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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卖身 ...

  •   “姐姐……”

      束叶死死地抓着束茗的衣服,缩在束茗身后。

      束茗一只手抓着弟弟的胳膊,另一只手扶着墙,两人一起躲在门后,静静地听着外面爹爹跟人讨价还价——

      “我这辈子命苦啊!”束河一边带着哭腔,一边嚎,“孩子他娘去的早,家里穷得都卖了几个女娃了!就剩这么一个劳力了,可不能……”

      “再加十两够不够?”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钻进束茗的耳朵。

      那声音冷得宛若入秋以来的风,没有温度。

      束茗在里面听着,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这……”束河顿了一下,似是犹疑,随即立即喊道,“这不是钱的事!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卖了我怎么活?!家里内外都靠着她打理呢!”

      那陌生男子淡淡地开口:“一个瞎子,你能指望她给你干什么?我们肯给二十两银子已经是天价。够你们一家两个人生活十年八年——你不要得寸进尺。”

      “……”

      束河低头,眼神乱瞟。

      他不敢再信口开河,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那陌生男子又说:“你想想吧,就这二十两,要卖,就画押。不卖,我们再也不会来。二十两银子买个女娃娃,外面多的是人卖。”

      说罢就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束茗心里一松,看来他爹是不会卖她了。

      “哎——”

      束河一个扬声阻止那些人走,束茗心里又抖了抖。

      “有话好说嘛!我也没说不卖,就是这价钱,不能再加点吗?”束河无赖嘴脸尽显,企图向买家讨价,“我这闺女虽然眼睛不好使,可是长得是十里八乡公认的好看!那脸蛋,多少村里的人来说亲,我都没答应!”

      “哎——”束河的话明显没有打动来访的人,他又拦住他们,“卖!卖卖卖!我卖了还不行吗!”

      束茗听着,鼻子一酸,眼睛一红,额头缓缓地靠向门板,眼泪簌簌落下。

      躲在她后面只有八岁的束叶听见爹爹真的要把姐姐卖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我不要姐姐走,姐姐……”

      束叶泣不成声,本来就脏的小脸又被泪水擦得更脏了,一竖溜鼻涕哭着就要滴流下来。

      束茗红着眼睛,无奈地蹲下,轻轻地摸到了束叶的脸,帮他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强颜欢笑:“爹爹最疼你了,你是男娃,是爹爹的命根子。爹爹不会卖你的。你跟着爹爹一样有饭吃……乖,别哭。”

      束茗笑着,眼角还挂着泪。

      她眼睛明亮,得宛如挂在夜空中的月,可她看不清东西,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看什么都只能看个大概。

      她现在虽然看着束叶,可她大概能看清楚弟弟在什么地方站着。

      束叶扑上来抱紧束茗,把鼻涕用衣袖一抹,哭着说:“隔壁大虎子的姐姐也是被家里人卖了,他每天都在哭……他还听爹娘小声说过姐姐,说姐姐被人糟践了,还被人打。姐姐,糟践是什么意思啊?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思吧?不然大虎子怎么哭得那么伤心?我不想姐姐也这样。”

      束茗听完心中一沉,默默地摸着束叶的脑袋。

      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被卖了以后的下场?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但凡爹爹勤快些,愿意种地干活,家里又怎么会穷到卖儿卖女?

      “哐当”一声,门被人踢开。

      吓得束茗抱着弟弟向边上列了列。

      束河手上拿着一袋银子,笑眯眯地从外面进来,指着束茗说:“明天他们就会来接你了,你晚上烧个水洗个澡,别臭烘烘的!”

      束茗缩着脖子,低声说:“爹爹,卖了我,就好好对弟弟……别再出去赌了……”

      束河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束茗的脸上,把她打趴在地上:“老子想干啥干啥,轮不着你管!”

