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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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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清晨,京城依旧如往日般的繁华、喧闹,丝毫没有受凛冽寒风的影响。
街上的人似乎比往常更多,形形色色:吆喝着做买卖的各类商贩、行色匆匆的赶路人以及为数颇多的江湖人士。同时,由于多年国泰民安,西边又无战事,街上还时常能看到一些塞外、边远地区的人,穿着各色的衣服,卖着各式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如泛者绿光的和阗玉、威武象征的各类虎皮、象牙等等。此时,一列军队经过,好似在照例巡逻,又好似比往日更警惕,东张西望地搜索着什么。百姓们多以为这与最近发生的太庙失火事件有关,京兆尹为了调查才加派了军队在街上巡逻。
而太庙失火也成了百姓们最新的谈资。
“听说了么,太庙着火了,竟还查不出啥原因。”
“早听说了,在那天夜里,我二更起来上茅房,还亲眼看到太庙那个方向有红光闪起呢。”
“你糊涂了吧,我怎么是在三更天看到的?”
……
越扯越远,竟没了边际,大家像是听笑话一般,最后哄笑而散。
相反,朝堂之上的气氛宁静却透着些古怪。
“有事请奏,无事退朝……”
小皇上已因为病恙三天没有上朝了,揣测真相的惴惴不安,已知真相的大臣们的脸上则明显有着异样的表情:工部尚书法如雪的脸上则写满了凝重与疑问,他是个向来以严肃和正直著称的老臣,在朝中无党无派,却是各种势力忌惮的对象。现在看来也已从奇异的气氛中察觉到了什么。
太尉张天非的神情是一看便知的焦急、慌乱。皇上失踪,是多大的事,而在丞相百里晏授意下,寻找皇上这件苦差事就这样落在自己的头上,保不住乌纱帽事小,一个闪失掉脑袋事大。这几天家中的女眷忙着烧香拜佛,他自己也食不知味夜不成眠,忙得焦头烂额,却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使得本来很精于养生之道的他面色一下子憔悴了许多。此刻,他偷偷瞟向当朝丞相:
百里晏,他脸上则完全不见焦急的神情,像以往一样平静而高深莫测地扫视着朝廷上的文武百官,任何异样都逃不过那双精明的眼睛。而这朝堂之上,能够与他毫不避讳的对视的,就只有皇上不在时身份最为尊贵的两位王爷:齐王拓跋睿、楚王拓跋灼。
齐王拓跋睿长年住在京城,比起边疆的楚王要养尊处优的多,也更加深谙官场之道。多年的磨砺使他在朝廷上游刃有余更无形的渗透着自己的势力。现如今,他已是朝廷上除先帝钦点的扶政大臣——丞相百里晏外最有权有势的人。对周围恐慌的气氛视若无睹,他气定神闲得打量着自己的皇兄。
楚王拓拔灼,威壮的身形不动如山,俊朗的五官刚劲威严,多年驰骋沙场的经验使他看起来干练、沉稳,眉宇间却明显透露出一种对权势的欲望,而那双深沉阴暗的黑眸则带着一股喷薄欲出的霸气。面对皇上的失踪他脸上的表情不是疑问,更多的,可以说是一种疑虑。他面向皇座目光灼灼洪声说道:“臣深沐皇恩,圣券优渥,心中时常惶恐,夙夜忧叹,无时无刻不希望能够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天恩。臣已有时日未见龙颜,着实不安,因此想要面见陛下,叩谢天恩,才能安心回归。听闻皇上龙体违和,不便相见,臣决定留在京师,待皇上龙体痊愈,再行见驾。”
“这么说他也已经得知皇上不见的消息了,”拓拔锐思忖着,“不愧是楚王,常年不在京城,却能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看来,他在京城的眼线也不少啊。”
珠帘之后能隐约看到听政的太后依旧端庄地坐着。她的眼神与百里晏略一交会,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拓跋灼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他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连皇上的面的都没见着,就这样当庭驳回去,不仅楚王面子上不好看,只会把气氛弄得更僵,而且皇上不在的当儿,也不知道权贵们都揣着什么心思。不如放在眼前盯着些好。便平静地回道:“楚王拳拳报国之心,哀家早已心知肚明。楚王多年在外,要面见皇帝也是尽为臣之道,就算楚王不说,哀家也会请你在京城多待几天。另外,哀家已安排齐王,为你接风,就请楚王在王府稍加歇息。”
拓跋灼转头,正好与拓跋睿的目光相撞,随即面无表情地再次面向珠帘“谢太后恩典!”
