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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惊觉 ...

  •   今日是六月十八,赵家未来家主的生辰并未让南府上下欢欣热闹,而当赵煜带着晋臣离开临江时,也并没有多少人知晓。

      崔瑈却觉着,因为他的离开,这座恢弘典雅的府邸一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

      前段时日当她费尽心思准备生辰礼时,偶然得知孟夏并不清楚赵煜生辰是何日,眼见着日子临近,南府内也全然未见任何庆祝迹象,她这才渐渐明了,先生恐怕向来不庆生辰,而赵夫人去世后,或许就更不适宜宴乐庆生了罢。

      不过从赵瀛和王湛的诗词来看,许多人却一直记挂着这一日,不论身处何地都会向赵煜遥遥寄语,而作为学生的她也想向他祝好,只是这礼物的选取绝不能马虎,不可扰其忆母哀戚。

      她费劲想着到底该送先生什么才好,自己没钱买贵重礼物,而他也不缺这些,如此一来,亲手作祝寿字画则较为得体。

      先生,今年二十三了,比她年长八岁,所以也就是她刚刚出生时,他便已令叶老有瑜亮之叹了。

      她忍不住弯了唇,话说回来,这也是该成家的年纪,却又不曾听闻先生有所婚配,就不知什么样的女子才能站在他身旁。

      也许,是那同样出身世家权门,性子端庄娴雅的小姐吧……

      崔瑈忽然感觉一阵难受,心里好像有蚂蚁爬过般发痒发疼,她知道自己对先生存了些占有欲,就像曾经对爹娘那般。

      小时候她常问爹娘,世间他们最爱谁,虽说是发问,但只肯听“最爱绮月”这一答案。有时候,娘亲也会故意逗她说最爱爹爹,而她则是听一次哭一次,不曾有过例外。

      直到娘亲去世那天,崔瑈才承认,娘亲也不算骗人,那些看似玩笑的话,其实一直藏有真心。要不她怎么会经常问同一个问题呢?许是小孩子特有的敏感,像小兽般能捕捉到季节交替时那极其细微的差别,人心变幻也似这般。

      正因如此,她才羡慕先生。不用患得患失,为旁人或喜或悲。

      就像当初在云龙寺见过的那尊水月观音像,嘴角隐约含笑,以普渡众生为业,然而眼里永远沉静,与世间万物保持一尺之距,于是也就在静谧中寻到了永恒……

      她心想,不如就画水月观音吧,不仅与他相像,还可寄托思亲之意。

      于是她画了一张又一张,总算在十六日那晚画了幅最满意的,不料第二日突闻先生召见,于是决定携着画盒前去,正好能赶在生辰前将礼物送出,毕竟不知下一次面见先生又会是在何时。

      崔瑈也并不知情,昨夜赵煜展开画卷时,目光蓦然定住。

      他能猜到她的用意,而且极为巧合的是,这窟水月观音恰好是母亲所资助修缮的众多洞窟中,他最喜欢的一座。

      赵煜伸出左手轻轻抚过那些线条,不由自主想象着她作画时的认真模样,慢慢的,唇角有了笑意。

      薛嘉卉走进小南轩时,崔瑈正坐在书案后用心写着要交给叶老的文章。

      见薛嘉卉来了,崔瑈本还想着如何掩过这事,毕竟先生只叫叶老照应她一二,此举不免会令旁人失落。

      谁知向来在这些事上感官敏锐的薛嘉卉不过瞟了眼书案,反常的没有多问,而是拉着她往露台上走,直言看不进书,便来找她聊些闲话。

      薛嘉卉今日前来,却是想要弄清楚一些事。

      昨日她收到家书,父亲说高玠家中已为他向吴阁老的孙女提亲,据说高玠曾问过先生对这门亲事的看法,得到先生赞许后方而行事,父亲便借由这事儿提点她主动去向先生请教,别叫先生忘了她这学生。

      得知高玠即将定亲,薛嘉卉不由大吃一惊,那崔瑈呢?他前阵子不是还对崔瑈穷追猛打么?

