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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会面 ...

  •   一进正房,崔瑈便闻到了一缕幽窈的檀香,醇正清神,令她稍微松弛了点儿刚进院子时的紧张心情。

      她未曾抬头,只模糊感觉出了三位大人的方位,中间上位的应是祭酒赵煜,其下首两处各落座一位大人。

      此刻,几位大人的视线正聚焦在他们身上。

      四人在厅堂中央站定后,俯首行礼问安,“学生崔瑈、高玠、方建鸿、薛嘉卉,拜见赵大人、韩大人、吕大人。”

      话音落后,崔瑈不由屏息等待着,就在下一刻,正前方的年轻男子适时出声,“这四位学生瞧着都清明周正、风华正茂,想来是两位大人的功劳,为国子监吸纳如此英才。”

      其声低醇沉稳,不急不徐,令人闻之便心生好感。

      崔瑈垂首温雅而立,而心跳却因这道声音再次加速。

      韩璁和吕首信立即侧身拱手,谦虚到:“哪里哪里,赵大人言重了,今后他们几人还需您多多提点才是。”

      坐于左侧的韩璁看向崔瑈,她乌蓬蓬的黑发和白如凝脂的脸庞首先映入眼帘,再见那一双杏核眼莹亮动人,心中不由感叹一句好相貌。

      韩璁指着她为赵煜介绍到:“这是大人此次亲点的一等,广文馆的崔瑈。”

      崔瑈心跳停了一瞬,终于来了。

      她轻轻走上前一步,再拜,“赵大人日安,学生名叫崔瑈,定州安平人,今年十五,尚未取字。久慕赵大人贤名,此次侥幸得大人殷殷垂爱,学生不胜感激惶恐。”

      话毕,崔瑈屏息,缓缓抬眼望向主位,只见一个极为英挺的男子正静静看着自己,眸光深深而黑亮,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睛深似潭渊,却藏着令人心安的沉静。

      崔瑈心尖莫名轻颤,迅速就垂下了眼,竟有些难以与他对视。

      此刻,赵煜也正注视着这个令他三番两次颇感意外的学生。

      从进门到现在,不论是神态或礼仪,还是刚才那番表诉衷情的话,这个学生无不进退有度,圆融得体,全然未见其文章中曾展现过的直白与剑走偏锋。

      唯有眼神,先是探究审视,很快又转为游离不安……似乎与几日前那双杏眼的主人一模一样。

      赵煜唇角倏尔噙了一丝笑意,悠悠收回视线。堂下的崔瑈此时并不知情,赵煜竟一眼认出了她。

      坐于右下侧的吕首信拈须笑道:“崔瑈祖上乃博陵崔氏,也只有这已逾百年的书香大家,方能育出如此钟灵毓秀之才。”

      吕首信在监考时对崔瑈印象颇深,有意替她在赵煜面前讨个巧,故意问她:“崔瑈今年是要满十五了?”

      “回吕大人,学生的生辰在八月,今年将满十五。”崔瑈一边恭敬回答,一边暗自琢磨着吕大人此话何意。

      “呵呵,那你这福运可了不得,不仅成了赵大人的弟子,或许今年生辰还能得汝师亲赐字呢。”吕首信看向赵煜试探地说,面上一片乐呵。

      赵煜清淡一笑:“日后既为崔瑈之师,取字便是分内之事。”一副看似很好说话的样子。

      取字可不是件小事,赵煜答应为她取字,便直接拉近了二人的关系!崔瑈未曾料到会有如此收获,心中欢欣不已,反应过来后立时拜谢两位大人。

      接下来高玠、方建鸿与薛嘉卉一一向赵煜拜首,自陈情况。崔瑈这才得知,其他三人都比自己年长,均已成年。

      其中方建鸿年龄最大,已满二十,字景升,建州刺桐人,地方乡绅子弟,绍治三年科举赐三甲同进士出身,随后又入国子监求学,等待任用为官。

      十九岁的高玠,字承礼,而十七岁的薛嘉卉,字怀玉,两人都来自太学,出身朝廷官宦世家,高、薛两家似乎与赵家交情不错,正与包打听之前的说法相合。

      了解完四人的情况后,赵煜开始向众人介绍游学的相关事宜,“这次游学预计用时近一年,本月十五我们便动身,国子监诸事还请两位大人多多费心。”

