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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化 ...

  •   【十五】

      听得屋内乒哩乓,似乎在演全武行。
      大约一刻钟之前,君宏进去过一回,被勒令退出去,记得好好关上门。
      于是厉邵齐的侍卫们婢女们经过的时候,就会看见君宏青肿的左眼,还有手上渐渐蔓延起来的红疹。
      除此之外,众人还很疑惑,另外一个年轻的男子,约莫跟君宏差不多的年纪,笔直地站在与君宏相反的方向,似一尊石像,连眼睛都不会眨。
      “砸完了没啊……”君宏长叹一口气,很是哀怨。
      为人下属是很凄惨的,明明自己也受了伤,还不能先走开。
      因为里头的那位漂亮姑娘,实在太过暴力,才一进门,就砸了一张梨木椅,掌风一拂,便见汝窑瓷瓶栽在了地上跌成一堆无用的碎片。
      更别提那玛瑙架子,翡翠摆件,一样一样,那屋子里东西多,还不知道砸到哪里是个头呢。
      他眼瞅着君平,又叹了一口气。
      好羡慕这家伙中了傀儡香,都不知道什么叫累。
      那屋子里头的人也奇怪,明明是二人联合起来演了戏,连他都被骗了,为何胜利归来,却不见半点高兴?
      咄咄怪事。

      屋内的人是不会理解屋外的人有多不安苦痛的,永乐将二人四目所及可以砸的东西都给摔在了厉邵齐脚边。
      碎片满地都是,飞溅起来扎到厉邵齐的身上,连脸颊处都有擦伤,但他动都没动。
      永乐终于停下了手。
      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累的。
      她坐下来,倒了一杯冷茶。
      厉邵齐道:“叫人给你换杯热茶……”
      永乐给他一个字:“滚。”
      厉邵齐脸上带着一点笑,难辨真假。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次?”永乐冷冷地盯着厉邵齐,发泄完心中的怒气,她才能平静地问出口。
      “也没几次。”
      真是老实的答案,却更令人生气。
      “你……当年打算要叛国?”永乐觉得不可思议:“与谁?扶姜的谁?”
      当年在宫中也曾听闻,大皓与扶姜,数年和谈下来,成果却少。
      厉邵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只是坐了下来,以自己冰冷的手,握住了永乐的手指,那笃定的力量,永乐挣脱不开。
      “永乐,天下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比如你不喜欢簪花的式样,那送去改一改有什么不对?”
      那样子,好像在说今日天阴,待明日天晴再出门一样,稀松平常,简单不过。
      永乐还想问那一日究竟他与谁见面商谈,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太傻了,还会有谁呢?
      除了那个笑嘻嘻的,从来都好像没有正经事儿,天南地北四处游荡的三师兄……毕竟是世子爷呢。
      “他照顾我这四年,也是你们商量好的?”
      厉邵齐没有否认。
      永乐假笑:“厉邵齐,我真看错了你,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你们照料,我吃不好,也穿不暖……实在感激你们费心如此。”
      说完,一掌挥出去,打翻仅剩的烛台,好在天还未黑,烛台未点,不至于起火。
      厉邵齐并没有说话。
      永乐又想起厉邵昀那句“可惜绛妤不领你情”。
      深觉这事儿才没那么简单,永乐对厉邵齐白眼。
      她自问不是那传奇里,引得众人为她将城墙倾倒的美人,她没有那样的命。
      真可笑,从前与栩乔争着做天下第一,现在却想做最平凡的一个,有人相爱,平静美好。
      她道:“你又骗我,当年你就要谋反,可别说是为了我,听了恶心。”
      厉邵齐心里有什么在翻涌。
      他道:“我并没有说这样的话,也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你知道的。”
      这样的大难,叫永乐烦躁得厉害,想说我怎会知道?转眼四年,谁会知道你变成怎样呢?她斜眼睨着厉邵齐,嗤笑道:“莫非你要说是为了帝君?”
      这答案还需要问么?可永乐就是想问。
      厉邵昀是喜欢帝君的,这不要紧;可厉邵齐也喜欢帝君,这很要紧。
      年岁渐长,学会的竟是嫉妒,这可怎么得了?永乐在心头长叹,又噙半口冷茶。
      谁知道厉邵齐却道:“不是。”
      “噗——”
      天女散花般,漫天茶水飞舞,大半落在了桌上,还有一小部分落在厉邵齐的面上。
      厉邵齐面色不善,用一张丝帕擦自己的脸,然后看着永乐。

