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思坐忆》徽庆

124、旁观

　　透过幔纱，赵煜看见了一道熟悉剪影，脚下步子不由一顿。

　　烛光摇曳中，依旧能见那人眉目如画、雪腻肌理。蓦地，她似有感应般转头暼来，一双黑莹杏眼轻然攫住他心口，仿若梦寐中无数次复现过的旖旎，如梦似幻。

　　身后赵韫也随之停步，很快，只见阿兄又继续朝前而去。

　　绕过屏风，视线再无阻碍，赵家几个姐妹见到赵煜后都齐齐站起，唤道：“阿兄。”崔瑈从座位起身，目光凝在男人身上，唇畔极轻地绽开了一朵笑。

　　赵煜边走边与她对视片刻，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移开了视线。

　　赵歆满脸都是看好戏，正想出声问阿兄是不是惊喜意外，长姐赵菀已起身准备给赵煜让位，不过后者道了句“不用”，便朝崔瑈正对面的椅子走去，落座。

　　“什么时候到的？”赵煜靠向椅背，看着对面的那个姑娘问。

　　有侍女端了茶送至赵煜手边案几上，崔瑈视线不由随她细致举止而动，待人离开，方答他问话：“今日中午。”

　　“下午来的北府？”赵煜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语调悦耳。

　　崔瑈这下没了旁人可盯，只好对上他黑曜石般的目光，轻声回：“嗯。”

　　不知怎的，二人视线一经对上，下一刻竟都情不自禁弯了唇角。

　　“陪祖父与父亲用的晚膳么？”赵煜脸上笑意浅淡，改换了坐姿，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支颐看她，口中问得很轻。

　　“对。”崔瑈学不来他那般旁若无人，脸颊温度已开始寸寸攀升，她只怕自己遮不住对他的情意，终究漏了怯。

　　也因对面男人之故，众人视线尽数落在了崔瑈身上，空气中，某种诡异的安静渐渐蔓延。

　　“吃什么了？”他依旧问得不紧不慢。

　　崔瑈有些无奈又好笑，心尖好像被人用羽毛挠了一下，抬起眼：“忘了，太多了，没记住。”

　　抿唇转了眸，只觉被他看得后颈发痒，于是掩饰性地侧过身端起茶盏，置于唇下细品，不一会儿，水光将她红唇润泽得娇艳欲滴，旁观几个姑娘瞧了都移不开视线，心想阿兄可真是艳福不浅。

　　赵煜目光愈深，知女孩儿招架不住，便暂且放她一马，转头问向赵歆：“刚聊什么呢，在外边儿都听到你声音。”

　　赵歆对着兄长怎好实话实说，早没了先前的嚣张，还是赵菀出声解围道：“回阿兄，方才大家在说旸县梅家的事儿呢，我也是听人说才知，绮月原来经手过此事，不免有些好奇，便多问了她些许内幕。”

　　赵菀有意把话往崔瑈身上引，赵歆这下得了启发，心思一转也紧跟道：“是啊阿兄，我听说这事儿后一直好奇，绮月姐是如何猜到梅姐姐身上的，刚要问，您就来了。”

　　赵煜慢悠道：“是么。”这话叫人听不出究竟是信还是不信，只不过，他视线已再次回落崔瑈身上。

　　赵歆快速向崔瑈眨了眨眼，满脸恳求。崔瑈未料话头又转到她这儿，见在座几人似乎还真等自己回答，想了想斟酌道：“只是运气好罢，人情如石子入水，难免留下痕迹。”

　　崔瑈发现，眼下心里冒出来的话竟从未对他说过，然而，他必定是清楚的……思及此，声音也变得更轻了几分：“不过，也许恰在某个时刻生出了同感，方得窥见其中微妙。”

　　正是以己度人，她才能瞬间理解梅因如最初为何会对她生出敌意，即便彼时几乎无人会动念去想，作为大族之女的梅因如竟会爱上自己的先生，爱上一个年长自己三十余岁的人。

　　出身、年龄、样貌、权势……也许都是爱上一个人的理由，也许都不是。只因为是他，只因为爱上他已成定局，于是从结果来推原因，永远都能找出无数个。

　　崔瑈对着赵歆说完，仿若全然不察另一道灼灼注目。赵歆则咽了咽口水，先前怎会想到还能直面未来嫂嫂这番隐晦陈情，此刻就想看眼身旁阿兄是何反应。犹豫间，抿紧唇将眼睁得溜圆，一动不动地与崔瑈对视，活像只缩着脑袋毛发尽竖的小鹌鹑。

　　崔瑈一下子被她表情逗笑：“赵歆？你怎么了？”

