不忘肃了神色,命她戒骄戒躁,而崔瑈自是认真应下。

      见此情形,余下三人心思各异。

      方建鸿不禁感慨崔瑈运气是真的好!自个儿不服气都不行,四人里边儿只有她,短短一月就碰上大事儿,且还能顺利解决了!

      看来为官真是既需运气,又需手段。不见那急功近利之人,没事儿也得制造出事儿来吗?就为给自己添些政绩。然而一人若出身普通,还缺了手段的话,那就只能自求安稳了,老老实实熬资历熬上去吧。

      不同于方建鸿一边暗暗羡慕崔瑈,一边感慨为官之术,那高玠和薛嘉卉二人却是将心思放至了别处。

      高玠无声看着崔瑈微垂臻首,恭敬向邓知州回礼,半晌,方慢慢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男人本性所致,虽不再为此女着迷,高玠却依旧被她容貌身段吸引,而眼下邓知州这独一份的表扬,倒并未令他放在心上。

      即便女子为学入仕已有百年,然而男女毕竟不同,这天下说到底还是男人做主。高玠向来就没把女子视作竞争对手,更何况以往曾对崔瑈有过好感,就更是少了与她相较的习惯。

      唯独坐在崔瑈下首处的薛嘉卉,心情却格外复杂。按理来说,此刻她不应觉着不服气、不乐意吗?然而心里竟是出乎意料的安然。

      薛嘉卉摩挲着手中茶盏,不觉走起神来。

      在告知薛家长辈赵煜喜欢崔瑈一事上,她自认并没有做错分毫,虽最终是为了薛家利益,倒也顾及了崔瑈的前途,要不然崔瑈当下也绝不会安坐此地。

      即便开脱得这般理直气壮,她却隐隐明白,那心底深处还是生出了些许愧疚。

      毕竟的确是他们仗势欺人了,实际上,薛家根本没有任何立场来私下警告赵煜的学生。

      他们不过是在赌,以崔瑈自幼的教养来看,赌她不会将这事儿轻易说出去。

      前夜与崔瑈久别重逢那刻,二人关系似乎并未发生变化,崔瑈照旧盈盈笑着朝她点头,而她也神情自然的走上前与人叙话。

      然而只要与她澄澈目光对上,薛嘉卉总忍不住猜想,她究竟遭遇了堂姐怎样的诘问?一想到这儿,脸上笑意便瞬间淡了几分,竟再难装作若无其事了。

      在她看来,薛嘉瑛和崔瑈其实很相像,一样骄傲到了骨子里,而面上却饰以温雅。

      这般表里不一,对前者来说,乃是自矜世家出身的清高风度,而对后者而言,恐怕更多是因为缺少家世撑腰的底气。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高贵男人爱上了一个孤女,薛家不敢去招惹那位,就只好用身份向她施压,捡软柿子捏罢了。

      崔瑈又有什么过错呢?极有可能的是,她甚至都不知那人爱她。

      薛嘉卉转头,一座之外,少女杏眼轻敛,双手交叠安放身前,有着不符年龄的寂然沉静。

      她淡淡收回了视线,没来由的记起,过去女孩儿与自己相处时,竟是渐渐才有嗤笑嗔怒的模样。

      所以,崔瑈其实曾罕见的向她敞开过心扉吧?只可惜,那份真心,终究被她弃若敝屣。

      如今已再也回不去了。薛嘉卉垂眼想着,轻轻放下茶盏。

      然而她心底的这一丝愧疚,很快就因邓知州接下来的话,瞬间消弭于无形。

      见崔瑈这般宠辱不惊,邓知州暗地里不由点头,不愧为齐光大人最看重的学生,这姑娘沉得住气,的确有大将之风。

      他略微扫视几人一眼,最后又将目光落于崔瑈,缓缓道:“齐光大人已得知这次见习情况,言:崔瑈不错,就奖励她个礼物。”

      邓知州此话刚落,堂下四人皆是一怔。

      崔瑈倏尔抬起头来,双眼莹亮水润,仿若塑像美人立时活了过来,神情格外生动鲜媚。

      邓知州见了不禁一愣,紧接着嘴角也难得泛起了些许笑意。

      看来还真是不经夸,原来啊,这孩子只在意齐光大人的肯定。邓旻倒也不觉受到冒犯,毕竟是赵齐光啊,何人不想得他青眼?

