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不殊途》红束林

24、人和鬼

　　周五下午，西大校门口。
　　向厘远远就看见蒲锡等在那儿，几米开外还围着一大堆女生。
　　相对于原驭和苏三骄，蒲锡的脾气算比较不错，对谁都会给个温和笑脸，在朋友面前会开开玩笑，偶尔嘴也毒得很。

　　这么久了，向厘还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不过也有烦心事的时候，就像此时倚在车旁的他，脸色看起来阴郁沉默，以至于周围女生都不敢主动上前搭话。

　　“电话里那么着急，发生什么事了？”原驭问。
　　蒲锡打开车门道：“上车再说”

　　向厘跟着原驭钻进后座，看了眼时间，再过两个小时就要天黑了，她将头往驾驶座伸。
　　“蒲锡，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我们去三骄家”蒲锡的语气有些沉，转动方向盘打了个弯，“自从经历那晚之后，他开始变得有些反常”
　　原驭立即皱眉，“你是说……”

　　蒲锡不太确定，“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了，问他在干什么要么支支吾吾编瞎话要么干脆直接失联”
　　“他一向待不住，这回消停这么久……”向厘说：“确实很反常”
　　原驭脸色微沉。

　　二十分钟后，一栋装修豪华的洋楼前，蒲锡摁了三遍门铃，里面毫无动静。
　　“要不，我先进去看看？”
　　没有人回应，向厘就当他们答应了，正准备穿过铁门进去时，自动锁开了，紧接着，洋楼的门也开了，苏三骄从里面探出头来。

　　“老原？阿锡？”苏三骄语气很惊讶，神色也有点慌张，“你们怎么来了？”
　　蒲锡说：“我拉着老原过来看看是什么新鲜玩意儿让你这么些天都不见人影”
　　“哪有什么玩意儿！”苏三骄反驳，面色肉眼可见地慌。

　　向厘动作一顿，凑近在苏三骄身上仔细观察。
　　“苏三骄，你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诶……”
　　似乎是沾染了一种熟悉的陌生气息，很淡，她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苏三骄只探出半边身子，门没有完全敞开，原驭从缝隙中看了眼，里头光线昏暗，估计是落了遮光帘。
　　这很奇怪。

　　原驭目光担忧的开始打量苏三骄，不过他看起来气色还行，没什么异常。
　　他稍稍松了口气，“杵在门边干什么，不打算让我们进去？”

　　“要不，要不还是换个地方？去你家或者阿锡……”
　　苏三骄犹犹豫豫不肯挪身，原驭脸色冷沉地盯着他片刻。
　　“……我家也行”

　　向厘率先溜进去，客厅的气息要稍微浓一些。
　　“大白天的，为什么要把家里搞得这么暗？”蒲锡皱眉问。
　　“……最近比较喜欢这种感觉”

　　这一听就是在撒谎，原驭问他：“苏三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苏三骄一怔，眼神闪躲，“我哪有事情瞒着你们……”
　　他们三人还在客厅，向厘已经循着气息爬上了楼梯。

　　蒲锡去打开灯，昏暗的空间乍然明亮，向厘走了一半又噔噔噔跑下楼粘在原驭身边。
　　“好，你不说那我直接问你，谭仪身边的长发女人是不是跟着你回来了？”
　　原驭语气平静，话却跟炸弹似的砰得一声响彻每个人心里。

　　苏三骄面色骤然一僵。
　　“什么？！”蒲锡震惊地看了眼原驭，又紧盯着苏三骄，他最了解他，这幅表情明显就是被说中了。
　　他以为苏三骄这几天反常是因为接触谭仪那会儿的后遗症，哪成想是他直接给领回家了！

　　“我知道了！”向厘双手上下一拍，恍然大悟，“我说这气息怎么挺熟悉的，原来是那只小鬼！”
　　上次感应到那只小鬼的气息时还带着一股危险，现在这股危险没有了，所以才会一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苏三骄，你胆子真大！”
　　向厘由衷夸了一句，虽然那只小鬼被解除了禁令没什么危险指数，但也毕竟是只鬼怪啊！

　　蒲锡打了个冷颤，视线往四处张望，“这么说，它现在就在这栋房子里？”
　　“楼上？”原驭猜测，也不等苏三骄回答，径直走上楼梯。
　　“原驭！你不要一个人乱跑！”向厘连忙跟上去。

　　“老原！”苏三骄试图阻止，蒲锡落在身后还不太敢动，他又返回去拉人，“你别一个人待着，跟我一起上去”
　　“你刚刚不想让我们进来是不是就怕那小鬼对我们出手？”
　　苏三骄抿着唇，心里紧张得要命，“放屁，我是怕你们伤害他”