　　赵菀等人默默旁观，一时没忍住觑向赵煜，却见他脸上亦带了丝纵容的笑，从进厅到现在，他眼里好像只看得见一人，观此情状不免都暗暗咋舌。

　　心思各异间，晋臣从外入内，立于屏风后禀告：“大人，文瀚公有事请您去书房，另外明雅院已收拾出来了，文瀚公让崔小姐就住府里住下。”

　　崔瑈只好谢过赵瀛安排，赵煜站起身对她道：“今儿应该累着了，早些回院。”说完才又看向旁边杵着的四个妹妹，“帮我招待了半天的贵客，也都快去歇着。”

　　赵歆等人忍俊不禁，各个好声应了。赵煜刚离开，赵珺便意犹未尽地叹笑一声，冲赵歆挑挑眉也不出声，原以为阿兄再怎么着也得点她们几句，谁知道在未来嫂嫂面前他竟这般好说话。

　　崔瑈目光仍落至他离开方向，没能看见赵家姐妹的揶揄，后边聊了不一会儿，感觉真有些累了，遂与几人道别，随孟春孟夏前往明雅院。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北府住下。

　　外边寒风萧瑟，屋里却暖意融融，暗香袭人，似是混合了极淡的檀木香，有点儿像他衣上的熏香，又好像不完全一样。洗漱完毕，散发换上寝衣，崔瑈只觉原先的困意褪去不少，心底竟有丝说不出的燥热，于是起身朝外走去。

　　出了内室沿东阁而行，路过一张湘竹榻，其上铺有古锦褥，旁置瘦巧花枝瓷瓶，颇具古韵。穿过镂空月门，可见书房内三五扇书架及橱尽列图史，崔瑈走上前，指尖一一划过书脊，隐能闻到纸张墨香。

　　她有些说不清此刻心绪，只要想到他就在同一座府邸里，就在不远处与旁人说着些什么话，心底就好像有温热的泉水晃荡着，整个人也变得轻飘飘的，魂不守舍。

　　想到先前见到他，看见他朝她极快地笑了一笑，她就真想走上前抱住他，告诉那人自己有多想他。崔瑈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思念某人到极致的时候，看见他后，只会莫名其妙地鼻尖发酸，似乎是委屈，又像是开心到不行。

　　发呆了半晌，崔瑈感觉周身温度愈发高了，垂眼，脱下之前披上的外衫，不意侧头，猛地瞥见一道人影，手一抖，衣裳飘然掉落在地。

　　赵煜安坐在东阁左边的圈椅上，就这般看着她，不知已看了多久。

　　“你——”崔瑈转过身，美目盈盈，嗔他一眼，“你真的吓到我了！”

　　赵煜无声笑笑，只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瞧，目光竟前所未有地迫人。

　　崔瑈垂下眼，心跳却越来越快，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

　　赵煜视线滑过她婀娜曲线，今夜女孩儿身着玉色寝衣，交领虽严严实实盖住了雪白肌肤，然而因面料柔软，一俯身，衣裳便贴顺在那诱人娇躯上，线条尽显，凹陷起伏……蓦地，一只纤白小手轻握住地面外衫，竟瞬间叫他看得下腹一紧。

　　崔瑈直起身，将手中衣服放在一旁的矮榻上，这才抬眼看过去，问得有些言不由衷：“这么晚了怎的还过来，不是忙了一天么？”

　　赵煜没直接回答：“过来，我看看你。”

　　崔瑈却拿起了乔，偏不过去，身子微微后靠在书架上，凝着他轻声道：“这样不能看吗？”

　　阁内一时阒静无声。渐渐的，她好像能听到自己越来越不稳的呼吸声，不用看都知道此刻脸已红成什么样，而他目光深黑不见底，如有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毫不遮掩，仿佛已看穿她所有心事——她巴不得他这样放肆看她，且只看她一人。

　　欣赏着女孩儿脸上染满红晕，胸口高低起伏着，眼里娇得可以滴出水来，赵煜紧了紧手指，倏尔起身向她走近。

　　崔瑈呼吸一停，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来至身前的男人抬起下颌，狠狠攫走了她全部呼吸。

　　鼻端已全是她熟悉的清爽气息，崔瑈闭上眼，全身软了下来，红唇控制不住地微张，承接他的急切索取。赵煜将崔瑈抵在书架上，长腿探入她腿间，没完没了地吮走对方口中蜜液。

　　夜已深，东阁一角依旧香艳旖旎。

　　一双玉臂柔弱无力地挂在男人脖颈上，嘤咛声不断，似是难受，更似难言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