      一尺见方的檀木锦盒被人呈了上来,仆役拨开锁扣,只见一个椭圆状物什静躺在里面。

      高、薛二人暗暗打量此物,其表面显姜黄色,长八|九寸,皮生尖剌,长得极为奇特,就不知到底是何物。

      而方建鸿眼前一亮,刚想开口时,却被邓知州一个含笑眼神轻轻拦下。

      邓知州心里颇觉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看着崔瑈,徐徐道:“齐光大人让你猜猜这是何物,猜对了才能归你,猜错的话就由我代收了。”

      崔瑈本来呆呆盯着那物,听见这话,下意识扭头,对上了邓知州看好戏的目光。

      不知怎的,脑中似能浮现出那人说这话时的模样。

      他,应是坐在书案后,忽而交叠双手靠向了椅背,唇边带笑,声音有些懒洋洋的……

      想到这儿,崔瑈瞬间笑了,脸庞明媚如昙花夜绽,美得惊心动魄。

      “《瀛涯胜览》中提到,苏门答腊有一等臭果,番名‘赌尔焉’,如水鸡头样,熟则五六瓣裂开,若臭牛肉之臭,内有粟子大酥白肉十四五块,甚甜美好吃。学生猜,这就是那个臭果吧?”

      崔瑈盈盈回望邓知州,静等他判定结果。

      邓旻面上笑着颔首,心里却不免惊讶,此女竟还看过这等毫不知名的书!这对师生倒是凑了巧了,一个乐意出难题,一个有心能解题!

      然而旁人不会得知,看似极为凑巧之事,实际上绝难只是巧合。

      当初,赵煜十岁所写的那篇文章曾提到《瀛涯胜览》一书,此书世间仅存数本,其中一本就存于熙园的藏书阁里。而当崔瑈特意在成排的书架中找到它后,便立马惊喜地翻看起来。

      所以,就连先生也心知肚明,她会将任何与他有关的事记在心上,总想去见他曾见过的世间万物。

      如此看来,这个“赌尔焉”只会是她的,而他口中那句“由邓知州代收”,不过又是在逗她罢了……

      崔瑈垂眼笑了笑,似是又开心,又隐觉伤感。

      他总是这般逗她玩儿,他看她一直像看小孩儿一般。

      可是怎么办呢,她却越来越不想……只当小孩儿了。

      这份不为人知的难过并没有持续多久。

      方建鸿见谜底终于揭开,总算能一吐为快了,打趣到:“绮月回答‘赌尔焉’倒也没错,不过,南沙人早就给它起了一通俗名儿,榴莲。”

      他起身走上前,细看一番,继续说:“我看先生赏的这个,应是谷夜套榴莲,尤其受食家追捧,惟有暹罗才能出产。”

      方建鸿稍稍一顿,站直了身,抬头笑看崔瑈,语声带了隐隐的郑重恭贺意。

      “这份礼物,恐怕是自数千里外快马加鞭而来,不可谓不贵重!”

      此话一出,众人心思生变。邓知州虽知赵煜看重崔瑈,却也没想到如此看重,而堂下的高、薛二人更是脸色骤变。

      崔瑈呢,只觉有道声音从不知名的深处冒出:完了完了,这下又完了……

      心思本就全系他身,想要自我克制之际,却又被人轻易撩动。

      榴莲,留恋。

      那人赏下的礼物,为何就恰好道出了她的隐秘?

      无意清风,又为何总来拂乱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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