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47、第47章

　　薛拂烟刚刚还在琢磨怎么摆脱萧璟，结果一转眼人站跟前了，不免比平时更加心虚。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还没开口萧璟先一步道:“朕不喜欢繁文缛节那一套，以后没有外人的地方你不必行礼。”

　　薛拂烟怔怔地应了一声，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好像还当皇后的时候他也曾说过。

　　“你刚才在做什么？”萧璟问。

　　“……酿酒。”薛拂烟低着头应道。

　　“你身体才刚恢复，这次的酒不用酿太多。”

　　“是。”

　　薛拂烟其实想问问他来琅花苑干什么，但没敢轻易开口，萧璟应该不会专程过来，可能只是路过，那么也许很快就走了。

　　然而等了一会却不见他有走的意思，关键也没说话，她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结果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那一刹那薛拂烟微微一怔。

　　那绝不是萧璟面对她这种无足轻重之人时该出现的眼神，但具体是什么她因为惊怔一时来不及判断，等到回过神时他已经转开了视线。

　　“你忙你的，朕……随便看看。”

　　“……是。”

　　薛拂烟心头还存着怪异，总觉得今日的萧璟有些反常，干活的时候也老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为此时不时分神，导致被木碓砸到了手。

　　“嘭。”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她痛的皱起了眉，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旁边已伸过来一双手臂拽住了她的手。

　　被砸到的地方有些轻微红肿，不是太严重，萧璟看了后问:“疼不疼？”

　　“……还行。”薛拂烟边说边迅速缩回了手。

　　哪怕萧璟是皇帝，他刚才的行为也属于逾越了。

　　“小心点。”萧璟看着她，“你的手要是出了问题，就没人能酿桃花醉了。”

　　“是。”

　　薛拂烟忧心忡忡地想，他这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眼看萧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忍不住小声道:“陛下，您要是没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说完自己先惊了，她这是对天子下了逐客令？

　　萧璟依然看着她，慢慢问:“你很害怕朕？”

　　“也……不是。”薛拂烟硬着头皮道，“您在这里看着我有点……分心。”

　　“为什么？”

　　薛拂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萧璟也没执着要个答案，只是点了点头:“那你忙着吧，朕走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然而到了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萧璟反常的举动薛拂烟接下来两天都忐忑不安，甚至还和李棠打听了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发生，但得到的回答却是没有，她只能安慰是自己想多了，萧璟应该就只是关心有没有人酿桃花醉而已。

　　但照这个情况来看，她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离开京城了。

　　至于和离……

　　“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你看看。”岑冽把一页纸张递给薛拂烟的时候她着实有点惊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秘密，她几乎以为过河拆桥的人是他了。

　　“我是为你考虑。”岑冽说，“既然你不想待在京城，那就早走为好，南陵那边我也会为你提前安排好，你只要在和离书上按个手印，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薛拂烟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乱，如果岑冽喜欢的不是薛拂烟，那她大可以按他说的不管不顾一走了之，现在虽然也可以，但总觉得多了一份牵绊。

　　“可是圣上那边……”她想起那天的情形不禁有些迟疑，只是砸了手萧璟都有些紧张，那会甘心放她走吗？

　　岑冽道:“直接说清楚吧，就说是你母亲的遗愿，圣上通情达理，应该不会为了这种事为难你，这是最安全的方法。”

　　薛拂烟也明白，于是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

　　“以后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我。”岑冽看着她，“这桩姻缘……多谢四姑娘了。”

　　薛拂烟抬头跟他对视。

　　岑冽微微愣了愣。

　　跟她认识这么久她从未用如此直白大胆的眼神看过自己。

　　他几乎都有些不自在了。

　　“怎……怎么了？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我说。”

　　薛拂烟慢慢道:“岑大人这么好，我都有些不想和离了。”

　　岑冽愣住了，那一瞬间是毫不掩饰的意外。

　　“岑某并非良缘佳配，你……”

　　“我开玩笑的。”

　　薛拂烟表面虽然微笑着，但心里不可否认有些失落。

　　换了一张脸，他终究不会再喜欢了。

　　她把和离书折起来放进衣袖:“这个先放我这里。”

　　岑冽点点头:“好。”

　　薛拂烟随后站起身，哪知一阵晕眩感忽地袭来，身体一倾险些跌倒。

　　岑冽及时扶住她:“怎么了？”