      “你为何如此高兴?”
      是啊,永乐的嘴角,好像从下拽变成了往上微微一翘……
      听到这话,永乐一惊,脸上立刻露出寡淡刻薄的表情:“你看错了!”
      既然她说得斩钉截铁,厉邵齐也乐得不去戳破。
      “功名利禄,众生天下,谁不想要?”他淡淡地道:“原本男儿志当如此,何必拿女人做借口?”
      如果说一开始,是喜欢了绛妤,想要与她般配;到了后来,似乎都已变了味。
      掌控着权势的人,总是不满足,觉得理应得到更多。
      何况当年也是绛妤先说,阿齐你变了。
      于是他就戴上那精致假面,相见也看不到他已变的眉目表情,不是正好?而当绛妤看他的时候,也会刻意避开她的眼神,
      厉邵齐并不知道绛妤与厉邵昀说过什么,不过他想,大概她不会那么狠心绝命,说出那一句话来。
      那日在宫中,她是怎么说的?
      厉邵齐一时觉得目眩,努力回想当天绛妤的面目与说话表情。
      哦,对了,他都想起来了。
      那一日,她说了很多话,可是他只记得一句。
      绛妤说的是,我可有请你给我自由?
      是的,她并没有。
      女人的面目可真是千变万化,明明当初,求他照顾永乐的时候,是那样美丽的一张脸,连嘴角笑意里都带着温存。
      绛妤是大皓的帝君,这天下的君主,不可能抛下一切,跟他离开至天涯海角。
      这僵局,令厉邵昀得不到绛妤,也令自己得不到。
      谁都没有输,可是谁也都没有赢。
      厉邵齐不甘心。
      可是厉邵齐不是厉邵昀,他的不甘心从来不放在面上。
      只是一日活着,她是君,他是臣。
      还不如,什么都不是。
      是了,还不如什么都不是才好!厉邵齐就是这样想的。
      请来扶姜来使和谈,也不过是个幌子;只是那局根本还未完成,他已失了先机。
      只是他根本不能责怪厉邵昀什么,论卑鄙,大家都差不多。
      厉邵齐又记起当年,叫永乐进宫去,谁都不知道绛妤存的是什么样的心意。
      她当然在乎永乐,可是也在乎江山。
      是为了对永乐的喜欢,而将她接进宫,又或者是,因为要防备着自己有什么举动才将永乐扣在宫中……他想起绛妤似笑非笑的一张脸,遗憾以他的才智,实在猜不明白哪个才是正确答案。
      他不能拒绝绛妤的要求,他也抵挡不了绛妤的问句。
      你又算永乐的什么人呢?
      想回答她说,在永乐心中,他比整个天下还重。
      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实在太厚颜,他并不能代替永乐,回答她的心意。

      当年大家都满心算计着,只有永乐不懂。
      就连那个与她同年的皇太女似乎也隐约察觉,看他的神色里都有几丝警觉,而且在永乐面前的时候,从来不露出来。
      只有永乐一个,一直懵懵懂懂,单单纯纯。
      可永乐是他养大的,这也只不过令他明白,其实一直在心底里,喜欢的都是从前那点简单的感情。
      不要勾心斗角,不要随年月变化。
      这是小小心愿,却又宏大,只有永乐能做到。
      细想起来,实在太过可笑,兄弟二人,也算是饱读了圣贤书;可在他们心中所谓忠义之事,竟不如对一个女人的感情重要;所以之后才生出那么多事端。
      但最可悲的是,对绛妤的爱,现今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觉得除了感慨,再不剩下什么;唯有面前这个人……
      离开四年,说她有变化,可是骨子里那些善意,就算带了冰冷的味道,也还是一样。
      她以为自己变了很多,其实没有。
      她只是长大了,大到……大概能听得进自己这些说话。
      厉邵齐打算要说出口,可是抬头却见永乐变了脸色。
      他刚要问怎么了,突然一股血气自胸口而出,他干咳了两声,唇边全是血。
      模糊的视线里,永乐站起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厉邵齐——”
      厉邵齐用力反握她的手,没能说出话来。
      他想,从来都觉老天讨厌,从前他尚算好人,也未达成他心愿。
      何况今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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