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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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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其实有些时候,我会有些惆怅。
我还记得,那时候如意还小,我手把手地教她学武,那丫头不肯好好学,三天两头和我斗智斗勇。
我气的着急,将她提溜了起来,质问道:“你不学武功,以后被别人欺负了都没人保护你。”
她烂泥扶不上墙,当时还不以为意道:“我不害怕呀,有师父保护我。反正我不想学武功,又苦又累,麻烦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如意说她不想学武功,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惆怅。
为何惆怅?我问自己。
大概是因为一种无能为力吧。
我无能为力,也无可奈何。
棍子很快如雨点般抡在我的身上,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胃里想要翻涌而出,恍惚之间,我感觉到了一点血腥气。
我被打的半死,却紧紧地咬住牙关,不肯服输。
我不知道我为何这样较劲,可我憋着一口气,发也发不出。
那打我的大块头啐了我一口:“就这花拳绣腿的功夫,也敢在我面前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
我的耳边一阵耳鸣,可还是隐隐约约听到这句话,瞬间有点想笑。
原来我那点功夫,他们叫它花拳绣腿吗?
可我说不出来,他们的殴打还在继续。
然那些拳脚已经伤不了我了,如意已经离去,这里毕竟还有一点王法,他们打不死我。
我的嘴角微微弯了下,这个动作有点困难,我很快有点坚持不住,狠狠地咬住了牙,眼前也出来了模糊。
……是视线模糊了吗?不然,我怎么会看到,如意和云见返回来了?
她好像还大喊了一声什么。
我终于被呛了一口冷风,咳出了血沫。
与此同时,大块头他们也看向了如意。
大块头正在气头上,见他们两个来,重重地哼了一下:“你们两个小鬼,竟然还敢回来,正好好好教训你。”
我费力地想要起身,可已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大块头狠狠地踹了我一下,随即狞笑着道:“把这两个小崽子抓起来,我要狠狠地教训他们。”
就在此时,云见大声地喊了一声:“师父,救我。”
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闻言有点想笑。
我哪里还能救你呢?
然我自作多情了,云见的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只见那原本围着他们两个上去的小弟们下意识地一顿,从大路两侧的枯树林之间穿过来一阵劲风,更为猛烈,像是咆哮的狮子。
风如此大,原本就诡异,正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声声形如癫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这一笑,一棵树幡然倒下。
那大块头带领的小弟全都哗然了,下意识又后退了几步,正在此时,不知从那里来的一个影子,飞快地在众人间移动。
只消片刻,刚才还在我身旁群魔乱舞的人纷纷犹如一扇蒲叶,被烈风猛然朝后刮倒。
“哈哈哈哈哈,我看谁敢动手!”
在众人倒下时,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疯子。疯子笑时声音雌雄莫辩,似男似女,有点癫狂。
他的头发脏乱成一团,就像是此时冬日街头伸展出来的小树枝,没个章法。
衣服也都是一团粗布,就像是从不知何处来的麻袋套上去的。
真正的乞丐。
可他站在那里,没人赶上前半步。
大块头那群人被一下子挂倒,立即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疯子。
他手中刀剑跃跃欲试,似乎咽不下这口气,却被身后的小弟耳语几下,看得出有点忌惮疯子。
“你是谁?”大块头啐了一口唾沫,紧紧地看着他。
疯子又摇头晃脑地哈哈大笑,那样子,感觉他的胸口像个破风箱,从里面发出呼呼呼的声音。他得意又猖狂地说道:“你不是说,臭乞丐是不配学你的武功吗?还要把我们打个半死。我就站在这里,你来打吧。”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毕竟没有亲耳听到这句话,然而云见却是一震,他几乎不受控制地抖瑟了下。
而与此同时,说出这句话的的大块头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向云见:“你是……他的师父。”
他又大笑:“算吧。”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看了大块头一眼,终于不再大笑:“你看,他还需要学你的武功吗?”
大块头此刻若真的回答,那他便是真傻了。
他忌惮地看了我们一眼,留出了一句“给我等着,我会再回来的”千古名句,便离开了。
如意见大块头拐了脚后跟就立即飞快地跑到我旁边,试图将我拉起来,结果见我嘴边血沫,估计是想起了上次救云见时,我曾说过不要轻易动受伤的人的事情,立即不敢动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好手足无措地举起手,待在我旁边,这却让她更害怕了。
“师父。救命,谁能救救我师父?师父,你不要死。”
她拽住我的袖子,哭天抢地,语气中充斥着无能为力和极端的恐惧,眼泪打落在我的衣服上。
我却已经无法再看她一眼,只能感觉到脑海中一片汪洋涌动着,耳朵眼睛都仿佛被注满了水。
我宁愿这场闹剧不要这么快结束,荒诞的表演能够掩盖我的本质,而不是像这样,被人打翻在地,看着别人英雄出场。
我也不愿意让如意看到我这幅样子,不愿意让她知道……那个从小告诉她要保护着她,一直教着她武功的师父,其实武功也不怎么样。
那些荡气回肠的人间侠客的故事,只是我的心里一场不肯醒来的梦罢了。
我的头微微转了个小小的幅度,已经听不见看不见别的了,眼前只有一片蓝,那应该是天。
我来时,一身完好。
我走时,遍体鳞伤。
所以我知道,那群人有多么厉害。
可我不服。
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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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最先听到的是声音。
“白芨一两,决明子二两……”有声音晃晃悠悠地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耳朵有问题,我总感觉这人哼哼唧唧,拉长的调,有点像在唱戏文。
……不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吧?我都受伤了,还把我带到戏台子来?