只那一瞬,百官们便都已敏感的嗅到,两位王爷间浓重的火药味。
“太后居然叫我去给楚王接风,摆明了是想要两虎相争,想同时除掉我们两个,她如意算盘也打得太响了一点吧。”嘴角轻轻扬起,隐隐透出一种自负与骄傲,齐王拓跋睿目光一转,对刑部尚书冷晨风略一点头。
只见冷晨风站了出来,开口道:“臣有一事不得不提。近期太庙失火,此实为大事,不仅伤及列代先皇灵位,更有损国威。而据臣查来,此事更是错综复杂,真不知是天怒还是人怨。”随即将目光针对性地转向百里晏。
“冷爱卿所言甚是,”太后立即言道,“哀家命你火速查明。”随即,又有几位大臣附和,看来太庙失火一事,对朝廷的影响也的确颇大。
除此之外,这天的朝堂也并没有多大的争论与冲突。然而,每个人都清楚:表面的宁静之下,其实是暗涛汹涌。只要皇上一日不在,就会有不断的勾心斗角。
回到明王府,拓跋睿脱去身上的官服,闭上了双眼,许是累了,又似在思索、等待着什么。侍童雨儿走了进来,手上是一只信鸽。拓跋睿应声站了起来,挥挥手示意雨儿离开,拆开信封一看,随即又是那轻轻扬起的笑容,便将信纸烧了。
接着,拓跋睿又似想起了什么,见文末的“夜月”二字也被燃起的火苗渐渐吞噬,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有时并不是对立的存在。方才拓跋睿手中信函末尾的夜月二字,指的就是江湖中的夜月门。这是江湖中的一个以神秘著称的门派,虽然行事一向低调,却因此而更显诡秘。虽然只有八名弟子,但个个都是不世出的高手,而且势力范围涉及各行各业,让人无法小觑。然而,这么个鼎鼎有名的门派却无人知晓其真正的来龙去脉,门中之人性格各异从来都是行踪飘忽不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更不用说门派的所在了。而唯一被人们所知的,便是江湖上号称“无赖大侠”的司马扬。有关他的说法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性情乖戾,喜怒无常;又有人说,他非常好色,男女不限;更有人说,他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是个十足的强盗,土匪。无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夜月门决不是一个可以受任何人控制的门派,但从拓跋睿手上的信来看,这个神秘的门派又显然与京城威名煊赫的齐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久,只见齐王府内闯进一个年轻人,相貌生得到是眉目清朗,俊雅出尘,却神情张狂、举止乖张,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一进门就中气十足地喊道:“本大侠莅临王府,怎不见有人迎接?韩越、韩越呢?”
“咳……咳……”,只听干咳两声,韩越无奈地从内走了出来,一脸尴尬。
身后的拓跋睿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俩一眼,笑了笑对韩越吩咐说:“司马大侠可是王府的贵客,不可怠慢。那边的事我就自己去处理好了,你就安心在府里陪司马大侠谈会儿吧!”
“这……”韩越一时没想到王爷会这么说,又一次陷入尴尬。
话说司马扬自第一次进王府以来,就没给韩越留下什么好印象,举止粗俗无礼不说,还似乎认定了韩越是王府的管家,每次来都点名要他来接待自己,其间恶意刁难调笑无数。要不是为了兼顾大局和碍于自身修养,韩越早就发作了。可是对方却似乎对韩越的暗暗皱眉浑然不觉,照例我行我素,一来二去,料是韩越这等君子也难免不给他好脸色。
司马扬看了此等场面,知是他们要出门,便道:“没事!没事!你们自顾出门吧!反正我也想在明王府多住几天,来日方长嘛,有什么事也不急着一时说!”
