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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游学 ...

  •   崔瑈喘着气追上了隔壁诚意堂的三位女监生,心跳仍怦怦失了节奏,这才感觉后怕。

      小名思和的吴臻瞧见崔瑈走近,热情问:“哎绮月,我可有几日没碰见你了,你这是去哪儿呀?”

      “夫子叫我去东苑取作业。”崔瑈平复几许后笑着回到,发现徐媛媛正往她身后瞧,又忙问,“你们刚才说什么说得那么起劲儿?”

      钱歆顿时笑出了声,“还不是思和,今儿又被霍博士的俊颜给迷晕啦!”

      徐媛媛转过头来,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别胡说,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她心里对钱歆的大大咧咧颇觉无语,便有意为吴臻遮掩一番。女学生老是谈论男博士可不是件光彩事,崔瑈毕竟与她们不是一个学堂的,且关系也没到那么亲密。

      崔瑈莞尔,“理解理解,爱美之心嘛。”

      吴臻小鸡啄米般点头,听到这话像是找着了知己,“绮月我跟你说,霍博士可真是又体贴又风趣!今儿我们学堂一男的问了个问题,霍博士解答后他仍没听懂,直到霍博士耐心说了好几遍,他这才弄明白了。”

      “这人也特逗,自觉羞惭得不行,然而霍博士见他这般只说了一句话。”

      知道该到她捧哏的时候了,崔瑈遂好奇地问:“什么话?”

      吴臻和钱歆两人倒是先哈哈笑出声,就连徐媛媛也忍不住翘起嘴角。

      “霍博士说:行了,好好学便是,只不过往后再如此转不过弯儿,我就当你是‘欲得周郎顾, 时时误拂弦’了。”

      话音一落,崔瑈也跟着笑弯了眼,然而心底却不由想着,不愧是你,装腔作势,腻味不自知。

      钱歆感叹到:“霍博士这才二十七岁就成了广文馆的六大博士之一,真是年轻可为,我听人说,他可是国子监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博士了!”

      吴臻点点头,“最近不还有人传,太学的宋博士打算致仕回乡,吴博士很是欣赏霍博士,想要将他挖去太学授课,不过我们馆的张博士说什么也不愿放人。”

      崔瑈安静与三人并排而行,不置一语。

      去年年底她就听包打听说过此事,没想到如今这事儿竟已传开了。

      徐媛媛想了想,道:“人往高处走,张博士恐怕留不住人。听人言霍博士的夫人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这二人倒毫不相配,真可惜了咱霍博士。”

      “哎,那他夫人才叫人羡慕呢,这优秀的人便是方方面面都优秀,瞧瞧,人家前途光明不说,还长得这般儒雅俊朗,风度翩翩。”钱歆情不自禁感叹一句。

      徐媛媛侧头瞧了瞧崔瑈,见她娇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不过神情并不见得如何认真,忽而想起刚才看到的梁珏,便状似开玩笑地问:“绮月是觉得霍博士俊还是梁三公子俊?”

      吴臻一听梁珏就立马皱了眉,“梁三嘛,长得……还不错吧,可是太邪气了些,关键是品行根本比不上霍博士,这两人当然是霍博士更俊!绮月你说是不是?”

      钱歆也生出些好奇,“对呀,绮月会欣赏哪一类男子?”

      听见这话,崔瑈倏尔一笑,颊边顿时显出两个梨涡,精致可爱。

      眼前人真是一颦一笑都叫人目不转睛,也难怪那些男子对她紧追不舍……徐媛媛暗暗打量,心里颇不是滋味儿。

      刚才她可是看到崔瑈和梁珏还拉拉扯扯,虽然那梁珏风流成性,然而毕竟出身侯门,跟了他便是进了富贵窝。也不知崔瑈在矫情什么,喜欢就喜欢,何必遮遮掩掩?如此小家子气,她还真瞧不上眼。

      察觉徐媛媛一直盯着自己,崔瑈侧头对上她的目光,却见她颇为冷淡地移开了视线。

      崔瑈略弯红唇,怎么会看不明白徐媛媛的敌意呢?只可惜,她还就是懒得满足闲人的窥探欲。

      另外两人见崔瑈笑而不语只当她害羞,嬉笑打趣几句也就不再多问,转而开始说起其他的暧昧八卦来,范围不光限于广文馆,就连太学和国子馆里的新鲜事都能摆上几嘴,跟包打听一比也不遑多让……

      崔瑈听得直想笑,还真是怀春慕艾的年纪,不过一个眼神一句调笑,就能将彼此撩拨得心猿意马。

      不过就算周围悸动遍地,她却感官尽失,甚至隐隐感觉一阵厌恶,就好像梅雨季节里的黏糊湿气,缠得人心烦意乱,只求及早脱身。

      自己欣赏哪一类男子?反正既不会是梁珏,也不会是霍彦洲,这些败类怎值得人倾注半分心神。

      崔瑈想起了父亲,就在如此讽刺的处境下再次忆起了他。虽然早就对那些污言秽语感到麻木,然而刚才梁珏的话却是恶毒到极点,卑劣如他又怎会理解她名字中的爱意。

      父亲说,她永远是他手心上的美玉,晶莹美好,叫他珍之爱之。她也永远记得,他说话那刻眼神是那般明亮若皓月。

      崔瑈眉目柔和了几分,很快又失落地垂下眼,心中泛起难以言喻的怅惘。

      她知道这世间不会有比父亲更好的男子了,再清楚不过。

      每每望着父亲,那些曾在书中读过的魏晋风骨便尽数有了具体模样,如玉君子,不惧生死,也不以己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父亲仍安然待在藏书阁,每当临近傍晚,她会走上楼请他用膳。

