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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异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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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冬青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就是一阵刺骨寒冷,再睁开眼睛就站到了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
街道中心的大楼上应该有一个大时钟,杨冬青听到时钟响了五声。再结合天色推断,此刻应该是下午五点。
街上商铺林立,幡幌摇曳,人流如织,还能听到卖报的吆喝声以及黄包车快速跑过的铃铛声。有些楼房有被毁坏坍塌的痕迹,地面上也有坑洼,看起来像是爆炸以后留下的伤痕。
来往的行人擦肩接踵,男人们有的穿着长褂长裤,有的穿着老式西装,头上戴着礼帽;女人有的穿着旗袍长裙,有的穿着长衣长裤;来往奔跑的小孩扎着辫子戴着虎头帽;边上的蒸笼发出白雾一样的热气,飘出一阵包子香味。
他站在人潮中,如同异世来客,一阵寒风刺骨,他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正值寒冬。
而他,杨冬青,穿着一身夏季服装,差点落地被冻成狗。
要不是他身体素质好,恐怕得大病一场。
周围的人脸上表情不好,仿佛心情十分沉重,时刻提心吊胆,他们只是拿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纷纷侧目,却似乎没有把他当成异类。
杨冬青问卖包子的摊主,这是哪个地方,得到的答案是泉山市,就是留长市的旧称。
杨冬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问凌道长怎么找阿九了。
手里的玉石如同一块冰,被杨冬青紧紧捏在掌心。
他想到云山肯定就在附近,可以找人问路看看。
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找身厚衣服穿上,身体再好一直冻着也容易生病。
然而杨冬青没钱。
他的手机没信号,身上没现金。
就算手机有信号兜里有现金,在这边也用不了,人家根本不收。
1936年,用的纸币和现代社会的完全不同。
杨冬青只能站在1936年的冬天瑟瑟发抖。
关键是泉山市和现代的留长市没有丝毫相似,在城里他根本分不清方向。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路通向云山。
不过虽然时空不同,但是世界上好心人还是多的,有一对年轻夫妻看他冻得嘴唇发青,看他穿着打扮可怜他是个外地人,男人就给了他一套厚衣服,女人还给他塞了几张纸币。
杨冬青连连道谢,一边套衣服一边顺便问他们云山怎么去。
谁料小夫妻脸色大变,连连说着不知道就快步离开了。
周围的人也听到“云山”两个字,眼神里更多了几分恐惧。
杨冬青只能放弃在街上找人问的打算,抱着手臂去买包子。
买好包子,他直接问卖报小孩儿附近哪里乞丐多。
得到答案,他直接给小孩儿一个包子,然后啃着一个包子去小孩儿口中的关公庙。
小孩儿得了一个包子,好心带他去,到了关公庙门前,他就继续吆喝卖报去了。
关公庙废弃很久了,门前杂草丛生,门柱子都倒了一根,院子里更是树丛纷乱,落了一地碎瓦片。
乞丐好像都出去乞讨了,只有一个眼瞎的老乞丐靠着门口倒了一半的影壁坐着。
杨冬青蹲在地上把包子递过去:“老人家,我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老乞丐接过递到手边的包子,塞到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满是污渍的脸上还粘着花白的头发,头发上还夹杂着稻草。
衣衫褴褛,食不果腹。
这个年代,像这样的落魄者不在少数。
杨冬青有点后悔没有带水。
几大口吃完了包子,老乞丐朝着杨冬青这个方向问:“你要问什么?”
杨冬青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约我来泉山市玩,可我到了他又让我去云山找他,我一个外地人根本不知道云山在哪里,只能来请教你老人家了。”
老乞丐伸手去摸索自己的竹竿,杨冬青看他一双冻得通红的手,立即把竹竿子递给他。
老乞丐拄着竹竿,晃晃悠悠地要站起来,杨冬青扶了他一把。
老乞丐站起来说:“小伙子,你别被骗了,那云山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
杨冬青惊讶地问:“怎么不能去?”
