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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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招娣”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不需要解释了，懂的人自然都懂。
所有人都在看着老太太，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老太太瑟缩地往自家胖儿子的身上躲，似乎觉得这个时候只能男人才能给她更多的支持。
新新看了看病床上在生死线挣扎的老人，眼神冷漠，说：“还记得你刚刚发的誓吗？现在轮到谁不得好死了？”
老太太心中大骇，想起来这些年明明老伴身体一直都挺好，突然就病入膏肓，难不成真是得了报应？她原本就没有文化，还有些迷信，不禁怕了几分，连忙道：“不是……我没有，这个名字不是我取得……是你爹……是你爹取得这个名字！我什么都没有做！”
“你什么都没有做？”新新问。
老太太连连点头，眼神悲切且真情实意：“真的真的，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多好笑啊。
一个女人，看着自己的亲骨肉，被欺辱，被虐待，被伤害，被终生挂上一个羞耻的姓名。
理由仅仅是，这个骨肉也是一个女人。
她视而不见，什么都没有做。
甚至觉得这样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什么都没有做……”新新喃喃地冷笑出声，“你其实是这样想的吧？区区一个女儿而已，没有弄死就已经是积了大德了，受点虐待又怎么了？怎么就这么矫情呢？”
胖弟弟大怒：“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再这么跟我妈说话没大没小的，信不信我揍你？！”
tony径直走到两人中间，俯视着明显之后都只能横向发育的小胖子：“在我这，都不用管你信不信，你再说一句话，我一定揍你！”
老太太一见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委屈，利马来劲儿了，哭道：“哎呦，果然女儿是讨债的鬼啊，和外人一起欺负的自己的亲弟弟。我这真是不知道造的什么孽哦~”
这样一哭，旁边的亲戚也开始帮着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教训起来——
“你们做大人的怎么能欺负小孩子？”
“你是姐姐啊，怎么这样？”
“你弟弟也没有欠你什么啊！”
男记者一看民心所向，也上来朝着新新说和道：“不要这样，到底是一家人，以和为贵。”
新新冷漠看着自己昨天刚刚做好的美甲，说：“是吗，刚刚是谁说我是讨债的鬼？”
男记者：“那都是老人家一时间的气话。”
新新：“我倒觉得就是实话。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是他们先欠我的，我才能讨债吧？那还不是他们活该？”
男记者：“……”
如此牙尖嘴利的受访对象，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同时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不能再这样进行下去了。
“新新小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也看出来了，或多或少，你的父母在你小时候可能确实对你造成了一些伤害。
但是我觉得你要理解他们，他们受到了文化地域和时代的局限。你不能用我们年轻人的世界观和三观去要求他们。
而且归根结底，他们当初到底还是非常努力的养育了你，并没有饿死你，你也是因为意外才走丢的，并不是他们故意遗弃。根据我国的法律来说，你现在对他们就是有赡养的义务。”
既然丑话都已经说开了，连什么国家法律都已经搬出来了，新新反而坦然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说过我会不尽赡养的义务。”
男记者一听心想太好了，今天一整天终于听到她说了一句人话。
“但是我要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他们当年是怎么养我的，我现在就会怎么养他们。”
男记者皱眉：“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他们当时用‘没有饿死，没有打死，没有丢掉’的标准来养育我，那么我也会用这个标准来给他们养老。”顿了一下，她又补充到，“对了，就是这样，我也是有前提的，他们必须要把他们的遗产分一半给我，给他那胖儿子多少，我就要多少。”
这下子男记者是真的恼怒了：“你这也太贪心了吧。”
这下别说是记者了，包括那些亲戚，还有那些在门口围观的观众们，也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新新无辜的看着他：“我记得你最开始联系我的时候说的是，许久不见的父母很后悔很想补偿我。
现在我不过是给一个机会他们补偿，有什么不对吗？
还是说这个补偿一开始就是个幌子，他们只是想让我过来买单而已。”
男记者一口牙齿差点都咬碎了，好半天才艰难道：“我的意思是说，毕竟在老人病重的时候，你们就开始谈遗产，这个时间点不太恰当。”
新新遗憾的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毕竟他们以前都能做出买卖人口这种事情。我对他们的信誉度不太相信，最好还是提前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比较好。”
一下子又拐回，带了买卖人口这么敏感的话题，男记者心里顿时就是一哽。
那胖弟弟听了这么半天，早就已经忍不住了：“你不要在这里给爹妈泼脏水。刚刚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们并不知道那个孩子是拐卖来的。他们完全就是出于好意，想要收养一个被爹妈遗弃的小孩，这有什么不对的？”
