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响》周行云

1、滑冰场

　　昨夜刚结束一场大雪，坐落在北城的无数个胡同瞬间变得雪白，挨家挨户的屋檐上都是大冰溜子，冬眠巷子是附近几百条胡同里相对来说最宽的一条。
　　可能是刚下完雪的原因，天空透亮，看得人心里舒爽。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巷子最里侧，普普通通的黑车倒是和这有着年代感的小巷贴合。
　　驾驶座下来一人，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普通人的模样，身材一般。
　　他打开后备箱，拎出行李，站在一扇古铜色的门前。

　　苏念下车走到他身边，背着书包，模样乖巧，“爸爸。”
　　“念念，这是家里的钥匙。”苏海把钥匙递给苏念，他还想讲些什么，无奈手机不停在响。
　　他接了电话，严肃的表情对着电话那头讲话。
　　苏念乖乖站在一旁，不急不躁。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苏海脸上挂着愧疚地笑，“念念，爸爸的部门临时出了点事，要不——”
　　苏念很有眼色的接话，“我自己可以待在家里的。”

　　苏海揉了揉女儿的头，眼底的欣慰夹杂着心疼。
　　自从初三过后，念念好像一瞬间长大一样，变得特别懂事。
　　但这份懂事也让人心疼。

　　苏海走后，苏念一人坐在客厅，目光扫视了一圈屋内。
　　她起身去了自己的房间，随手将手机放在书桌上。
　　开始整理屋内。

　　今天刚好是周末，以往十几年她都是在南城上学，从小学到高中。
　　现在因为家庭原因，苏念的爷爷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苏海便把她接来北城读书。
　　苏海动用了工作上的人脉，将苏念调到了北城最好的一所高中。
　　北城一中不仅在学习方面是最优秀的，每年像优秀高校输送无数学子，它还注重德体美劳。

　　屋内，苏念刚躺床上准备休息一会儿。
　　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
　　苏念接了放在耳边，屏幕上显示的是北城号码，“喂，你好？”
　　“苏念对吧，下午有时间吗？有时间来世界之窗做个登记。”
　　“好。”

　　世界之窗是北城最大的室内滑冰场，它不仅有休闲区，更有很多学员在那里练习，同时配有教练。
　　苏念下午两点准时到达世界之窗。
　　她看着眼前恢宏大气的建筑，心里那个冠军梦更加涌动。

　　进去之后顺利登记，领了训练装和冰刀鞋。
　　志愿者站在苏念身旁，正向她讲解滑冰场的一些事情。
　　她认真听着，站在场外，眼前是滑冰场的休闲区。
　　内心的平静渐渐起了涟漪。
　　以后，她就要在这里继续训练了。
　　目光所及都是一些差不多大的同龄人，场内熙熙攘攘的，充斥着笑喊声。

　　苏念手上还捧着刚刚发下来的训练服，她对志愿者礼貌一笑，“我能自己去里面滑一会儿吗？”
　　她手指了指场内。
　　志愿者是个男的，高中生。
　　他见苏念对他笑，心里有些欣喜，毕竟面前的这个新学员看起来很漂亮。
　　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很纯粹的感觉，干干净净很单纯的样子。
　　而且…而且模样也好好看。
　　他笑了笑，“当然可以了。”

　　“嗳，陈哥，看那边，段松那货干嘛呢？又勾搭第一次来滑冰的小姑娘呢？”盛凯胳膊拄在栏杆上，吊儿郎当地开口。
　　被他叫做陈哥的人，正低头摆弄手机，好像没听见他讲话。
　　盛凯被晾在那，一脸不爽，伸长着脖子往旁边看，想看看陈响这手机里有什么好东西。
　　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开始大声嚷嚷，“陈响！别他妈玩手机了。”

　　陈响懒散地抬眸，随手摁灭手机屏，骨节分明的手里把玩着黑色手机，略窄的双眼皮，漆黑漆黑的瞳，泼墨般的颜色。
　　他有些不耐，凝眉，扫了盛凯一眼。
　　盛凯挤眉弄眼，“哟，这黑眼圈这么深，昨晚是不是又进行了一场恶战？”
　　他故意加重“恶战”两个字，话语里满是调侃的不正经。

　　陈响仿佛习惯了盛凯的成天调侃，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身高腿长的模样吸引了一波女生的目光。
　　“滚。”
　　他淡淡地骂了一句，就起身朝前方滑去。
　　盛凯看了一圈周围，有几个穿着短裙的女孩正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和陈响搭话。
　　陈响却像个瞎子一样，丝毫察觉不到别人在盯着他。
　　他摇摇头轻笑，心里暗骂他祸害一个。

　　一群男生滑过来，和盛凯插科打诨。
　　“盛凯，你不行了？”
　　盛凯笑骂，“去你.妈的,你才不行。”
　　有人没看到陈响，一脸疑惑，“陈响呢？”
　　盛凯朝着他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那不，自己一个人正滑呢。”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去网吧，几点去？我今晚还要补作业呢。”
　　“瞅你那怂样，别写了，陈哥说了，今晚通宵。”
　　……

