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帘栊》春归无寻

17、第17章

　　李棠却摇摇头:“我也是听师父无意中说漏了一嘴，具体情况不得而知。”

　　薛拂烟满心震颤，她是因为什么死的，有谁会比她这个当事人更清楚？萧璟都亲口说了，非杀她不可，要说意外，只能是他原本打算用鸠酒毒死她，而她却先一步举刀自戕。

　　她生前处处顺他的意，却在死前忤逆了他一把，估计心里觉得意难平。

　　想到这里，心口似乎又有刀尖抵进时蔓起的丝丝缕缕的疼痛。

　　李棠瞧着她:“怎么了四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薛拂烟定了定神:“没……没什么，不管什么原因，这种事是禁忌，你千万别跟任何人提。”

　　李棠:“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

　　“那就行。”薛拂烟点点头，依旧心乱如麻。

　　“师父让我告诉四姑娘，只要好好做事把圣上哄开心了，不会亏待你的。”李棠说到这里悄声笑道，“前儿梅州新进上了一批宝货，师父特意给你留了两根玉簪，水头特别足，你到时候看到就知道了。”

　　薛拂烟摇摇头:“张常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这张脸，何苦戴那些劳什子。”

　　“人无完人，四姑娘不必因为这个妄自菲薄，要不行我和师父说赏点别的就是了。”

　　薛拂烟心里一动:“能直接赏钱么？”

　　李棠愣了愣:“四姑娘急着使钱？”

　　薛拂烟故意叹了口气:“不瞒你说，之前赏赐的那些金钗首饰固然是好的，但对我来说华而不实，况且看得见摸不着，每每回家就被姨娘和几个姐妹瓜分了，理由是我戴着简直暴殄天物，现如今我也冷了心不想拿回去了，远不如手里握着银子实在。”

　　这些事以前孙玉槿从未和别人提过，李棠惊怔过后愤愤不平道:“太过分了，这不明摆着欺负四姑娘么，连在自己家里都这些龌龊，可想而知那孙才人……”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随后拍着胸脯保证:“四姑娘放心，我必会向师父说明情况，四姑娘是为圣上当差的人，岂能叫别人欺负了去？”

　　薛拂烟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回头额外送你两坛桃花醉。”

　　李棠应了一声，兴高采烈的走了。

　　薛拂烟这个心眼没白留，再次离宫时什么赏赐都没有，而是得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待回到家中打开一看，足足有五十两银子。

　　看来张常侍果真把她当成自己人了，出手真叫一个阔绰。

　　她立马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次五十两，一月进宫两次，那就是一百两，算下来不到年底就能攒到一大笔盘缠。

　　钱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是如何拿到藏在凤和宫的信物，关于这个她心里也有个初步计划，还有一个来月就是中秋，萧璟每年都会在中秋夜举办宫宴，到时候所有后妃都要去春澜殿赴宴，当值的守卫自然也大部分在前头，这对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容汐虽然睚眦必报，但也不敢刚出事就再度惹事，因此这一个多月她还是等得起的。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薛拂烟再度进宫时都不像之前那么抵触了，甚至觉得有了盼头，毕竟五十两呢。

　　“四姑娘好。”她正脚步轻快地往前走着，冷不丁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岑冽，忙停住脚步:“岑大人好。”

　　岑冽打量着她:“难得见四姑娘心情不错。”

　　薛拂烟干笑了一声:“……啊，是啊。”

　　心想毕竟谁不爱钱呢。

　　岑冽接着道:“我刚好有点事找四姑娘。”

　　薛拂烟有些错愕:“大人找我何事？”

　　岑冽示意她往前走，两人并肩而行，他边走边慢慢道:“叶美人一事算是就此结束，四姑娘清者自清，这一点没的说，但是后宫凶险，往后还需你自己多加小心。”

　　他刚一开口薛拂烟心里便一提，及至听完后愣了愣，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岑冽紧接着又道:“不过有些事防不胜防，若是感觉有不对的状况可以随时去找我。”

　　薛拂烟心里五味杂陈。

　　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之后第一个设身处地为她着想的人竟是岑冽。

　　而她之所以能从容汐的圈套下安然逃脱也多亏了他。

　　“我不妨再说的直白点。”岑冽侧眸盯着她，“不管是容贵妃，还是孙才人，你尽量少跟她们接触，更不要相信她们说的任何话。”

　　薛拂烟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几乎忍不住想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虽然知道肯定有容贵妃的原因，但冥冥之中又觉得不止，她心里这样想着，不过没机会问出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呼喊:“岑大人！”