　　“没什么，头晕了一下。”薛拂烟摆摆手，径直走了出去。

　　岑冽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了一会神，接着微微叹息了一声。

　　*

　　薛拂烟尽管知道岑冽说的方法是最稳妥的，但真的面对萧璟时还是万分不安，尤其说完之后萧璟一直沉默着，她更加紧张了。

　　“你想离开京城？”萧璟目不转睛盯着她，“为了你母亲的遗愿？”

　　薛拂烟低着头:“是……是的。”

　　“朕记得那次在凤和宫你说你倾慕岑抒忆，既然如此那嫁给他应该求之不得，为何现在要弃他而去？”

　　“这……”薛拂烟汗都出来了，“岑大人是个好人，但……”

　　“你们当初成亲的目的是什么？”

　　“……”

　　“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才嫁给他的吗？”

　　薛拂烟彻底慌神了，萧璟这么问什么意思？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脚底发软，干脆跪了下来:“陛下……”

　　萧璟淡淡道:“想好了说，欺君之罪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薛拂烟不清楚萧璟到底知道多少，也不知道把假成亲的事说出来会是什么后果，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执着于问这个，和离这件事在本朝有很多先例，难道因为岑冽是他的心腹臣子所以必定要弄清楚原因？

　　假成亲算不算欺君之罪全凭他一句话。

　　所以她现在该怎么办？

　　“朕本来打算把昭衡郡主赐给岑抒忆，但他却先一步娶了你，”萧璟边说边慢慢蹲下来看着她，“难道他是为了躲避赐婚？”

　　薛拂烟心中一震，脱口而出:“不是！”

　　“那是什么？”萧璟眸光幽深，紧紧盯着她，“你说实话，朕或许可以不计较，但是……”

　　“是臣女的原因。”薛拂烟心一横道，“臣女只身一人在宫中，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岑大人数次出手相救，可能早已死于非命了，他……确实不太想娶昭衡郡主，但亲事是臣女先提出来的。”

　　萧璟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所以这是你们之间的约定？假的？”

　　薛拂烟闭了闭眼睛:“是的。”

　　“为什么是岑抒忆？”

　　“因为……除了他没有人可信了。”

　　不知是不是薛拂烟的错觉，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萧璟脸色非常难看，就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哑:“所以现在是期限到了，你想走了？”

　　薛拂烟迟疑着道:“臣女和岑大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你走了还打算回来吗？”

　　薛拂烟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他。

　　萧璟转开目光:“我是说你父母兄姐都在这里，就这样全都舍下了？”

　　薛拂烟顿了顿，终是说:“我于他们，无足轻重。”

　　萧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站起身走到窗边，像是下了极大决心才道:“你先出去，这件事我容后给你答案。”

　　薛拂烟应了一声离开，这场谈话几乎要了她半条命，直到回了岑府神情还恍恍惚惚的，晚间岑冽回来，听她说了事情经过也非常不解:“以陛下的行事风格，如果仅仅因为桃花醉的话，不会这样拖拖拉拉，除非还有别的原因。”

　　“那你觉得能是什么原因？”

　　岑冽摇摇头:“说不准。”

　　“如果他不放我走怎么办？”薛拂烟忧心忡忡地问。

　　岑冽若有所思:“他为什么不放你走？”

　　薛拂烟叹了口气，是啊，他为什么不放自己走？她现在的身份是孙玉槿，完全没有理由的，如果是薛拂烟的话还有几分说得通。

　　就像是一道闪电倏地劈开重重迷雾，那个念头涌起的同时她浑身霎时冰凉一片。

　　难道……

　　不，不可能。

　　他从何知道？

　　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岑冽见她脸色骤然间苍白无比，不由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薛拂烟定了定神，像是自言自语般道，“反正我是一定要走的，一定要走……”

　　岑冽安慰她:“别想太多，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糟，陛下现在……”

　　他话未说完忽地站了起来。

　　薛拂烟倒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流鼻血了。”岑冽说着迅速往外走，“别动，我马上就来。”

　　嗯？

　　薛拂烟还有些意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接着像是不相信似的抬手抹了抹，果然蹭了一手背的殷红。

　　岑冽很快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盆水，肩上搭着毛巾，他急匆匆走进屋里，却在看到薛拂烟此刻的形容时倏地怔住。

　　她半边脸庞沾了血迹，刚好把那个红色胎记盖住了。

　　于是落在眼里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