最先发现我醒来的人是如意,这丫头不知从哪里看出来我醒来,立即惊喜地大叫:“师父师父!你是不是醒了?”
哦,看来没在戏台子里。我稍微放下心来。
生着病还去戏台子,有点不大正经。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点毛病,因为此刻,我竟然还有心情去魂游天外,想其他天南地北的事情。
只是停不下来,也停不了在此刻。
“行了,别叫了,把我耳朵都整聋了。”那个唱戏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离得近了点,音质也厚了点,我这才听出他是老大夫。
“你也别扶我,等下把我另外一条腿搞断了,就没人给你们治了。”他应该是在对如意说。
老大夫慢悠悠地走来,来时还有敲击地面的声音,应该是拐杖,我感觉到床上有股动静,老大夫过来了,撑了撑我的眼皮,左右又看了看,观测片刻,才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
如意一看就着急了:“我师父怎么了?”
如意这话一出我心里也一顿,不会被打成个残疾傻子之类的吧?
老大夫在我们的恐惧中叹了口气:“命,暂时保住了,只是得静养。”
我和如意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老大夫说:“可这静养是富贵病,得大量药材吊着他的命,你们有钱吗?”
钱?
我的心颤抖了下。我其实体会到它的重要性不是吗?
我是有大把钱,那是我退出江湖的最后一笔,之前被云见治病就花去一些,再加上我们这段时间念及过年,没有节制的吃喝拉撒,前段时间石槐镇的小宅子,那笔钱已经所剩无几。
可我有别的办法吗?
钱在慢慢的消失,我的伤也在慢慢地好。
我几乎不说话,只是沉默地面对着自己的这身伤。
我不知道老大夫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因为他在我面前并没有询问半句,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哀嚎着自己那条腿,感慨着自己的不容易,受伤了还得给我们这群不省心的看病。
只有一次,他说到了我的伤口的事情。
那时他要给我上药,结果一解开我背上的衣服,似是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冷讽地哼了一声,把那种温热的药敷在伤口上。
可敷着敷着,不知道他哪里不对劲了,突然大发雷霆:“天天不让人省心。你看看你这身伤,人多你不会跑?怎么,你还想验证下自己多能挨揍?那你躺在我这儿干嘛?”
我想说不是我非要躺在这儿,但思及到他的脾气,最终还是没敢多说,只好怂如蛋。
他就说了那么一句,如意和云见更是什么都没说。
如意来的最勤,天天哭喊抹泪的,生怕我挂了,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委曲求全,忍受了老大夫每日的抱怨。
云见出现也不少,他身上的上也基本好了,就眼角的一点青斑还隐约残留。
我听如意说,有些药材附近山上有,云见主动请缨,想要自己去采点。
那药倒是并没有在什么危险的地方,老大夫思索几日,同意了,给了他几张中草药的图,没想到云见倒是对此挺有慧根,很快认全了周围的药草。
这一个月,他已经采了很多,节省了大量的开支。
老大夫更乐了,本来他腿就受伤,不想多动,于是平常熬药什么的也会让云见代替下,指点一二,美其名曰说是会给我们少点医药费。
……我谢谢了。
——我已经知道,云见主动去采药,绝对不是心血来潮,恐怕是我们的钱不多了。
纵然他们没说,我也能看得出捉襟见肘四个字是多么难过了。
常来的,就只有这两个人,至于其他……那日那个打退大块头的疯子,倒是没有出现,云见没说,我也没问。
不过大块头在我受伤的这段时间倒是没有出现,我猜测应该有那个疯子的功劳。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
我一直待在床上,唯一与外界的联系便是那窗户,然而就这也不是天天能看到的。
一月尾巴的时候连下了好几场暴雨,我就只好望着房梁了。
终于,在二月草长莺飞的回暖天里,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修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
我心想,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得早点康复。
我艰难地从床上扶起,周围没有别的人,这个时候,老大夫出去给别人看病,如意跟着云见去戏班子卖艺了。
我咬着牙从床上用一只胳膊从床上撑起,另外一只胳膊还有点疼,不过不影响走路。
我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觉得腿倒是没什么问题,那群人打的时候也主要是打我的上半身,为此我不由的庆幸了下。
房间门半开着,有明媚耀人的阳光从外面穿透过来。
我思及好久没有看到阳光了,于是便想出去看看。
结果刚打开门没多久,就看见前面的拐角处,如意和云见两个人背对着我,坐在老大夫家的石阶上。
旁边是他们卖艺的刀鞘。
我一顿,朝他们走去。
我一靠近,先听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话让我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