      当跟人抛出这一疑问时,高玠剑眉轻挑,漫不经心道:“人姑娘看不上我呗。”

      这话中的怨气可不小啊。薛嘉卉开起了玩笑,“绮月周围还有男子比得上你?哦,除了先生外——”

      怎料高玠深深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薛嘉卉心里一个咯噔。不,会,吧。难不成绮月还真爱慕先生?!可是以往相处她也没表现出多特别,不过是有人提及先生时,她会显得更有兴趣些……呃这,看着倒还真有点儿苗头。

      薛嘉卉不觉皱紧了眉,若真如此,绮月不就太糊涂了么,她怎可能与先生在一起呢,不提这身份悬殊之大,就说二人这师生关系,一旦暴露,双方只会遭受万世唾弃。

      这念头别说变为现实了,就算只是心里想想,于她而言都百害无一利,何必自寻烦恼。

      思及此,秉着帮崔瑈悬崖勒马的心态,薛嘉卉借着玩笑的口吻建议高玠再加把劲儿,只说崔瑈年纪小不识情,他该多有些耐心,没准儿就得获芳心了。

      高玠懒得搭理这茬,薛嘉卉挑挑眉,故意激将到:“啧,男人变脸可真快,上次劫匪那事儿你可是舍命救美去了,这才不过几天就放弃。”

      高玠无奈一笑,“你别管这事儿,真没可能,绮月就不是我能招惹的人。”

      未等她有所反应,他突然转了话题,“与其关心我这外人,你不如好好关心关心你堂姐,她的劲敌可真不少,毕竟江左赵家未来主母这一身份,谁都想要。”

      薛嘉卉一愣,难道是裴家和李家有所行动了?高玠也没说是不是,只漫不经心道:“有的对手你想都想不到,总之,叫你家里人抓紧了。”

      薛嘉卉有些半信半疑,虽听出高玠话有所指,却完全没把他前后说的两件事联系起来。

      高玠心里嗤笑。看吧,纵使他如此暗示,人都不会主动往那方面去想。

      赵煜,他们所敬之畏之的先生,竟对自己的学生动了异样心思。

      与高玠分别后,薛嘉卉反复琢磨他那句“不能招惹”。若高玠指的是师兄妹关系,倒也太牵强了,他要是真忌惮这一点,那么一开始就不该向崔瑈示好,何必先前费心忙活那么久。

      按说,他的态度转变似乎是从林间行刺那日开始,而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转心思,薛嘉卉望向安坐茶几对面的崔瑈,心里微微叹气。

      过去竟是高看绮月了,原以为是个拎得清的人,到头来还是被感情冲昏了脑子,有些念头啊,本就不该生出,更别提还叫旁人发现……看在她曾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还真得拉她一把,不然这十年用功只会一朝尽毁。

      “绮月有喜欢的男子么?”薛嘉卉缓缓说完,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人。

      崔瑈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肯定道:“没呢。”这位师姐今儿还真是反常。

      薛嘉卉饶有兴致地继续问:“我突然有些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得你爱慕?”

      崔瑈弯了唇角,并不正面回答:“师姐不妨猜猜,就以你对我的了解。”

      薛嘉卉也不气馁,右手支颐,思索片刻:“我猜的话,首先肯定得聪明吧,有广见洽闻、博物通达之资……嗯,你心思细,那对方也需灵心锐感,最好呢,做到用世志意与旷达心襟的融汇……”

      崔瑈的心轻轻一触,正生出兴趣想继续听时,却见薛嘉卉皱了眉。

      “不对,怎么越说越觉着熟悉,这不就是先生吗?”

      崔瑈呼吸立停,下一瞬心跳快如擂鼓。

      目光淡淡落在薛嘉卉脸上,只见她神情自然,不显丝毫异样。然而这话,真是极不合适。

      崔瑈倏尔一笑,“师姐,这可不能随意开玩笑,被旁人听了传出去,我俩得向先生以死明志呢。”

      这半戏谑半恐吓的话把薛嘉卉给整糊涂了,到底是她装得太好,还是自己与高玠判断失误?