那位姨妈也跟着帮腔：“就是啊，你这孩子心眼子也太小了，谁小时候没有被爹妈打骂过。还不是都是为了你好，望着你成才。
没想到你不领情，反而记恨上了！这么恶劣的事情都敢往自己亲爹妈头上扣，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老太太一脸受尽风霜，受尽委屈的老母亲形象可怜的说：“当年那人说这是他自己的孩子，说家里孩子实在是太多了，养不过来了，让我们帮帮忙给口饭吃。
我们真的不是重男轻女呀，我们就是看到那孩子可怜……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我们家都是老实人哪，怎么可能做买卖人口的事情……”说着说着她又嘤嘤的哭起来了，一副受骗上当的受害者模样。
姨妈趾高气昂：“再说了，退一万步就算那个人真的是人贩子。我们把那孩子带回来也是在做好事呀，谁知道那孩子要是在人贩子手里，会不会被打断腿脚去要饭，在我们手里总比在他们手里好呀。”
一番冠冕堂皇，仿佛他们像是做了什么伟大的善事一样。
“放屁。”这个时候，一道有力而坚定的男声响了起来。
所有人一愣看向那说话的人。
“你说什么？”男记者愣愣的看着这一位突然激情发声的“健身教练”。
Tony依然带着口罩，却长长出了一口气，气沉丹田，无比坚定地大声道：“我说，放你们的狗屁！”
这个话实在是太粗俗了，要是新新说的也就算了，毕竟她是当事人。但是你一个外人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胖弟弟站的离tony最近，看着他满身的肌肉不太敢开口，怕被揍。但是旁边的几个亲戚就肆无忌惮了。当下就破口大骂开始指责他——
“关你屁事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我们家的家事，轮得到你说话？”
新新看了tony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面对一群老弱病残的狂轰滥炸，Tony 面色不变，看向尚且还在掉眼泪的老太太，问：“你刚刚说你不知道这孩子是拐卖来的。”
老太太强自镇定：“我当然不知道了，他们当时跟我说他们就是这孩子的亲爹妈。他们又是外地的，我们又没有地方去验证，只能选择相信他们了。”
“那我问你，你是怎么就这么凑巧。就能碰上一对，刚好养不起孩子，想要把孩子送出去的外地夫妻？”
老太太哑巴了。
“你们刚好想要一个男孩，就能那么巧的，一出门就遇到一对刚好不想要一个小男孩的夫妻，然后他们顺手就把孩子交给你们了。
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你出门买个小白菜都没有这么顺手的吧？”
男记者现在真是烦透了，好不容易新新不开口了，又多出来一个多嘴的，真够讨厌的：“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但是我觉得，任何事情在你没有证据的时候，你不能用这么果断的语气来说。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很多的可能性和意外的。”
tony冷冷地看着他：“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有一件事情没有意外。
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就从来不存在干干净净毫不知情的买家。”
“你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武断了，说不定……”一听这话男记者就打算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和他杠一杠。
“好，那我现在就麻烦你做一件事情。24小时之内，你能帮我找个人贩子出来见面吗？”tony冷静地说。
男记者被吓到了：“你神经病吧，我一个遵纪守法的人，我上哪里去认识人贩子？”
新新笑出了声：“对，你今天终于说了一句实话。一个正常人，正经人，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认识人贩子的。”
那是买孩子，不是买菜。
一个警方都没有掌握的人贩子，普通人又怎么会轻轻松松搭上线？
她深远的目光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那必须是，有这个计划，有这个打算，甚至是，身边的亲戚朋友，已经有过成功案例了。有信任的第三方，付过一定的定金，才能一层一层的牵线搭桥，将自己的准确需求，给对方传递过去。”
tony接过了她的话头：“然后，人贩子才会按照他们的需求物色猎物。最后还要精心的演戏一番苦情戏，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喝下这一口人血。
喝的时候，甚至还不忘感叹一句，啊，我真是一个好人。
其实他们心里清楚的很，他们的满手都是另一个家庭的鲜血。
他们，都是要遭报应的。
买卖人口，不得好死。”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的笃定无比，特别是tony那最后几句话，听的人不由得背脊发寒。
那小胖子浑身发抖，一边是害怕，一边是愤怒，他的大脑此时已经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了，只能没有什么杀伤力地喊道：“你……你胡说！”
tony冲着他笑，笑得无比开心：“哪里胡说了，你看，报应这不就来了？”
那老太太定定地看着tony，忽然看到他右边的眉角处有一点淡淡的疤痕，身体一震，想到了什么：“你……你是……”
新新啧了一声：终于想起来了，可真不容易。
是的，老太太终于想起来了——
那块疤痕，就是他刚来的第一天，又哭又闹，在桌子的边角上磕出来的。眼前的这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就是当年他们买回来的那个孩子！
眼见着老太太神色大变，男记者谨慎又害怕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他是谁？”
老太太心中警铃大作，突然就意识到今天这个直播采访再也不能进行下去了。