　　蒲锡不敢置信地扭头看他，之前到底是谁差点吓晕过去的！怎么一阵不见就变了？
　　“苏三骄，你他妈该不会跟……跟它处出感情了吧？”
　　虽然那长发女鬼包裹严实，但是不难看出，身材还是挺不错的。

　　“……”苏三骄翻了个大白眼，骂了句，“你有病吧！”
　　“……没有就好，吓死我了！”
　　“你他妈快点！”

　　原驭直奔苏三骄的卧室，卧室很大，东西也很多，手办模型和乐高整齐地放了两面墙。
　　室内也很昏暗，他打开了灯，苏三骄和蒲锡正好进来。

　　向厘的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张大床的床底。
　　她慢慢走过去，身后苏三骄还围着原驭慌忙掩饰，“这哪有什么鬼啊，没有的没有的……”

　　紧接着，向厘弯下腰，低头。
　　床底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在最里面，她看见一只撅着屁股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小身体，那小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受到不小的惊恐。
　　他似乎是感觉到什么，一下子不抖了，准确说应该是僵住，然后缓慢抬眼。

　　一魂一鬼瞬间对上眼，双方都在那一刹那瞳孔地震。
　　嚯！这小鬼还有点可爱诶！

　　向厘还想再多看两眼，那只小鬼害怕极了，呲溜一下溜出床底。
　　“啊——我操——”蒲锡是第一个目击者，他吓得嗓子都劈叉了，“苏三骄，你他妈床底下藏了个什么东西！！！”

　　向厘担心原驭也害怕，赶紧爬起来奔回他身边，结果人表情不变，动作不变，反倒还十分感兴趣的打量起颤巍巍躲在苏三骄身后的那只小鬼。
　　“……”向厘轻哼了一声。

　　小鬼被带回来有段时间，既然没有做出伤害苏三骄的举动，大概率是没什么危险性。
　　“说说吧”
　　原驭气定神闲地在沙发上坐下，眼神点了点小鬼，“到底怎么回事？”
　　向厘在一旁摸着下巴接茬，“虽然家养小鬼被下了禁令之后年龄就定格了，但是这也太小了吧，他看起来才五六岁诶”

　　这么小就离世本来就挺惨的，结果死了还要被黑心肝的成年鬼折磨，真是惨上加惨！
　　这么想着，向厘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同情。

　　刚刚惊吓过度，蒲锡这会儿才发现不对劲，“藏你家的不是那个长发女鬼吗？怎么是个小孩儿？”
　　“……这就是那个‘长发女鬼’”苏三骄摸了摸那小鬼的脑袋以示安抚。

　　“？？？”蒲锡呆滞，“没太懂”
　　见事情瞒不住，苏三骄干脆破罐子破摔全部交代，他早就想告诉他们了，这几天憋得太难受了。

　　“小金鱼，过来坐”他拉着小鬼在沙发上坐下。
　　“小，小什么？”蒲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连原驭的嘴角都微微抽动了一下。
　　向厘还挺喜欢的，很衬那只小鬼。

　　蒲锡问：“为什么叫小金鱼？”
　　那只小鬼不肯抬头也不肯坐下，手里紧紧攥着苏三骄的衣服，苏三骄无奈，就随着他。

　　“……”
　　几人无语，他一副老父亲即视感算怎么回事？

　　安抚好小金鱼后，苏三骄才回答蒲锡的问题。
　　“他记不得自己叫什么了，他刚来的时候特别喜欢我养的那几只金鱼，所以我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两人一野魂同时看向室内某一处。
　　苏三骄从小到大就有个特别的爱好，喜欢养不同品种的金鱼，小的时候不爱车也不爱手办乐高，就喜欢养鱼，光是卧室里就有三个大鱼缸。
　　后来大了点，爱好多了，养鱼就成了其中之一。

　　卧室再大也不能太拥挤，所以苏三骄就只保留了一个鱼缸，里面的金鱼都是他养了好几年的，心爱得不得了。
　　然而此刻，那鱼缸里空空如也。

　　“鱼呢？”原驭问。
　　苏三骄沉默，一脸猪肝色。

　　…

　　“你能带我走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苏三骄整个人都是麻的，惊恐到一动不敢动。

　　“你能带我走吗？”
　　身后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不过与上句不同的是，嗓音好像变了，情绪也变了。
　　从一个阴冷的女声变成了一道可怜兮兮的正太音。

　　出于好奇，苏三骄颤颤巍巍且小心翼翼地转身，他手捂着眼，一直不敢松开，只能透过指缝里偷看。
　　可身后哪还有个鬼影啊，只有漆黑无边的夜色。

　　难不成是已经离开了？
　　苏三骄稍稍松了一口气，眼睛上的手慢慢垂下，视线陡然变广，他看见了面前豆丁大的小萝卜头。

　　小萝卜头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他的脸发白，眼珠子呈深黑色，跟恐怖片里的小孩鬼几乎无二样。

