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剑》三分窗格

78、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见到如意的那一日，我感到有什么在苏醒。
　　不仅仅是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实在是——她的那种顽强的生命力，让我猝不及防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劣和弱小。

　　我有什么不满足呢？我还有爹爹，还有贺家的身份，还有暗中培养出来的眼线，他们能够帮我盯着周家。
　　可我竟然还在这里怨天尤人。
　　那一瞬间，我后知后觉自己的矫情。

　　然而另外一个让我惊喜的是，如意武功资质很好，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就透，只是太过于懒散。
　　于是我就犯了难，到底要不要和她实话实说。
　　我想了很久，最终因为路过一个说书摊上时，悬崖边上，世外高人指点武学奇才，最终报仇的故事吸引了我。

　　我觉得，这是上天给我的提示。
　　悬崖，世外高人，武学奇才，报仇——其中三个词都已经有了，而且对号入座了，我自然只能揽过“世外高人”这个标签了。

　　然而我刚成为“世外高人”没几天，我那一心想要搬到洛阳的老爹终于想起我来了。
　　他让我回家，让我和他一起去洛阳。
　　此时我的复仇大计刚铺好路，如何会听他的，所以我自然没有回去。

　　我也没有告诉他，我会做什么。那时的我，真的不知我爹是不是真的狼狈为奸了。
　　我害怕他为了升官发财，将我这唯一的儿子送上去，然后另娶新妇。
　　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实施我的复仇大计，所以我经常逃跑。

　　江梧是个好地方，此处有山有水有石子，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天外飞仙曾落下过。
　　这里有许多好看的石头。
　　我经常借着捡石头的机会逃走，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一天，我遇到了堂前燕。
　　他在将一个裂开的小洞跑来，偷偷摸摸进我家的藏宝阁。
　　……

　　被我发现后，他还邀请我一起偷，七三分。
　　七是他，三十我。
　　因为洞是他先发现的。

　　我的确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说这件事，毕竟看着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偷自己家的东西。
　　这感觉还挺微妙的。

　　然而贺大人足够敏锐，我猜应该是他想要暗中跟踪我，看看我每次如何逃跑，结果却跟着我，找到了那个块区域。
　　因为对那一块区域比较关注，所以在一次堂前燕又来作案时，他被发现了。

　　……至今这件事情，我都没有告诉堂前燕过。
　　他一直以为，是他先被我爹发现，然后我爹又通过他暗中设计我，害得我不得不回贺家。
　　当初他跟在我旁边的原因，除了我爹的要挟，估计也有几分愧疚吧。

　　然而堂前燕的这次落网十分重要。
　　我爹终于相信我不是闹着玩的——毕竟谁闹着玩能够亲眼看着别人偷自己家的东西。
　　我想，也就是这个时候，贺大人可能隐隐约约地猜到了我想要做什么，他对我的管控也直线降低。
　　从我后来的调查来看，他还暗中换了不少人，企图将我的踪迹降到最低。

　　除此之外，他还暗中用手段控制了堂前燕，通过他来展现我只是个小偷。
　　小偷就是个老鼠，老鼠偷东西，自然躲在暗处，便没有更多的注意了。

　　这可能是我和我爹最有默契的一次。

　　接下来的两年里，我一直从里面偷偷拿钱，除了养活我和如意，也是为了支付那些暗中帮我忙的人。
　　然而，除了这些 ，我还有另外一个支出。
　　也是我最为呕心沥血的支出。

　　那是我选择江梧而不去洛阳的原因，也是我能够在此遇到如意的一个重要前提。
　　江梧的炼剑业和石头矿产，极为丰富。
　　炼剑术，更是高超。

　　我喜欢石头，喜欢剑，是受到我娘的影响。
　　因为她非要让我练武功，我对此不感兴趣，江梧别的不多，小石子倒是真的多。
　　我就蹲在地上捡石子，花花绿绿的，很好看。
　　有一次我娘知道了，笑着摸摸我的头：“看来我们小景元，似乎对石头感兴趣啊。”

　　我爹当时有点不高兴：“他若是不肯练武，拿着书考考功名也不错。”
　　我娘听出我爹的一点小不满，插/着腰，道：“玩石子怎么了？我有个师弟，小时候最爱玩石头，长大了可是个很出名的铸剑师呢。”
　　我爹有点无语，但又不好直接对我娘说，只好弱弱地问道：“……这两个有什么关系吗？”

　　迄今为止，就连我也不知道这两个到底有什么关系。
　　然而，这句话的确在我的心中发了芽。
　　藏宝阁内有几本炼剑的书，我经常去看看，觉得这比练武有意思多了。

　　我娘看了很高兴，连忙让她那师弟多送几本书来。
　　不过很显然，他们当时都没有将这个事情当真，都觉得我是小孩子，一时兴趣而已。

　　我也以为自己是一时兴起，因此之后找机会炼了一把，没想要效果不错。
　　我将他赠送给了月行。

　　只有我又试验了很多，从中选取了我最得意的一把，将他赠送给了剑神叶侑。
　　我只是，这这是我心中的不甘在作祟。
　　我没办法打赢他，但是我也要让他无法折断我的剑。

　　这是个说辞，但我可以安慰自己。

　　自此，我声名大噪，有了另外一个隐形的身份。
　　——阳都大师。
　　昀，日光也。
　　江梧城外艳阳日，这是我对江梧贺家永远的坚持。

　　后来的事情就很明朗了，我跟着如意，遇见了云见，我们一起生活。
　　直到堂前燕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到诧异。
　　我知道，也许我瞒不下去了。