“是啊。反正你在齐王府住也不是一两次了,熟门熟路的,我们在不在都没关系。”韩越一反常态,语气竟有些尖刻。
但那司马大侠竟毫不在意,轻轻一挥手表示告别,便自顾自向后院走去。
拓跋睿和韩越出门时天色已晚,华灯初上。所去之处便是京城第一青楼——怜卿楼。
刚一进怜卿楼,就见妖艳的老板娘艾思一脸笑意地姗姗走来,“齐王爷!真是贵客啊!好久不见,今天怎会有此兴致?来!来!来!楼上请,秋月、春香,快来陪陪大人!”
只见拓跋睿一脸漠然,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不了,就请艾思老板娘进房谈谈吧!”韩越轻声道。
三人会意地点了点头,便上了二楼,走过一处长廊,只听温婉轻柔的琴声从一雅室内传出,沁人心脾,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鸟语花香之仙境,闻得花香袭人。琴音绵绵不绝,如水声涓涓,于耳边轻绕环转,渐绕渐慢,渐绕渐稀……只见一位清丽佳人缓缓而出。
“多日不见,艾慕姑娘的琴艺比原先真是又胜一筹。”
“是吗?那就多谢韩越哥哥夸奖咯!”
“我家王爷与令姐有事相商,就不来叨扰姑娘您了。”
艾慕微微俯身作了个万福:“王爷请便。”
三人便进了房间。
坐定后,拓跋睿打量着眼前这个尤物,精致的妆容,端丽的脸蛋,曼妙的身材,得体的举止,比起宫里那些国色天香的妃子来也是毫不逊色。而她的心智和手腕,更加不是那些严重只有前的老鸨所能比的。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轻易堕入了风尘呢?
“王爷请用茶。”艾思笑意盈盈,说不出的温润可人。
拓跋睿缓缓接过茶,看似漫不经心的寒暄着:“最近京城颇不宁静,不过艾思姑娘这里‘生意’仍旧未减呢。”
“王爷见笑了!这里到底是天子脚下,受皇上的恩泽最多,又有诸位大人主持大局,我这小小的怜卿楼才得以安生。”
“哦……”拓跋睿沉吟片刻,微微一笑,“怜卿楼,好名字,只不过艾思姑娘所经营的,并不仅仅是一家小小青楼吧?”说罢眼睛看向艾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刚才慵懒的神色。
艾思微微收敛了笑容。
“江湖上有名的大侠们都要向老板娘你花重金买消息,艾思姑娘还是位女中豪杰呢!”
听出拓跋睿话里的戏谑,艾思做出不以为意的神情,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随口说道“他们呀,都是看中了我这地方人多口杂,时不时来打听点小道消息。这来来往往的都是客,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也不好拒绝,不如作笔生意交个朋友。哪有王爷你说得那么神气。”
“那可不见得,”拓跋睿勾起嘴角,眼睛里笑意更深:“就连风尘仆仆的楚王爷,也是进了宫之后马上来照顾你的生意,足见艾思姑娘面子之大了。”
气氛一下子冷了起来,齐王已经摆明了试探她,事情可大可小,只看她如何应变。
艾思微微叹了口气:“楚地可不比京师,楚王爷常年驻守边陲之地,难免觉得寂寞。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来,想找个姑娘伺候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听王爷的口气,怎么像楚王爷和小女子有什么特殊……”语气愈来愈幽怨,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原来如此,”拓跋睿收回目光,“皇兄为国尽忠,栉风沐雨,不辞辛苦,回到京城是该享乐一番。”
随即起身:“可要好好的服侍他……”语带双关.
艾思恭顺地垂下目光“应该的,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话音未落,只听见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一个清秀小厮端着茶盘闯了进来,“客官久等……”抬头看看屋内的人,不禁一愣,失声叫道:“啊!走错了……”说完竟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