　　“！！！”
　　苏三骄牙齿打颤，愣是将那声惊叫咽回到肚子里去，想逃可双腿仿佛是长在原地了一样没法动弹，他只能动作极其缓慢地又背过身去。
　　然而这极其缓慢的动作很快僵住，一只小手紧紧扯住他的衣角，就跟拽住他的命门一样让他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他要跟谭仪同一个下场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变成一滩又臭又恶心的污水，苏三骄想撞墙自杀的心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可是这样会很疼诶……
　　难以想象，苏三骄竟然开始认真纠结起来。

　　面前的人半天没有一点动静，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那个领着地狱犬的可怕存在离他越来越近了，小鬼焦急的摇晃起手里的布料。
　　“哥哥，你，你带我走吧，求求你了……”他声音颤抖，语气里是很明显的恐惧。

　　苏三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低头去看他，他哭了，眼神里溢满了害怕，小小一只，像只担惊受怕的小兽。
　　“……可是你刚刚让谭仪变成那样”苏三骄指着地上那一滩污水，“我不想变成那样”

　　小鬼急忙摇头，“我不会那样对你的，你是好人……”
　　“她……她让我干了好多好多坏事，我要惩罚她……”
　　他低着头解释，可解释完好像觉得自己也很坏，他是个坏孩子，应该要跟那女人是同样的下场。

　　小鬼开始抽泣，手无力垂下，松开苏三骄的衣角，哽咽着小声咕哝，“我好坏……”
　　苏三骄虽然不理解可怕的长发女鬼为什么会变成一只会自我反省的小鬼，但是这小鬼看起来实在可怜。

　　“我带你走——”
　　苏三骄的话音刚落，店前门就传来叫喊声，是原驭蒲锡他们来找他了。
　　小鬼也听见了，他很慌张，自己蹿到某个黑暗处躲起来。

　　苏三骄连忙喊了一声，“你先在附近躲着，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小鬼没有回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警察很快就来了，还把他们都送回了家。
　　半个小时后，苏三骄又返回了后巷，大着胆子在附近转了两圈，他不敢大声喊，只能发出气音。

　　“小鬼——”
　　“你在哪——”
　　“你出来啊——”

　　一直没有动静，苏三骄怀疑他已经离开。
　　而当他上车时，竟然从后视镜里看见了那张惨白小脸，他冷不丁吓得心脏一抖。

　　小鬼坐得规规矩矩，小脸上看得出畏怯和战战兢兢，还夹杂着小小惊喜和感激。
　　苏三骄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小心脏，盯着后视镜警告，“……不许再吓我！”
　　后视镜里的小人乖巧点头，讨好一笑，表情松动，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苏三骄的父母最近都在国外旅游度假，家里只剩下自己和保姆，到家后，他就给保姆放了假让她回家。
　　于是整栋房子里只剩下一人一鬼。

　　一进卧室，小鬼就表现出对鱼缸的好奇，他试探靠近，得到苏三骄的允许后，他才放松的趴在鱼缸边观察。
　　人还没鱼缸一半高，那样仰着头也不知道能看见个啥。

　　苏三骄实在看不过去，给他搬来一个沙发椅让他站在那上面，他显得异常惊喜和高兴。
　　“真是巧了，你也喜欢金鱼啊”苏三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鬼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三骄竟然觉得这黑漆漆的眼珠子看起来还挺亮的。
　　“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听见这个问题后有些低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三骄不敢多问，唯恐他伤心难过。
　　“你这么喜欢金鱼，那我以后叫你小金鱼吧”
　　得到名字的小鬼显得极其开心，咧着嘴笑，两颗完整的小虎牙露出来可爱极了。

　　苏三骄很喜欢他，已经逐渐忘了他是一只鬼怪。
　　保姆不在，没人做饭，他只能点外卖，特地点了很多小孩子爱吃的东西。
　　然而当他下楼去拿完外卖再上来的时候，小金鱼已经就餐完毕了。

　　“啊——我的鱼——”
　　苏三骄痛心的声音响彻整栋洋楼，小金鱼吓了一跳，立刻从鱼缸里翻身出来，衣服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嘴里还咬着最后一半鱼尾，他楞楞地扯出来递给苏三骄。
　　“哥哥给……”

　　他吃鱼哥哥不是允许的吗？为什么哥哥会生气？
　　小金鱼很迷茫。

　　一定是因为没等哥哥一起吃！
　　小金鱼暗自下决心以后吃鱼一定不能独自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