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君平 ...
-
那是君平。
四年未见,身量高了,外貌也变化了些,全然是十八九岁那介乎于少年与青年间,棱角逐渐分明的面容。
这些永乐都未瞧在眼内,她的心中早是白茫茫的一片。
胸口那颗高悬的石头终归落了地,却砸得她全身发痛。
君平……
君平……
你到底是如何到的这里?你到底有没有看见我?若有,你怎么半点神色也无?
她想喊也喊不出声,喉咙被扼住了一般生疼,这般举动,惊得栩尧不住拉扯她的手,可她也未有动作,整个人茫茫然地如立云间。
“小姐,那是君平么?”
最后还是凝香的声音拉她回到了现实之中,凝香说话间带着些疑惑与惊讶,似乎不信。
永乐花了好大力气才能点头。
她突然惊起一件事,扭头一看,那有着丑陋面目的栎公子,坐在昨天的地方那个,闲闲地捧了雨过天青盏,正自喝茶,一只手落于膝间轻叩不止。
这是大礼?
永乐心下暗叫不妙。
台下的武林中人,见来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一身粗布衣裳,那柄剑也是稀松平常,全不将他放在眼内;又听他让苏名一拔剑,不由得都骂他不识好歹,欠人教训。
众人的叫骂,君平都仿佛没听到。
此刻永乐听周肃开了口。
“柳懿。”
“弟子在。”
“去叫人查查,他从何处来。”
周肃也奇怪,君平此人,他们集贤庄上下人人都见过,苏名一若是知道他前来,不会半句也不提,何况如今看苏名一的表情,也必定是不知道此事。
事情蹊跷,又与永乐有干系,不能轻举妄动。
柳懿自去了。
台上的苏名一望望这少年,心下疑惑。
他分明就是永乐的贴身护卫没错,永乐当年之事,他知道的并不算详细,但也知此人与永乐离散,未有消息。
今日却忽然出现在此……
他往台下一看,见永乐满面不知如何是好的神色。
一咬牙,白虹剑出鞘。
这是一柄好剑,相比之下,君平的那一把剑只能算是寻常,在铁匠铺内三两银子便可挑上一把,剑身有着纹,但也十分粗糙。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把剑,竟让他觉得危险。
江湖上人人都贪图好剑,却不知那伤人的是人,而非剑。
那真正高人,一片柳叶便可取人性命,又叫人看似毫发无伤,那才可怖。
思量间,苏名一决定先发制人。
两把剑拼在一处,剑上真气四溢,分明苏名一要略胜一筹。
永乐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苏名一一剑扫过君平,把他小命折煞;又怕苏名一在君平剑下受伤。
心下一动,她把栩尧交给凝香,令她看住;自己奔到台边另一处视野更好的地方,目不转睛地将两人盯住。
“永乐。”
周肃叫她。
永乐不得不回头,满面焦急:“先生,何事?”
“你挡着我了。”周肃满面笑容
永乐气得直跺脚,往边上一站,都什么时候了,先生还有意调笑。
只听一片山呼叫好声,永乐拧过头,又看向台上,原来是苏名一的剑扫过君平胸口,虽然未伤到他身上,衣服却被剑气卷破,划出几条长长的口子。
永乐瞧得心惊胆战,不禁大怒,大声骂道:“这什么玩意?不是说点到为止切磋技艺么?!”
苏禾在底下直叹气,你方才听到大师兄把人家手折了剑夺了也笑那么开心啊你……现如今不过区区一件衣服……你就心疼成那样。
而且那叫君平的小子也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招式诡秘,出其不意,逼得苏名一也要尽力,不然只怕一个不小心便会失手落败。
永乐直想飞上台去,给那两人一人一记耳光,令他们停手,可惜不能。
心急如焚地望着那里,忽觉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
这只手是真的冷。
并不是寻常人的温度,像是自冰窖里拿出来的。
身后这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永乐暂时不敢动作。
“永乐姑娘不动虽然是好,但也别轻易出声。”
这一句话简单地封住了她想叫喊的心思,永乐皱眉。
这并不是君宏的声音,斜着眼一睨,看那食指上羊脂白玉的扳指,大约就是那栎姓的青年。
“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永乐看向台上,剑影交错,斗得正激烈。
她气得浑身发颤,但转眼,又冷静下来。
“你不是厉邵齐。”
厉邵齐挑选了君平,令他陪伴在自己身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个人故意引诱,做出种种奇怪动作来,还有君平究竟出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不过么……