老乞丐摇头:“云山有妖怪吃人哩!去不得去不得,有去无回哟!”
杨冬青说:“可是我朋友还在云山,我得去找他。”
“你朋友好端端的去云山做甚?”
杨冬青斟酌着说:“我也不知道,说是去求一幅画。不管怎样,我一定得找到他。云山就算有吃人的妖怪,我也要把他带下山!”
老乞丐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如果你执意要去,可以等我孙儿回来给你带路,不过他只能带你到山下,剩下的路得你自己走。”
杨冬青留下一个包子,然后把剩下的包子都塞给老乞丐,衷心地感谢说:“那实在是太好了,谢谢您!”
老乞丐的孙儿叫陈光,十岁左右,但个子很矮,又瘦又小,很明显营养不良,小孩儿头发长又密,皮肤黝黑,盯着人的眼神像狼崽子,得知杨冬青给了爷爷好几个包子,他的眼神才稍稍收敛一点。
再知道杨冬青非要去云山,陈光眼神更奇怪了,就跟看傻子似的。
虽然他知道收敛,但杨冬青还是从他的眉眼间看出来了。
现代时候去云山不远,但如今用脚去丈量才知道什么叫山高路远。
再加上冬天道路结冰,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要上山更是难上加难。
陈光可不愿意奉陪,刚到山脚下他就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杨冬青孤零零地站在寒风里,抬头望着不算高的云山,再看看脚下难走的山路,鼓起勇气抬起了脚。
云山上真的有吃人的妖怪吗?显然没有。
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说?且让人闻之色变?也许找到阿九,他就能知道答案。
可是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他如同一株无根的浮萍,知来处,却不知去处,要怎样找到阿九?
手心里的玉石发出蓝色光芒,杨冬青连忙低头去看,他转了几下玉石,发现玉石像指南针,发出蓝色光芒的那一端就指着云山的右边。
杨冬青毫不犹豫地跨出脚步,小心注意脚下往右边走去。
云山右边有什么呢?除了一栋小楼遗世独立,其他建筑都已经塌了,如同一片废墟。
杨冬青站在树下,看着废墟中的小楼。
冬天山上容易起雾,才一会儿功夫,奶白色的浓雾就铺天盖地而来,从光秃秃的树林里席卷而来,蔓延到小楼边上。
杨冬青加快脚步小心靠近,借着浓雾的掩盖,他很快来到小楼下。
小楼里静悄悄的,丁香花枝叶残败,枝条上还结着冰。
院子里的雪被清理过,一角还种了白菜,可惜菜叶全被冻烂了,根本吃不了。
浓雾很快席卷了小楼,可见度不足三米。
这浓雾来得着实奇怪,又急又大,就像忙着掩盖什么真相似的。
进了院子,才发现小楼里似乎没有人,十分冷清,没有生气,也没有灯光。
这栋楼就是后来的山海敬老院。
这会儿杨冬青才知道原来这山上曾经不只有一栋楼,可惜其他的都变成了废墟。
外面突然传来谈话声,是两个年轻男子,语气里似乎饱含一种隐秘的情感。
蹲在院子里墙角处的杨冬青听在耳里觉得他们关系肯定很不简单。
“你快回去吧小记者,免得又被主编批斗。”
“那我先走了,有事联系我,一定要联系我。”
“好的,再见。”
“明天见。”
接着就是脚步声,才走出去几步,似乎又停下了。
“昕玉,你是不是不走了?”
语气小心翼翼,似乎是不舍,又似乎是担忧,或许两者皆有。
又响起了脚步声,雾太大,杨冬青看不清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脚步声很快停下,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杨冬青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可惜还是看不清。
身后突然有细微的动静,杨冬青余光看到一只手朝自己伸来,他一个肘击往后,然后转身快速踢出一脚。
身后的人闪身避过,低声说:“是我。”
杨冬青这才看清是殷亦九。
殷亦九立即往他身上贴一张隐匿气息的灵符。
“阿九?”他拉着殷亦九蹲下,心跳突然很快,“你怎么在这里?”