　　我爹要让我进洛阳，从中协助他。
　　他毕竟单枪匹马，力有不逮，也是很正常的。
　　又或许，我长时间的暗中调查，终于让周家有了点隐隐的察觉，不然的话，周仲宁不会查到我娘亲的师父以及明心和尚那里。
　　那么那两个人也不会有所察觉，出现之后的事情。

　　我很感谢我爹，因为这一切若不是他暗中提供钱财支持，恐怕我无法坚持到这里。
　　况且一切事情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唯独一样，如意。
　　我不可否认，最初我想要让如意练武，的确是有利用她为我报仇的想法。

　　可她一直陪伴着我，相依为命，我们曾在最难熬的冬天里忍受着寒冷，也曾一起吃喝玩乐。
　　我扪心自问，是否真的愿意拿她的命，去重蹈覆辙。

　　很久之后，我回答自己，不愿意。

　　于是，我便开始了另外一个计划。
　　去洛阳的这段时间，让我对朝堂之中的事情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
　　如今周家权势越来越惊天，只能用其他力量联合起来，才能制约他。

　　我的选择是，祈家。
　　我想贺大人一定也有这个想法，不然他不会让我和香香姑娘一起相处。
　　只是我们虽然想法相同，但选择的路不通，我并不愿意用自己的一辈子作为代价。

　　那么便只剩下最后一条，等价交换。

　　我要拿出一件，让祈家愿意帮我的东西，和他们交换。
　　于是，当我听说祈家家主正在痴迷于剑时，我便打算用我一直以来的努力，做出一把真正的宝剑，献给他。
　　十年磨一剑，一剑定乾坤。

　　我这个想法很好，只是到底不保险，没人会为一把宝剑而冒险，它只能算个噱头。
　　我还需要更加有利的东西。

　　乌鸦娶亲案时，贺大人暗中操作，非要让我去。
　　我最初还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可看到狮子岭这个地方，也就猜到一二了。
　　毕竟我娘亲曾经就在关外不远处住，还有她的几个师兄弟。

　　果真，我们有了意外的收获，那个孙一刀手上，竟然有当年周家陷害郑家的书信，还有这么多年残害别人的只言片语。
　　这些原本只是“骨架”，并不能说是谁的，完全可以说是伪造的。
　　但和我手中原本就收集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了，我收集到的内容散碎，细节，正如人的毛发皮肉，分开看来无足轻重，但若是和“骨架”结合起来，我相信，他们会成为一个巨人，彻底地打败周家。

　　这一切都很完美，可没想到上天还赠送了一个意外之喜。
　　剑神叶侑。
　　大块头为了自己能够得到周家信任，泄露机密，让武林脸面受损，利益更是收到危害。
　　叶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维护了剑神派的尊严，却也与周家表面的关系彻底破裂。

　　然而没关系，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棋子。
　　月行。

　　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在武林中闯荡多年，进入剑神派，最为简单。
　　更合理练武之人，对剑更为钟爱。
　　他有“阳都大师”的关系，只会更加容易。

　　如今，万事俱备，一切都被我想象的要好。
　　世间，总还是没有那么绝望。
　　给了我一些喘息的机会。

　　然而，如今的问题是，我的这些证据，必须一击致命，绝不能拖第二次。
　　如果我不能成功说服祈家，让其引荐到皇帝面前，如果皇帝执意相信袒护周家，那么我便必死无疑。

　　每当我想到这些，我便坐立难安，心中愧疚。
　　我想，如意还是必须要学武功。
　　只是这一次，我不是为了让她替我报仇，我只是，想要让她能够为自己复仇。
　　让谁都不能欺负她。

　　我将这一切都告诉了如意，让她看着那个仍然没有被封掉的裂口。
　　——只是我知道，里面藏宝阁的东西，肯定已经全部不在了。

　　我看着她，只能轻声而悲伤地说道：“你说过，不要把你当小孩。”
　　“我这次，也没有拿你当小孩，将一切都告诉了你。”

　　所以，如意既可以用大人最猛烈的爱意或者恨意去对待我，也可以转身就走，不要再看我半分。

　　小孩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撒娇，可以拥抱。
　　只是这件事情太过沉重，我再也无法支撑起左右，让她永远无忧无虑。
　　况且……她也不是孩子。
　　她是我曾承诺共守一生的爱人。

　　所以我所说的，是大人处理问题的方式。

　　可以有爱，也可以有恨，可以是爱恨交加，然而最常见的，是相忘于江湖。
　　我可以接受她对我的相忘，但却不能忍受她对我的不知。即便是清醒的恨意，我也觉得比糊涂的等待和痴迷要好。

　　起码是真实的。
　　纵是相逢擦肩过，不肯人间半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