眼珠子一转,永乐等待对方说话。
对方呵呵笑了两声。
“要请姑娘延医问药……实属不易,请姑娘多见谅。”
“废话少说,治个病而已,屁大点事儿,你若放手,我就替你治了。”
对方听到这话,忽然闷笑,似乎是觉得如她一般娇美如花,也能说出这么粗鄙的话来,实在很奇怪。
“王八羔子,快放手。”
这话音还未落,永乐的手上的金针便已扎了过来,扎进寸余,故意一歪,顿时那手上血珠子滚了出来。
对方慢慢地收回手去,拔下扎在虎口合谷穴上的金针,似乎并无痛楚。
“永乐姑娘这般扎针,倒叫在下怀疑姑娘天下第一神医的名号从何处来。”
永乐正要答话,忽然听得众人发出惊叹,回身一望,原来君平左臂中了一剑。
苏名一看出他右臂似是有伤,不能动弹,故此专攻他左手,果然见君平中了一剑,手上一震,似有些不稳。
他正要说点到即止便好,忽听一声尖啸。
还未看那是自何处发出的声响,苏名一便觉胸口一痛。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见君平右手上的袖箭。
青黑颜色,不只锋利,还淬过毒。
他的右手,远比左手更快,却装出一副受伤不利索的模样,分明故意。
“你……”
卑鄙二字还未出口,苏名一人便歪倒下去。
众人都大吃一惊,永乐想都未想,丢下身后这怪人,纵身掠向演武台,落在苏名一身边,数枚金针扎入他身上几处大穴,以免身上的毒散入四肢百骸,看他面色,又翻视眼皮,暂且将一枚香雪丹塞入苏名一口中。
“师兄……”
苏名一张开眼,永乐这才暂且安心。
这时候台下的人才惊起,纷纷要向这台上袭来,君平拔剑,睨着众人。
永乐站起身,拦在他面前,一只手擒住他的右手。
君平皱眉,他并不认得面前这美貌女子,直欲挣脱,可那只手却抓得更紧。
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眼神复杂。
不知道为何,心下觉得诧异,任她抓住,不再有动作。
永乐又转过脸,怒视着众人。
“永乐……”苏名一出声,奈何这毒令人神志昏沉,只叫出这一声,便昏了过去。
眼见着周肃也过来,擒了他一只手察看脉象,眉头皱得死紧。
苏名一的亲眷也都围过来,苏堡主急道:“周先生,这……”
周肃皱眉,道:“暂且无妨。”
众人却惊讶无比地看着永乐,有人认出她是苏名一的师妹,便道:“姑娘与苏公子乃是同门,缘何如此?”
缘何如此?这解释可就长了,永乐心下苦笑,面上却冷傲道:“与你何干?”
众人面面相觑,忽有人道:“莫非……你们是一伙,前来加害苏公子?”
永乐大怒:“胡说八道!”
君平先不论,她可不知道苏名一有什么可加害的?
众人中望望周肃,又有人望着永乐,忽听一人道:“未必是胡说八道,昨日在大厅之中,姑娘说过的话,在下可记得清楚。”
只见一名青年男子,模样尚算齐整,十分平淡,穿了一袭青衫,声音却如洪钟。
大家七嘴八舌问那是什么意思。
永乐疑惑,斥道:“你是谁?”
“在下苏州刘平……”对方肃然道:“昨日在大厅中,凑巧坐得与姑娘相近,却听姑娘说要对这里众人下药,可有此事?”
永乐哭笑不得。
“谈笑而已,哪里做的准?”只是现在苏名一昏倒了,哪里有人可替她辩驳?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忽然闻得拊掌声与笑声。
“谁?”
自人群中走来的栎公子,除去一张面皮,端是优雅无比。
他笑盈盈道:“姑娘说得好……只是不知道姑娘腰间香包,又如何解释?”
永乐心下一沉。
“一般中毒,面上都呈青黑或紫,抑或发白;观苏公子,却是脸皮涨红,嘴唇发白,额间生出一道黑线,这世间唯有那名叫花荫的药……”
说完又笑。
“苏公子的师妹,神医之名天下知,这花荫出自何人之手,你最是清楚。”
永乐冷笑:“花荫又有何稀罕?既知是我做出来的药,天下人都知道的,为何别人就做不出来?”
“是倒也是,不过……”
眼前犹如一道疾风过,永乐反应过来要向自己身上看时,已是迟了。
对方的武学修为远比她高出许多,甚至也高过这在场众人,他捏着永乐的香袋,拆开来看,仍旧是笑盈盈的表情。
香袋里的粉末被倒在了演武台的地上。
雪白的香粉,散发着甜香。
花荫密密,花香似梦,令人想起那二八少女,身怀异香,媚骨天生。
“行走江湖,以药傍身,实属平常。”这话暗讽他少见多怪,但永乐心知不妙。
果然,只听对方道:“恭候姑娘解释。”
永乐能解释什么?她只是抓紧了君平的手。
动弹不得,对方人那么多;而且就算暂且逃了,以后又如何……
对方又道:“姑娘出自集贤庄,恰恰集贤庄的周先生也在此,岂不正好?快请周先生过来,既然彼此都是同门,倒也好说。”
永乐咬唇,用力太狠,舌尖都尝到了血味。
正胶着之际,忽然只觉一只手揽住她腰,下一刻竟腾空而起。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