“跟着他来的。”殷亦九递给他一张暖身符,示意他看外面。
这会儿雾浅了一些,依稀之间可以看到院子外面两个拥抱在一起的身影。
那两人似乎在接吻,接着就是对话声。
“明澜,我说过我不会走的。”
明澜?这么巧?杨冬青挑眉看向殷亦九,殷亦九说:“就是杜明澜。”
“你在现代也见过他?”
殷亦九点头:“我和舅舅去过鸣玉轩。他的气息很奇怪。”
还不待杨冬青说什么,他继续说:“舅舅去他那里买一种特制朱砂。另一个人叫梅昕玉。”
杨冬青点头。这会儿外面的两个人已经分开了。
杜明澜说:“我担心你受伤。”
梅昕玉笑了:“我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连我的小楼都伤不了分毫,更不要说伤到我了。”
他拍了拍杜明澜的手臂:“你放心,我很快回来,你老老实实写你的报纸开你的会。”
杜明澜说:“那我等你。”
然后梅昕玉站在院子外面目送杜明澜走远。
雾又变大了,杜明澜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梅昕玉的身影也被浓雾渐渐吞噬。
殷亦九带着杨冬青离开小楼,走了几分钟到了一处废弃的小木屋。
屋子里生了火,一进屋杨冬青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虽然殷亦九给了他暖身符,可挨冻良久的身体一时半会儿暖不起来,这会儿烤着火才有实际的暖意。
“你怎么过来了?”殷亦九把木门掩上。
“你舅舅搬了救兵,那位叫凌兰生。”
殷亦九点头:“原来是大师兄。”
杨冬青突然好奇地问:“你也叫大师兄?那你和你舅舅在师门里算同辈?你平时在门派里叫他师兄还是舅舅?”
殷亦九没说话,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师父也没什么要求,他一直喊的是舅舅。
杨冬青就是好奇问问,也不是非要答案,在火边坐下,他转而问:“你跟着他们去了哪里?”
殷亦九用旧报纸垫着坐下,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木柴才说:“山下。他们是情侣。”
看他们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小心牵手,看他们在无人的角落拥抱亲吻,看他们谈着一段无法宣之于口、公之于众的隐秘爱恋。
“这个杜明澜就是鸣玉轩的杜明澜吗?”杨冬青问得有点拗口。
殷亦九点头,他以前和舅舅去鸣玉轩买过特制朱砂,当时就是杜明澜亲自取出朱砂给舅舅,那时杜明澜一靠近,他就察觉到对方气息很奇怪。
从那栋小楼的楼梯上进入异空间,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出现在小楼,然后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的轰炸,震耳欲聋。
后面又跟着杜明澜和梅昕玉下山,除了从报纸上得知的时间,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那个梅昕玉很奇怪,整个人透露着一种违和感和神秘的气息,和现代的杜明澜很像,让他不得不在意。
这也是他跟着对方的缘由。
可是现在他没有任何发现。
眼前突然递来一个有点变形的包子,打断了殷亦九的思绪。
“你先吃点东西。”这包子一直被杨冬青小心地放在怀里,还好这厚衣服有怀包。
殷亦九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就盯着包子看。
杨冬青晃了晃手:“你先将就着吃点,回去我请你吃大餐。”
殷亦九的目光移到他脸上,发现他竟然在笑。
他接过包子,垂眸盯着变形的包子问:“你不害怕吗?”
杨冬青愣了一下:“怕什么?”
“在这个世界遇到危险,无法回到现代。”
杨冬青毫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好怕的?”
殷亦九反问:“不可怕吗?”
杨冬青组织语言说:“其实也不是不怕,我只是比较相信大家。”
看着殷亦九,他继续说:“这不是还有你吗?”
一时口快,两人都沉默下来。
殷亦九一时无法准确回应他的信任和期望,杨冬青也有点后悔话不经脑。
火柴燃烧着,发出“哔卟”的声音,火光摇曳,映照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