　　薛拂烟回过头，只见来人是一个年轻姑娘，看身形好像就是上回在宫门口那个蓝衣宫装的女子。

　　圆脸大眼睛，体态微丰，相貌不俗，走近了薛拂烟才认出来这是烈阳王府的昭衡郡主。

　　萧晗月。

　　烈阳王萧成泽是先帝时期有名的武将，戍守西北多年，战功赫赫，因为年轻时太过勇猛，导致老了落下不少病根，行动都不大方便，自先帝驾崩后一直待在梅州养老，他膝下无子，就萧晗月一个女儿，养的未免骄纵些。

　　早在萧晗月走过来时薛拂烟就觉得她眼中似乎有敌意，不过看到自己的脸后那敌意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屑。

　　薛拂烟早习惯了，上辈子还是皇后时就跟这位郡主交集不多，更遑论现在这个身份，于是对岑冽道:“大人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下了，请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先告辞了。”

　　转身离去时听见萧晗月问岑冽:“你和她说了什么？”

　　岑冽道:“这是臣私事，恕不便向郡主透露。”

　　*

　　在薛拂烟攒够一百五十两银子之后，中秋夜终于到了。

　　一切都和她计划中的差不多，凤和宫自从她死了之后便无人居住，萧璟是下过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因而守卫并不多，再加上今天这个日子，就更见不着人了。

　　即便头顶明月亮如白昼，但凤和宫依然透露着森重之气，那些亭台楼阁都保护的很好，花草树木也打理的齐整，可因为久无人住还是尽显荒凉。

　　薛拂烟一走进去心里便蓦地收紧了。

　　无比熟悉的地方，曾几何时她以为这里会是她和萧璟的爱巢，结果到最后才明白是坟墓。

　　望着眼前紧闭的深红色宫门，有一瞬间好像又回到了临死前那个凄风苦雨夜，她孤零零跪在寝殿中央，宽大的袖口下藏了把匕首……

　　那个画面仅仅在脑海中一闪，薛拂烟身上便寒意顿生，她努力甩掉这些杂念，这里终究是禁地，还是尽快拿了东西离开稳妥。

　　想到这儿不禁又感念上辈子的自己明智，那装着信物的盒子她没藏在殿中，而是埋在院里的枇杷树下，以至于现在不用那么麻烦还要进殿，只要去树底挖出来就行了。

　　事不宜迟，她从地上捡了根树枝走到枇杷树下，还没来得及动手挖，身后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有人走了进来。

　　她在这一瞬间反应也奇快，迅速躲到树后，心脏剧烈跳动着。

　　现在都已经子时了，什么人会来凤和宫？

　　脑中几乎刚涌起这个问题，下一刻就有了答案，伴随着缓慢又沉重的脚步声，她无力闭上眼睛。

　　萧璟。

　　她都不用看，他的一切她都太熟悉了。

　　可他为什么来凤和宫？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春澜殿和众人欢聚一堂庆贺中秋才对。

　　难道是因为思念故人？

　　尽管知道不现实，但这一刻薛拂烟还是控制不住涌起这个念头，否则她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在夜半时分来到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可若说是真的，她又忍不住觉得悲哀。

　　活着的时候见不到他半点深情，死了却念念不忘，到底是执念还是空妄，几分真几分假，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她这样想着，不妨一个用力把手上的树枝捏断了。

　　“啪”一声响，萧璟原本是往前走的，闻声倏地停住脚步看过来。

　　薛拂烟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默默祈盼着他不要在意，不要过来，可惜事与愿违，萧璟还是缓步走了过来。

　　她紧张的身上都微微发颤，想来是老天怜悯她，就在这时一只野猫猛地从旁边花丛蹿了过去。

　　伴随着“喵”一声，萧璟停住了脚步。

　　过了一会，转身往原来的方向走。

　　薛拂烟闭眼松了口气。

　　此前宫中时不时有野猫跑进来，她知道后从不让人打杀，反而会准备食物喂养，估计这只野猫是养成了习惯，趁着深夜过来觅食。

　　谁料却帮了她一个大忙。

　　萧璟也没有进殿，只是在门口看了片刻便离开了，薛拂烟还是不敢动，一直等到他走了好久才从树后出来。

　　随后软软跌坐在地，整个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了，风一吹甚至有些凉。

　　她准备缓一会再动手把盒子挖出来，哪知下一刻忽然听见萧璟去而复返，无比森冷的声音:“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