      不知为何,崔瑈一直记得那个瞬间。

      暮霭霞光从拱形窗棂中洒进屋内,在那清癯的身上洒落溶溶光影,他缓慢翻过一页,低垂着眼沉浸在书中,好似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烦忧。

      站在楼梯口,她忽然有种哽咽的冲动,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就算一生入仕不利,他也依旧不变崔氏子孙的风度,清雅自守,惟适之安。

      崔瑈望向南北大道的尽头,忍不住弯了唇。

      一年前曾有人讽她目下无尘,自视甚高,现在看来这话还真没说错,她的确清高,且以此为幸。对她而言,如果曾经见过最好的,那么就再也不能退而求其次。

      笔直纵贯国子监两端的南北大道,是监生们往返于舍房和学堂间的必经之路。天光还未大亮,茫茫雾霭中的国子监庄重肃穆,一座座古建筑就像潜伏在暗中的猛兽,悄无声息地咀嚼着无数人的命运。

      崔瑈抱着几本书再次走在南北大道上,迎面而来的凉风将残留的睡意吹散殆尽,风声呼呼,耳朵都被吹得冷到发烫。

      她突然感觉眼前的这条路好长好长,竟一眼望不到头。

      一日之计在于晨,伴随着阵阵钟声,监生们的脚步声愈发密集了起来。有人匆匆赶上她后继续疾行而去,也有人如她一般不紧不慢。不变的是,他们都被一种无名的东西推着向前,正去往自己也难以看清的未来。

      这样的清晨日复一日,今日也没有什么不同。

      早课过后,陈夫子走进堂里打算公布小考成绩,然而在此之前,他先放出了一个震惊四座的消息。

      原来,新任祭酒赵齐光大人打算选拔出四位优秀监生,于今年随他一起游学历事,游学结束后依据各监生表现,将超擢优秀监生进入六部!

      消息一出,堂下瞬间如汤水沸腾,众人兴奋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崔瑈惊诧地抬起了眼,此事可是前所未有,全因这位新祭酒而起……她直直看向陈夫子,心里的猜测开始愈发清晰,咽了咽喉,下意识屏息期待着。

      “肃静!”陈夫子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上次的小考由七大学馆统一进行,为的就是筛选出八人来,继续参加本月十五日的终选考核。此次初选,律学、算学、药学和令学这四大学馆全军覆没。”

      陈夫子话音激动,双目炯炯,“通过初选的八人里,三人出自国子馆,四人出自太学,而剩下的一人就出自我们广文馆!”

      他顿了顿后目光与崔瑈相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于是周围人立时讶然地齐看向她。

      崔瑈虽早有预感,心跳却依旧加快了几分,不过面上却不见波澜。

      “我堂的崔瑈同学将代表广文馆参加游学选拔!崔瑈,你可一定要再接再厉,为最后的考核全力以赴!”

      一时间,耳旁全是好友和同窗们的欢呼恭贺声,崔瑈暗暗舒了口气,起身朝陈夫子行礼致谢。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陈夫子曾说过的“时运”究竟是何含义,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或许能与名震朝野的赵齐光产生关联!

      陈夫子走下堂来提醒她,广文馆的六大博士明日欲见她一面,又满怀欣慰地叮嘱几句,这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静心堂。

      “天呐,超擢入六部,竟还有这等好事儿!”张灵均感叹连连,一把握住崔瑈的手,“绮月姐,苟富贵勿相忘哦。”

      江新成也嬉笑着凑上来说:“还有我!往后还请崔大人记得提拔小人一把,我这就去给您老打探敌情,你们先去用饭呗。”

      崔瑈正挽着张灵均和袁怡往堂外走,听闻这话不由翘了嘴角,悄声许诺:“放心,待我最后一关渡劫成功,一切好说。”

      袁怡噗嗤一笑,同样真诚祝贺着:“绮月,恭喜你了,愿你顺利通过最后的选拔,说来你年纪比我还小两岁,却已如此出众优秀,我真是自愧弗如。”

      与崔瑈一样,袁怡以地方俊秀的身份从地方州县考入国子监,来到天子脚下求学谋业,几年如一日勤勉上进。此刻,她沉静的面庞不免添了几分落寞。

      崔瑈看着她,心被轻轻扯了一下。

      世间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对等的回报,淑文姐似乎与父亲一样,走了九十九步,却始终差了那一步……与最初就难以企及所愿相比,这种无奈也许更加深刻。

      她紧了紧与袁怡相握的手,袁怡侧头看向她,感受到了这份无声的安慰,笑着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 作者有话要说:  ps.“欲得周郎顾, 时时误拂弦”出自唐代李端《听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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