      韩璁和吕首信皆恭声称诺。

      赵煜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七月中旬我们将到达江左临江,你们四人于临江府衙见习三月。游学期间,每隔十余日,你们需交一篇游历心得予我;回京之前,各人自选论题,交一篇策论,以作为最后考核。”

      临江……崔瑈有些讶异,最终的考核地点竟是江左赵家的大本营,看来赵煜对他们这几个学生还真不见外。

      吕首信侧身对四人细细叮嘱:“诸生切忌擅自行动,不听招呼,给大人徒惹是非。”四人恭声回是。

      赵煜听着笑了下,最后道:“你我既为师生,今后便须改口了。绮月、承礼、景升、怀玉,我没记错吧?”

      话音刚落,崔瑈眉心微跳,不自觉抬眼看向赵煜,却恰好对上了他的目光。

      “谨遵先生之命!”

      四人齐齐叩首,正式行下了拜师之礼。

      一走出三省院,方建鸿便忍不住啧啧惊叹:“先生果真不负盛名,这满身清华气质,不愧为赵家宝树,真不简单呐。”

      薛嘉卉虽瞧不上方建鸿,但难得极为认可他的评价,“这次能随先生游历,想来也是我们的造化了。”

      高玠径直走着,对此不予置评。

      他心下微哂:父亲曾提醒,赵煜此人所说的每句话都绝非无的放矢,看似清明圆融,实则极肖其祖父赵瀛,为人谋定而后动,深得圣心,这江左赵家之人又怎会简单?

      余光又扫向走在自己身侧的崔瑈,发现她似乎正独自思量,高玠的心跳不禁有些微微加速。

      其实,今日并非高玠初见崔瑈。

      两年前,年仅十三的她就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入国子监后立刻引起众多公子哥的注意。他曾从好事之人的口中听过“崔瑈”这个名字,出于好奇,亦在好友的指认下见过她一面。

      那日,当她迎面朝他走来时,他竟生出了一丝恍惚,只觉她恰如画中走出的古典仕女,然而再精巧的工笔也描摹不出其一分风韵。

      虽非一见钟情,然而在往后的日子里,她的消息却总是让他心神微漾。他知道自己对她颇有好感,只不过碍于两人身份悬殊,他未曾想过有所行动。怎料这次游学,竟能将平行无交集的他们拉至一起,也许,这就是天意。

      看着身旁清丽动人的她,高玠紧了紧手指,心又开始躁动起来。

      此刻,崔瑈并不知身边人的复杂心境,她仍在回想着刚才的见面,心底涌动起一道暗流。

      行拜师礼前,赵煜唤了她的小名绮月,可她分明记得,今日在厅堂上她就不曾说过小名。

      如此一来,早在会面前赵煜就已对四人有所了解,所以他的这声绮月,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另有深意?

      她常从眼睛来观察一个人,不过赵煜令她十分难猜。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既没有她所熟悉的惊艳或侵略性,也并非居高临下的打量,而是一种令她避无可避却直抵内心的凝视,直接而清明,好像能洞察一切。

      他似乎常给人一种含笑的错觉,令她不自觉的想起幼时曾见过的一尊佛祖塑像:佛上扬着嘴角,神情安详的背后是更沉静的肃穆,看似清和,却令人隐隐感觉到疏离。

      此时的崔瑈不会知晓,在以后的岁月中,她将细细抚过赵煜的眉眼,抚过他那轮廓分明、线条清晰的嘴唇,这一切都是引她沉沦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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