原本，他们的角色是年迈的老人和垂死的病人，这样的角色对上年轻有钱的女儿，即使是女儿再有道理，他们还是可以讨到便宜。
但是一遇到当年被拐卖的孩子，即使是长大了，即使他们可以百般抵赖说自己就是不知情，但是这些事情当年在警方那边都是有档案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依然是加害者和受害者，这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清的！
像她这样的人，没有文化，没有敬畏，没有信仰，靠着这些年的生活经验，很快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眼睛一翻，就这样昏厥了过去。
惊叫声和呼唤医生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病房，那位姨妈明显和老太太姐妹间心意相通，且非常清楚当年的事情，知道很多事情不能深究，第一时间拦在了摄影师的前面，要求停止这一次的采访。
兵荒马乱的病房里面，只有新新和tony默不作声地退了出来。
两人来到没有人烟的医院走廊。
tony看起来有点烦，摘下口罩，似乎想要抽烟。
新新踢了他一脚，不咸不淡：“你们理发店里面让抽烟？”
tony哀怨地看着她：“姐，你之前说我是健身房的。”
新新：“哦，人设记差了。”
tony烦躁地挠挠头发，新新凉凉道：“行了行了，你身为一个程序员，对自己的头发好一点，不要以后掉光了在哭。”
他讷讷地放下手，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
两人安静了好一会儿，他说：“你说，当时要不是你打的报警电话，我是不是现在可能就真的在哪个理发店打工呢？”
新新哼笑一声，故意嘲讽道：“想什么呢小伙子，没看到那小胖子被养的多好，这家里可是有皇位要继承的，怎么可能不金尊玉贵地养着你？
真要说道理发店，也是我去理发店打工养着你。”
他也笑了，摇摇头：“他们才不会好好对我，那也不是爱，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男性的象征意义，和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任何一个男童都可以。
他们不在意这个象征意义的人生，不在意他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最好是没有自己的人生，就活在他们的掌控中就行了。
只有在我的亲生父母那边，我才是真正的唯一，那才是真正的爱，那才是真正的我。”
虽然那个时候，他只有四岁，但是他一直都记得，当他被第一次带到那个家里面的时候，那家人是怎么扒下他的裤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他。几番确认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适合传宗接代的男孩后，一家人露出如出一辙，欣喜若狂的畅快表情。
那是买到一件质量上乘的优秀商品的表情。
那些快乐也无关于爱，最多只能算得上是得逞。
他简直不能想象，自己要是真的在这样的家庭里面长大，一点一滴地在他们的洗脑下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认贼作父，人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但是万幸，因为她，自己侥幸逃出来了。
他动容地看了新新一眼，刚想说句什么，新新低头看了眼手机，忽然说：“你就在这等会儿，我跟我那猪头弟弟说几句话。”
他不高兴了，醋了吧唧地说：“你不是说就我一个弟弟吗？”
新新怜爱地看他一眼：“你脑子瓦特了？人非要和猪比？”
他被骂的身心舒畅，一句话都不说了。
二十分钟之后，新新就回来了。
“你回来了？”
“恩。”她特意凑近闻了一下，竟然这二十分钟都没有抽烟，真听话。
“你跟他说什么了？”
新新：“我跟他算了一笔账。老头子的住院花销减去养老金的负债缺口，以及如果让我出钱治疗，我后期需要分到的遗产比例。”
他笑：“他一个初中留级生，能算得清楚？”
新新摇摇手指：“这你就不对了，人家算数好着呢。一听说我出钱的前提是分遗产，当即就决定直接拔管子。”
他眨眨眼，有点不敢置信：“这么坚决？旁边还有节目组的摄像师呢？”
新新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叫做人文关怀，这是不舍得自己的父亲在没有意义的治疗的拖延下更加痛苦，让病人有尊严地走。”
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有想法。”
新新：“可不是，这就是二胎的优势了，遇到事情有人可以商量，也能加容易下决定。难怪他们那么坚持要儿子，果然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还是儿子更加当机立断！”
至少在当机立断氧气管这件事情上，儿子们总是比女儿们更加有决断的。
想必，有这样的一个坚毅果决的儿子，那老太太的晚年，也应该会过的很好吧？而且，前半段的直播内容，应该足够让她承受一下雪崩时候的快乐了。
他知道他这样想非常不厚道，此时他不是圣人，他就是个幸灾乐祸的坏人，但是他非常高兴。
他哈哈大笑起来，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揽上新新的肩膀：“走，去我家吃饭，我妈今天做了好吃的。”
“不要，我要回家睡觉，今天这群人可把我恶心到了。”
“别啊，越是看到了恶心的东西，越是要吃点好的。”
“那……有什么菜？有我喜欢的吗？ ”
“都是你喜欢的！”
“呵，你就哄着我吧……”
两人说着，一起从医院的楼梯走了下去，将身后的喧嚣和污糟永永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向着光走，不回头。
（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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