　　盛凯脱离栏杆，边挥手边喊，“陈响，别滑了。”
　　身后还伴随着附和声，“走啊，陈哥，别和妹子聊天了。”

　　不远处，陈响正被一女孩挡住身形，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女孩。
　　面前的人穿着不属于这个季节的短裙，露出的大腿又白又细，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笑眼看着陈响，“帅哥，给个联系方式呗？”
　　边讲话边靠近他。

　　陈响不动声色地往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不好意思啊，我没手机。家里管得严，不给。”
　　说完就朝着盛凯的方向滑去，速度很快。
　　不给女孩留思考的时间。

　　他长腿快速交叉，刚滑没几秒，察觉到不对劲，前方传来盛凯的惊呼。
　　“陈响！”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巨大的冲力，只知道是一个女孩撞过来的。
　　因为。
　　他感受到有长发狠狠地甩上他侧脸。

　　惯性的作用下，两人速度越来越快，直接撞到十米开外的护栏上。
　　陈响脚上根本来不及刹车，但好在他及时转了个弯，把撞上的姑娘护在怀里，后背靠上护栏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他脸上满是不爽，就这么短的距离都有人能撞上来，故意的吧。

　　陈响微微拧脖，浑身透露出不耐，低头去看罪魁祸首。
　　女孩还在她怀里微微颤抖，好似受惊的小鹿。
　　陈响压低声音开口，“还没坐够？”
　　女孩正稳稳地坐在他大腿上。

　　女孩抬头，遮住面容的碎发散落下去，一双明亮的眸子和他对视，那双瞳孔清澈如水，还泛着水光。
　　陈响清楚的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对上眼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心脏角落某处在松动。

　　苏念内心发紧，急忙借力站起身，低垂着眼睫看向正呆坐地上的人，轻声开口，“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刚讲完，身后传来一阵谈笑。
　　“陈响魅力这么大的吗？都有女的往他身上撞？”
　　“哈哈哈哈哈，谁知道呢。”
　　“……”

　　苏念虽然不认识被她撞倒的男孩，但第六感告诉她，可能眼前的这人叫陈响。
　　而自己就是那个“故意撞向陈响的女的”。
　　被人这样按头误会，心里涌上来的满满愧意也所剩无几，但看到还愣坐在冰上的人，最后还是别扭地开口。
　　“那个，你还好吗？”
　　一只干净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

　　陈响和女孩对视之后就愣住。
　　北城还有这么水灵的姑娘？
　　又听到这女孩在问自己有没有事，他抬眼，看着眼前的手。
　　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附上去。
　　利索地站起身，瞥了周围涌过来的人一眼。
　　果然，那群人立马息声。

　　陈响微挑眉，唇角勾起细小的弧度，“我不太好。”
　　这话一出，周围都笑喷了。
　　“我去，陈响，你什么时候这么.骚.了？还卖萌。”
　　“就是啊，陈哥，别这样，我看不惯。”
　　“哈哈哈哈哈……”

　　苏念感觉出了他的不认真，甩开他的手，立马滑向远处。
　　身后的调侃声还在继续。
　　她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小姑娘了吧？”盛凯睨着笑，“人姑娘看起来很单纯的。”
　　有人顺着说，“是啊。”
　　陈响敛下眼皮，“屁话怎么这么多？”
　　一行人吵吵闹闹的出了滑冰场。

　　傍晚，一行人从网吧里走出来，围在其中的少年脸上似乎一直挂着笑，慵懒的姿态，不知迷倒了多少个同龄女生。
　　昏黄路灯下，陈响双手插进裤兜，穿着黑色冲锋衣和紧身裤，漫不经心地听着旁边的人说话，时不时地笑笑，附和几声。仔细去听还能听到他们在谈些什么。

　　“不得不说，陈哥的技能用的真6啊！”
　　陈响偏头笑骂道：“去你的，什么我的技能。”
　　“错了错了，你用的那法师的技能。”

　　一行人走进巷子里，走到最后，只剩下一个挺拔的身影，他往巷子最深处走，走到一家门前，掏出钥匙，垂着个头，钥匙准确无误地插进孔里。
　　陈响一条长腿跨了进去，又回头朝着里面那家望了一眼，常年漆黑的院子此刻亮起了灯，里面传来那家人的声音。
　　他挑挑眉，没有多停留，回了自己外公家的院子。

　　苏念正趴在桌子上，瞥到卷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学题，有些头痛，正咬着笔帽看着这道函数题，门口传来敲门声。
　　她喊了声：“进来吧。”
　　苏海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进来，看见女儿正学习，把牛奶轻放在桌子上，抚了抚苏念的头，温声询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苏念抬头，对着苏海笑笑，“收拾好了。”
　　苏海“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让她早点休息，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晚上十点，苏念做完最后一道数学题，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屋顶上的积雪，初到北城的那种紧张又浮了上来。
　　窗外肆虐的冬风呼啸着，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和这边老城区的老破小反差明显。

