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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多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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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第一天,吃饭。
一知道苏家老爷子说完了废话之后仍有少林寺方丈,武当派掌门诸如此类的人有话要说,永乐立刻称病告辞,而栩尧少有见这么多假正经的人,很是好奇,于是永乐便道:“凝香,好好看着他,别叫他生事。”
然后便脚底抹油,趁别人都不注意走开了。
这个时间,大伙都聚在一处,外面十分清静,天色也未算晚,夕阳底下花木扶疏,显出一种别致的美,细心看来,也是有人用心布置过的。
园子的角落里竟有一小丛连翘花正开,永乐走过去瞧,哼了两句不知名儿的调子,倒觉得开心。
“永乐姑娘。”
听到人叫,她便扭过头来,见是那天与她说话的男子。
“原来你知道我叫什么。”
那天还装模作样的问,永乐忽然觉得不高兴起来,看了他一眼。
“现如今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姑娘的大名呢?毕竟像姑娘这样美的人,实在是不多见。”
他说话客气,又极力赞美,但永乐心中不乐的情绪更多了。
自从见到那面目丑陋的男人,就觉得不对劲。
“永乐姑娘是觉得在下有什么企图么?”那青年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让永乐更加疑惑。
她略一想,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转身欲走。
那人追了上来。
“永乐姑娘,其实在下倒真的有个请求。”
永乐不搭理,径直回屋。
那青年亦步亦趋地跟上,又道:永乐姑娘,我们是来治病的。”
永乐已走到了屋门口,正要推门,听到这话楞了一下,但立刻又回绝道:“我不治男人。”
说完推了门进去,当着对方的面,冷冷地将门摔上。
永乐在屋内坐了一会,又有人来敲门,是苏家的下人,特意过来掌灯,又问她可吃些什么,然后说了苏名一的问话,若是她身上好些了,还请往前头去坐着一块热闹。
笑着回绝了,永乐道:“有些什么甜甜的东西送一些来就是了。”
心头郁闷的时候最想吃甜,对方听了,果然一时半会便令人送了些糕点,还有百合莲子红枣燕窝盅,炖得正是火候。
正吃着,忽然又有人敲门,永乐开门一瞧,是她的二师兄。
这可奇怪了,平时总不见他主动出现。
颜思靖是个棋痴,对别的事情似乎都没有兴趣,先生的几个弟子里,唯一一个不在乎她折腾的人。
他也就是这么走进来,然后坐下。
永乐见他不说明来意,只好自己问:“二师兄来做什么?”
颜思靖露出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道:“奉先生之令,来看着你。”
永乐干笑了两声,不明所以地低头喝了一口甜汤,方忍不住又抬起头问:“啊?”
“就是看着你罢了。”
颜思靖不是那么喜欢解释的人,永乐只得作罢,愣愣地喝完粥才想起来失礼,忙站起来道:“师兄喝茶。”
说完斟了一杯茶。
可惜茶已冷透,半点香味也无,永乐自己看了都觉尴尬,嗫喏道:“我去叫人倒热茶来……”
颜思靖却忽然笑了。
“无妨。”
他似乎真是不在意,接过那冷茶,喝了半盏。
气氛不算特别融洽,远远地都能听到外面似乎传来热闹的喧哗声,觥筹交错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永乐想想,问道:“师兄,要下棋吗?”
颜思靖点了点头。
摆好了棋,永乐想,都已经多少年未曾下过棋了?
她的棋艺仍旧是那么差,颜思靖都看不下去,仿佛是下指导棋般,竟一步一步引着她下。
永乐心里觉得好笑,又要落下了一子,只听颜思靖伸出手截住她道:“这一步错了。”
这一句,令永乐停下了动作,怔怔地垂首望住棋盘。
曾于国师府内受厉邵齐指教第一次捏棋子,在宫中与栩乔捉棋子玩儿过……栩乔也好,厉邵齐也好,通通说过这样一句。
“这一步错了。”
栩尧是那样大惊小怪地指责,厉邵齐却是温温柔柔地抱她在怀里,然后笑着说。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话声轻轻浅浅,犹如刀割。
“师妹?”
永乐还在出神。
“永乐?”
一只手落在她额上,永乐抬起头。
颜思靖以为她是哭了,谁知道竟不是,目光清明如水,淡淡的,竟睁大了眼问道:“哪里错了?”
语气那样轻快,仿佛刚才只是空气一下凝结住,并未发生过什么。
颜思靖捉了一枚棋子,放下,道:“你瞧。”
永乐凝神细看,笑着承认:“我输了。”见颜思靖目光奇怪,她又问:“怎么?”