      薛嘉卉目光滑过她脸庞,很快,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也是,别提说了,看来以后动都别动这念头才行。”

      略微一顿,又问,“那你对承礼兄是何想法?上次他可是丢下与我多年的交情先去救的你,这都不感动么?”

      崔瑈哑然,笑笑没说话,还记得上次梁晟一开始说没人追来,然而最终高玠却又出现了,她也弄不清楚这中间是何缘故。

      孟夏正好手持茶盘走至露台,半跪着置杯添茶,听见二人言及之事,心里微动。

      薛小姐这话中的撮合之意显而易见,而小姐似乎有所动摇……想起侍卫长临别前曾说,对她的一切处置等大人从建州回来后再进行,惟有好好表现才有将功抵过之机,而眼下只有将小姐推向大人,才对自己和侍卫长最为有利。

      想到这儿,她抬眼看向崔瑈,似乎有口难言。崔瑈心下奇怪,孟夏姐这般模样倒真少见,特别是,还表现得如此刻意。

      “孟夏姐是有何事?说吧,这儿也没有外人。”

      孟夏迟疑了一瞬,道:“属下要说之事有些僭越,就先向两位小姐告罪了。”

      见二人都未出声反对,孟夏这才继续说:“那日高公子救停马车后,第一时间是往东去救薛小姐,后来看见属下已至密林外,于是转而改道西边去救小姐,并命属下往东救人。”

      “属下斗胆猜测,高公子认为东边贼人的武功远不及西边,只有高公子往西,属下往东,那么两位小姐的安全才都有保障。”

      二人听完,心下各异。

      崔瑈这才恍然,如此刚好与梁晟所说相合,另外,她一直记得那日不知哪里惹到高玠,他竟对她罕见的刻薄,这也解释了高玠最初放弃她转而去救薛嘉卉的这一举动。

      而另一边的薛嘉卉却皱紧了眉头,手捏茶盖轻刮水面的动作一顿。

      她发现高玠对崔瑈的态度实在是奇怪,明明前一天还热切依旧,然而翌日马车上却突然对崔瑈很冷淡,所以他后来救人时,选择去救她而放弃崔瑈。

      这般态度转变,很有可能是发现了崔瑈的隐秘心思吧?一向众星拱月的高家公子心气极高,恐怕宁愿接受崔瑈不开窍,也不愿接受她喜欢上了其他男子。

      再有,她曾听孟春提过一句,说孟夏和高玠的武功不相上下,所以刚才孟夏的那个理由并不存在,不过是给高玠找补而已。

      以自己对高玠的了解,当日他对崔瑈有所介怀,介怀到情急关头可以直接舍弃,只不过一旦情势缓和,他又会想在崔瑈面前挣表现,这说明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崔瑈。

      而今日他所说的“不能招惹”,就十分值得深究了。

      除非受到外部压力不能和崔瑈在一起,不然以他的性子很难会放弃喜欢的人或物。而能让他突然放弃的,只有可能……是先生。

      薛嘉卉心中忽而闪过高玠的那句话。

      ——“你想都想不到”。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猛地冒了出来。

      先生,或许对崔瑈有意!

      只有这样,一切就都解释通了……高玠为何会突然放弃,自言“不能招惹”,迅速向吴家提亲,又叫自己通知家里人抓紧——

      薛嘉卉莫名想起了那次算命,彼时众人都觉其荒谬,然而此时此刻,算命先生的那番话竟确证了那个惊骇猜想。

      她直直盯着崔瑈白净素美的脸庞,心思剧烈翻涌。

      “师姐?”崔瑈稍稍歪头回视过去,不知为何,面前人似乎变得神思不属。

      薛嘉卉遽然回神,注意到她关切的神态,客客气气一笑,“绮月,我还有些事儿,先走了。”说完不等崔瑈反应,立刻起身离开。

      身后人并不知道,她的师姐心底已然百转千回。

      薛嘉卉扯了扯嘴角。绮月,对不住了,相比赵煜因你而自毁长城,薛家全族上下更愿将薛嘉瑛送上赵家未来主母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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