　　一大早，北城一中每周一雷打不动的升旗仪式上，台上讲话的主任喋喋不休，理科一班的队伍里，站在最后面的陈响有些昏昏欲睡。
　　昨晚游戏打到快五点，早上免不了有些犯困，盛凯看他要睡不醒那样，一拳打在他胳膊上。

　　陈响毫无防备，被撞的差点扑向旁边的女同学身上，他左腿一迈，撑住了身子，转头骂他，“你他妈有病？”
　　不出所料，引来许多目光，台上正讲的激情四射的主任也停了下来，指着这个方向，“那边干什么呢？注意纪律。”

　　盛凯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笑，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周舟走了过来，训斥他，“盛凯！还笑！”
　　盛凯顿时像个小鸡子一样，缩了缩脖子，不敢作妖了。
　　等周舟走后，陈响睨了他一眼，“怂逼。”
　　盛凯：“……”
　　你年级第一你牛逼。

　　升旗仪式结束后，苏念也到了学校。
　　办了开学手续就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报道，班主任叫李颖，看起来挺年轻，刚研究生毕业。
　　苏念跟在李颖身后进了教室，教室里鸡飞蛋打吵吵闹闹，给苏念的第一印象就是不好相处。

　　李颖站上讲台，皱眉看着班里，拿起板擦对着黑板上敲了敲，“都给我安静下来，都升到高二了，怎么还和高一时一个样子！”

　　教室里有了班主任便很快安静下来，李颖下了讲台，对着全班人说，“咱们班来了个新同学，大家欢迎欢迎。”
　　这句话刚说完，底下的同学很给面子的鼓起了掌，掌声愈变愈大，还夹杂着几声口哨，直接把李颖的火点了起来。
　　“行了！”又瞥到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苏念，心里默叹口气，“苏念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苏念点点头，向着中间走了几步，迟疑地开口，“大家好，我是苏念。”
　　台下的同学面面相觑，这就没了？
　　后排气氛组又带头鼓起了掌。
　　“好！”
　　“班里新来了个美女耶！”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有些手足无措，把目光转向了班主任李颖。
　　李颖看着这个乖乖女装扮的学生，有些担心八班这些孩子吓着她，给她指了个座位。
　　苏念背着书包走过去，同桌是个女孩，面容精致，唇上透着亮红，她热情地给她拉开凳子，“来，苏念，坐！”
　　苏念对她笑了笑，乖巧地坐到座位上，拉开书包的拉链，一本接着一本书的往外拿。

　　叶稚语看着这个新同桌，眼里充满好奇，给她伸出一只手，“你好，小同桌，我叫叶稚语。”
　　苏念刚好把书整了整，听见旁边女孩的声音，看过去，回握那只伸过来的手，“你好呀。”

　　叶稚语听着苏念这软妹的调调，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好可爱呀。”也学着她说话的语调。
　　后排的男生看见叶稚语捏着人家新同学的脸蛋，踢了踢她的凳子，“喂，小叶子，你怎么这么自来熟？经过人家同意了吗就随便捏人家的脸蛋。”

　　叶稚语收回手，头一次没有反驳江池，不好意思地对苏念说，“我自来熟习惯了，你别介意呀。”
　　苏念笑着摇摇头，“没事。”

　　叶稚语这才放心，回头对着江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怎么这么多事？！”
　　江池抬手扯了扯她的马尾，“就这么多事。”
　　叶稚语吃痛，回过头骂人的话刚要脱口而出，看见男生眼下的乌青，语气不好的开口，“你昨晚几点睡的？”
　　江池捏了捏眉心，“四点，和陈响打比赛来着。”

　　苏念听到陈响这个名字，正翻页的手顿了顿，想起昨天在滑冰场里的种种。

　　叶稚语没注意到苏念的失神，故意用着老成的声音劝告江池，“再熬夜，小心秃顶。”
　　江池：“……”不理她，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

　　一上午的课终于结束，铃声刚响，叶稚语就拉着苏念往食堂跑，两人经过了几个课间一起上厕所的情谊，仅仅用了一上午，叶稚语就和苏念成了莫逆之交。
　　叶稚语拉着她打了饭，端着盘子径直走向角落那一桌。

　　陈响背对着她们，旁边坐着盛凯和江池。
　　叶稚语直接拉着苏念走过去，把她按在陈响对面，苏念心底还在感叹食堂很大，没太注意到叶稚语把她拉到哪了。
　　“念念，发什么呆呢？”

　　叶稚语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苏念的思绪才重新归位，看见周围几个人都看着自己，脸顿时涨的通红。
　　她抬头撞上一副漆黑的瞳孔，这才注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对视了一眼之后连忙错开视线，耷拉着眼皮往下看。

　　叶稚语注意到苏念的视线一直落在陈响盘子里的那个鸡腿上，还以为她想吃，就问陈响，“陈哥，你把鸡腿给我吧。”
　　江池听见这话皱了皱眉看过来。

　　陈响瞥了她一眼，“给我个理由。”
　　接下来，叶稚语的那句话让苏念恨不得钻回娘胎。
　　只见，叶稚语脸上那是一个无比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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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修了一下念宝和陈哥的第一次见面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