“我是在想着 ,若是从前,你不是嚷嚷着要重来,就是叫我让子,又或者说耍了赖……”
这样干脆利落,实在不像从前的她。
永乐嘿嘿笑。
她道:“师兄,你小瞧我,我早就长大了。”
今年十八,若是寻常人家,早已出嫁,或许已有一两个孩子满地打滚,叫着要糖。
颜思靖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下了两盘棋,听见外间喧哗,像是人都散了,颜思靖起身告辞。
永乐送他出去,道:“师兄,多谢。”
颜思靖竟然又笑了。
“谢我什么?”
永乐可真想不出来,只好涨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
这时候幸得凝香带着栩尧回来,颜思靖便说去给先生请安,走了。
栩尧的脸有点红,身上有些许酒味,说话声音比平常还洪亮:“永乐!”
这小鬼!永乐领他进屋,然后给他解了外衫,拿帕子擦了脸,令他吃了一颗香雪丸。
“谁给你喝酒来着?”
栩尧红着脸摇摇头,没人给他酒喝,他只是看着别人喝十分好奇,偷着喝了半杯罢了。
他还太小,不胜酒力也是寻常。
永乐摸摸他的脑袋,让他睡了下来,又叫凝香去煮点解酒汤来。
栩尧拉着她衣袖,道:“永乐……”
“嗯?”
“别人今儿都问我……”
“什么?”
“问你是不是我娘……”
永乐笑:“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不是。”他眼珠子一转,又道:“然后又有人问,不是娘,难道是媳妇儿?”
永乐捏了他鼻子,没大没小的小王八蛋!
栩尧皱着鼻子道:“我媳妇儿哪能像你这样?她还要更好看些……”说完又警惕地看看永乐,怕她生气,语气犹豫地问:“你们从前不是这样说的么?”
乐不可支地扶着床柱笑了一阵,永乐才揉了揉眼道:“没错。”
自他打小儿起,柳懿便说给永乐听,说栩尧这么好看的一孩子,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那么标致,找媳妇儿也不能比你差,应该还比你强些。
永乐想,哪里就想到那么远去了。
栩尧安静了一阵,忽然又问:“永乐,我娘有你漂亮么?”
永乐温声道:“和我一样的好看。”
或许,她应该还要更漂亮些?毕竟人人都说,帝君是天下第一的美人。
眼眶有点湿,方才努力着没在师兄面前流眼泪,太为难她了。
“那我父亲呢?”
永乐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说呢?
栩尧的父亲,面貌与厉邵齐一般,他叫做厉邵昀……住在最富贵荣华的皇宫里,得了第一等的权势,这天下都是他的。
“是个疯子。”永乐这样对栩尧说。
栩尧笑了两声,察觉了气氛尴尬,又问:“我娘呢?”
永乐不说话。
栩尧等了半天,酒意涌上来,昏昏沉沉地瞪着围帐上的流苏,困得就快睁不开眼,转瞬间便呼吸平稳地睡了。
永乐回神过来,笑着掖好他身上的被子,调笑道:“你娘么?是个笨蛋。”
细想来那大约是很般配的一对,可惜栩尧已睡,听不见她的说话。
凝香回来,端着醒酒汤,却见栩尧睡着,便问永乐:“小姐,我抱他过去?”
永乐见他睡相,摇头道:“不必了。”
凝香又问:“小姐,又伤心了?”
永乐又揉眼,道:“没有的事。”
凝香见她脸色,有些话想说,也不敢说。
永乐却发觉了,于是问:“有什么话要说的?”
凝香吞吞吐吐道:“原是今儿在席上听见的……那日我们前脚刚到,后面那一行人,我觉得那人,看着有些奇怪……”
永乐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今儿又见他们那些人,苏家少爷……就是小姐的师兄介绍说,那轿里坐着的人,原姓栎……”留神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的脸色,凝香又道:“却不是我们家公子的那个厉字,是木字旁一个乐。”
永乐听完,似不是很在意,只道:“不管姓什么,与我们无关。”
没道理那人是厉邵齐,若他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也不必那么装神弄鬼。
那天她看得很清楚,厉邵齐伤的是一只右眼,与一只左手。
别的伤她不知道,可这天遇到的人,面上虽然伤了,眼睛却是尚好的,只奇在那像蒙尘一般的灰败颜色。
那青年男子说是来求医,可他那主子到底有什么样的病症呢?
医人病症,首先要观他面色,可那样一张脸,永乐什么都瞧不出来。
恍恍惚地想了一阵,永乐才觉不对。
她并不想医治陌生男人,为何却想了如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