      “姐姐……”束叶扑过去扶起束茗。

      束茗捂着脸,欲哭无泪。

      果不其然,束河只是回来拿烟袋的,他拿着卖她的钱,又奔向赌场。

      束茗绝望地看向四周。

      即便是她看不清楚,她也知道家里家徒四壁的模样。

      没有一件家具——都被爹爹拿去当了。

      除了她与束叶,没有一个孩子——都被爹爹卖了。

      院子里没有鸡鸭——都被吃了。

      娘亲走之前,家里还不是这个样子的。最少有木箱可以装东西,有桌椅板凳可以坐人。院子里有鸡可以下蛋,猪圈里有肉猪。

      束茗低头,看向靠着自己的那个小身影。

      为了给爹爹生这个独苗,娘亲把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两个妹妹都被爹爹卖了。

      她能侥幸留下来,一是弟弟太小,需要有人带。二是她眼睛不好,没人买。

      所有牙行都嫌弃她买回去是个累赘。

      是啊,她就是个累赘。

      去哪里都是。

      她这个累赘能被人看上,还掏了那么多银子买回去,她真应该谢天谢地才是。

      可……

      束茗想到这里,愣了愣——为什么这家人明知道她眼睛不好,却还要花这么多银子买她?

      爹爹也以她长得好看作为卖点,看样子对方并不在乎她的长相,似乎只想要她这个人。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地方?

      束叶拉了拉束茗的衣服,懂事地说:“姐姐,我帮你打水烧水吧?”

      束茗回过神来,点点头。

      这一夜,束河一夜都没回来。家里没有吃的,束茗跟束叶就靠在一起,饿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院门就被人叩开。

      束茗拿上自己经常用的那根扫障碍的竹棍,左右扫着地面,跟着记忆里的地图来到院门口,开了门。

      是昨天那个听过的男子的声音:“你是束茗吧?”

      束茗缩了缩脖子,点点头。

      “你爹把你卖给我们,说好的今天来接你。”那男子语气听上去很严肃,并没有什么越轨之举,只是远远地问她,“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准备启程了。”

      束茗唇线紧抿,犹豫了片刻,才畏畏缩缩地小声问:“能给我一点吃的吗?我一天都没吃饭了……”

      那男子看着束茗畏首畏尾的样子,想了想,看向身后随从。随从立即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

      入秋了,这小姑娘身上的衣衫穿得依然单薄。她小小的身子在衣衫里左右晃荡,衣服袖子与裤腿都短了许多。小手跟小脚冻得有些发红。

      那男子接过馒头,走了两步,把馒头放进束茗的手里问:“一个馒头够不够?”

      束茗捏了捏,感觉跟她们平时吃的馒头用料不一样,愣了一下,问:“是……馒头?白面馒头?”

      男子疑惑地问:“还有别的做成的馒头?”

      束茗抿了抿嘴,小声说:“谢谢,我想把这个馒头给我弟弟……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男子往院子里看了看,只见一个更瘦、脏乎乎的小男孩探了一个脑袋从门后面出来。望着束茗手里的馒头舔嘴唇。

      男子似是轻叹了一口气,又让人从包里拿出一个馒头,塞进束茗的手里:“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束茗不知所措,眨眨眼睛,犹豫了一会,抬起头,眼睛没有焦点地冲着男人笑了笑,然后鞠了一个标准的躬,拿着竹棍,转身走向屋里。

      她把两个白面馒头都给了束叶:“你收好,现在天冷,不容易坏。爹爹在外面有吃的,你不用管他,你只管好你自己。这馒头你省着点吃,能吃好多天。”

      束叶点点头:“姐姐,你还回来吗?”

      束茗想了想,回头看了一眼来接的她的人,说:“我去的地方应该不是什么下贱的地方,可要回来也很难……我如果有机会,会托人给你带消息的。”

      “姐姐,”束叶扑过去抱住束茗的腰,哭着说,“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你。我会赚好多好多钱,把你赎出来。不管遇见什么,你可千万别像大虎子的姐姐一样想不开上吊……姐姐,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去找你。”

      束叶说着,手上使了力,死死地抱着束茗,不肯松手。

      束茗欣慰一笑:“那你可要努力地活着,姐姐不在了,你要自己学会找吃的。爹爹不管你,你一定要想办法让他管你,知道了吗?”

      “嗯……”束叶重重地点头。

      “我走了,”束茗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弟弟的头,“你保护好自己。我等你,来接我回家。”

      “嗯!”

      束叶望着束茗离开,眼睛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每次眼泪流到嘴角,他便用胳膊蹭干。

      他不能哭,以后家里没有人照顾他了,他要学会自己活着。

      *

      束茗摸索着到了门口,对外面人说:“走吧。”

      接她的人,指了指牛车:“你坐车,会快点。”

      束茗点点头,向着前面一块影子走了过去。

      她看不见只能用摸的。

      她伸手摸到了一团毛,那团毛被摸的瞬间,就哞地叫了一声。

      束茗吓了一跳,缩手,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牛车。

      边上的人立即把牛拉住。

      束茗咬着唇,顺着把手摸到了车,自己爬上车坐好。

      牛车动了,走了有一会,男子声音从右边传来:“你签的是死契,除非主家放了身契,不然你是回不来的。为什么要跟你弟弟说那么多?”

      “怕他活不下去,给他一个念想。”束茗颔首,轻笑着,“这位大哥不像是吃过苦的人,你不懂。我们人穷,很多时候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只要他还记得他跟我的承诺,再苦的日子,他都能熬下去。”

      男人沉默片刻,把一个软软的白面馒头塞到了束茗的手里:“吃点东西吧,路还很长。”

      束茗点点头,小声道:“谢谢。这位、大哥……我怎么称呼你呀?”

      男人犹豫片刻,回答说:“我叫蔚济。”

      “谢谢蔚大哥!”

      束茗笑得灿烂,一点都不像是被卖的姑娘。

      *

      莫兰山难走,这里是东陵帝国西边、西凉城周围山区。也是东陵帝国西面的关口军事重地。

      正直初秋,满山枫树变成了红色,随着牛车的前行,步步移转。

      秋收时节,传来阵阵山歌,在山间飘摇回荡。

      “蔚大哥,你听见了吗?”束茗一边听着一边问蔚济。

      蔚济侧耳倾听,点点头:“听见了。”

      “那是我们这里劳动的歌,”束茗说,“山里人,劳动辛苦,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苦中作乐。蔚大哥,我们这里的山歌很好听的,我能唱歌吗?”

      蔚济满眼都是苍茫的山峦,看不见有任何一片可以开垦的田地。

      即便是这样一个穷苦到连耕地都少的地方,依然有像束茗这样一群人,像蒲草一样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蔚济心里好像被注入了一种暖暖的情绪。

      他望着束茗,问道:“你一直都这么乐观吗?”

      束茗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蔚济想了想,“无忧无虑……每天都很开心。”

      “无忧无虑?”束茗笑了,摇头说道,“我们怎么可能无忧无虑,每天要操心的事情可多了。但,再苦的日子都要过下去不是?哭着脸过一天,也是过。高兴过一天,也是过。那为什么不给别人一个笑脸,让大家都快乐呢?”

      不管日子再辛苦,都要活下去,所以这个小姑娘才有这样清澈、坚韧、无垢的眸子吗?

      “你唱歌好听吗?”蔚济问。

      “当然!”

      束茗坐在牛车上,双手做喇叭,叠在嘴边,合着干活人劳动的号子清唱。

      她声音清脆,宛若清晨晨光下在枝头跳跃的黄鹂鸟,有一种让人向往的活力。

      蔚济看着这个今年才刚满十六岁、不良于视的小姑娘,心里想着:或许,这就是主子执意要买她的原因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开文啦,开文啦,这篇偏言情,后半段保持初心,有权谋、布局反杀,希望大家看得尽兴。
    强推下一本剧情向、权谋局、查案古言预收《盛世山河》。
    6月更一本大学校校园文《日渐喜欢》(权谋写多了,换换脑子)。
    文案看作者专栏,比心。
    推荐已完结文《权御山河》,权谋局,布局反杀,揣摩人心,斗智斗勇。入坑不后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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